第二章 新社會組織成長與功能概論

社會組織的發展與中國的經濟轉軌、社會轉型同步，它們伴隨著國家改革開放的大格局，隨著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在市場經濟的大變局與社會急劇轉型中，社會組織以各種方式在彼此間合作，形成集體的表達與集體行動，共同構建一個全新的中國社會。本章從社會組織成長的基礎與功能視角，在對社會組織的概念給出一個合乎歷史進程的較為寬泛的定義和分類的基礎上，考察和回顧過去40年來中國社會組織發展演進的歷史進程，并探析社會組織發展的內在成長規律與功能。

第一節 關于社會組織概念的基本認知

前文曾經用聯合國以及王名教授等給出的定義做了介紹，在此基礎之上，筆者結合自己的理解和認知，給出社會組織的一些基本判斷和觀點。

一、社會組織定義的幾個基本觀點

在中國特有的轉型時期，研究和界定社會組織的定義時，筆者認為：首先要注意盡量和國際通用表述方法接軌，以便開展社會組織的國際比較研究；其次要注意到目前中國的社會組織正在轉型和實施職能轉變，應從發展的角度來理解和把握社會組織的定義；最后還要注意到學界和官方對中國社會組織定義和范圍認知的差異性。要達到上述目標，應把握好三個方面：第一是定義的本質性，即定義的內涵部分。定義的內涵應側重反映社會組織所具有的非政府性、非營利性、公益性或互益性、志愿性等基本屬性。第二是定義內涵的國情性。定義應努力體現中國在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型時期所應具有的相對性、實證性、過渡性和典型性的特征，它們既是與國際接軌、具有普遍性的“社團革命”的一部分，同時又是合乎中國國情、具有特殊性的“社會轉型”的一部分。第三是定義的內涵應努力縮小學界和官方對社會組織定義認知上的差異，加強學術界和官方層面的溝通，以利于相關研究成果獲得政府的支持，在實踐中加應用。為此，筆者曾公開發表過《非營利組織概念界定中的爭議點研究》一文，詳見以下討論。

（一）商業運作的組織可否成為社會組織？

這方面的研究主要是基于對社會組織的非營利性的研究，該研究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認為社會組織不應該有市場收入，只能依靠少量服務費、會費和捐贈等；第二階段，認為社會組織是可以營利的，但不以營利為目的；第三階段，認為社會組織可以向企業學習，實行商業化運作，乃至一些學者提出了“社會企業”之說。許多學者過于強調社會組織的基本屬性——非營利性，主要是出于社會組織應該獨立于市場，區別于營利組織的考慮，之后卻發現這一限制不切實際，也嚴重制約了社會組織的生存，同時也導致社會組織嚴重依賴政府，所以由“可以營利”發展到了現在的“商業化運作”，社會組織采取這一新的嘗試是迫于激烈的生存競爭。筆者認為這么做是可行的，非但不會改變社會組織的組織性質，而且有利于社會組織的生存和發展，其原因有三：第一，社會組織也是個組織，組織的首要任務便是生存，當今，市場化風潮沖擊著社會的每個角落，社會組織的競爭壓力越來越大，不僅社會組織之間存在競爭，營利機構也在沖擊社會組織，在依靠傳統模式難以為繼的情況下，有原則地變通，采用商業運作模式才是明智之舉；第二，從非營利到可以營利，再到社會組織的商業化運作，其實只是一個從被動到主動的過程，傳統社會組織只能被動地依靠慈善事業、政府補助款、會費來獲取社會資源，現在社會組織要向社會獲取資源，不僅獲取資源的量更大，而且更具效率，實質可以不發生改變；①第三，至于對商業化會腐蝕社會組織性質的擔憂，是很有必要的，但并不能成為阻止社會組織保持組織屬性的根本障礙，關鍵在于社會組織如何防范這種腐蝕，牢記組織目標就是非常重要的一點，只要能實現社會組織的社會目標，手段并不是最重要的。因此，商業化運作不能阻礙組織成為社會組織，關鍵在于能否繼續從事符合組織目標的活動，是否能夠實現組織的社會目標。②在這一方面，筆者選擇了國內的兩個典型案例，一個是商業運作的社會組織——中國版“可汗學院”，另外一個是社會企業——南關廂素食館，詳見案例2-1與案例2-2。

案例2-1洋蔥數學——中國版“可汗學院”

幾個年輕海歸，在支教中發現了城鄉教育資源的巨大差距后，為了讓農村的孩子也能得到優質教育資源，他們從美國的“可汗學院”得到啟發，在中國本土經過大量探索，開發出了適合所有孩子學習的網上教學課程。他們的公益平臺越做越大，出于對研發資金和人才的大量需要，進而轉向商業運作的方式，獲得了上億元融資，創辦了“洋蔥數學”。他們開發的課程，對于偏遠、貧困地區的學生和公益機構都能免費學習，而城市的學生學習則需要收取一定的費用。洋蔥數學這一中國版的“可汗學院”，既促進了教育公平，又樹立了一家“社會企業”的典范。③

在洋蔥數學的官方網站上，這家社會組織的核心價值為：以價值與技術真正創造全新中國教育。在當今時代，我們由衷認為：決定職業選擇和職業成功的基礎要素不是物質回報抑或專業能力，而是價值觀——與一家價值觀相合的組織或公司勠力同心，方能最大程度地在工作中收獲滿足感與成就感。然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想要描述清楚洋蔥數學自己的價值觀，對我們來說并非一件易事。下面是我們盡己所能，對我們的價值觀與團隊文化進行的最真實表達。我們衷心希望這對你決定是否和我們共度一段旅程有所幫助。教育值得終身投入，每個人都夢想過，但大多沒有機會投身其中的事：讓教育有所不同。洋蔥數學聚集了這樣一群“堂·吉訶德”：我們很天真地認為，如果社會只能改進一個問題，那就是教育。教育讓每個人成長為今天的自己，如果教育得到改變，一代人成長起來，世界可以大有不同。我們深深明白教育理想與現實有很大落差，所以我們更相信改變教育永遠值得去做。每一位將一腔熱情寄付在席間暢談的朋友，我們贊賞你的見地，懂得你的選擇；每一位在三尺講臺上奉獻智慧和汗水的行者，我們深知耕耘辛苦，敬佩你的熾熱；每一位嘗試以新理念、新技術改變教育的騎士，你并非“曲高和寡”，有我們志同道合。我們邀請每一位同伴，一起在洋蔥數學做教育的“夢想家”與“冒險家”。①

案例2-2南關廂素食館：把商業智慧融入公益，把公益愛心融入商業

老街上，有這么一間餐廳，全素自助餐只要25元，吃光了盤里所有的菜還能返還2元，殘障人士、孤寡老人還能免費用餐，“服務員”沒有工資，餐廳賺來的錢也一分不給股東，全捐了！明知無利可圖，大家卻紛紛加入。到底哪家餐廳如此奇葩？這就是浙江省海寧市南關廂素食館。浙江省海寧市素有“魚米之鄉、絲綢之都、皮革之都、文化之邦”的美譽，而位于硤石鎮東南部的南關廂，長長的青石板路還留有明清時期江南街道的模樣。前店后坊，臨河而居，古色古香的南關廂老街上，熙熙攘攘的游人絡繹不絕，可臨街的幾家店鋪卻沒有找到適合的發展項目，也就一直閑置著。“與其讓資源閑置，不如加以利用，讓其發揮更大的社會價值。”柴國榮說道。他身兼海寧市慈善總會義工委員會常務副會長和該市企業家協會的常務副會長，還經營著一家頗具規模的印刷企業。

柴國榮身邊也有不少企業家朋友，有的甚至是公司年產值上億的企業家。他一直在思考，能不能將這些閑置的店鋪利用起來，運營一家社會企業，讓公益項目也能自行造血？柴國榮和朋友聊起這個話題時，大家想到了開設一家素食館的主意，把餐廳得到的收入回饋社會，發展公益項目。可重要的是，怎樣籌集資金？誰來摸索出這一套商業運作、盈利奉獻給社會的經營模式？柴國榮結合這些想法寫了一封倡議書，并找朋友再三修改，而后發到朋友圈和微博上，希望能夠尋覓志同道合的有緣人，一起用心護持每一朵盛開的蓮花。“無利可圖，全憑緣分 緣在股金在，緣散股金退。”這個走心而又創新的呼吁，很快就得到了不少人的響應。短短三天，就有89位股東入股82萬元，杭州靈隱寺附近一家素食館更是自愿提供技術支持，把素食館的運營帶上了軌道。

2014年10月2日，幾十位股東齊聚古街，召開了第一次股東大會。在思維的碰撞中，各位股東或自薦或推薦，選出了五個人作為素食館的董事會理事，負責日常經營管理，同時分出各個功能性小組，分管裝修設計、財務、營銷策劃等。就這樣，各種方案、審批文書等一步步得以落實。其中幾位股東是資深會計和銀行職員，憑借著自己的專業優勢，她們就擔起了管理賬目的職責，為了征集80多位股東的簽名，她們更是在短短五天里，親自走訪了每一個人。而店鋪的裝修，更是得到了某家裝飾公司低于成本價的支持，僅僅用了50多天，“清、靜、素、雅”的素食館就呈現在大家的眼前，古樸而又莊重。“剛開始我以為實施起來會很難，沒想到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項目就落地開花了。”此時，柴國榮已成了素食館的發起人。100天，100位股東開了100個大大小小的線上線下會議，終于讓素食館如一朵青蓮般，在南關廂古街上盛放。

可以說，廚師是一家餐廳的靈魂。靈隱寺附近的一家素食館得知南關廂的經營理念后，在餐館開業前免費給他們培訓廚師，還專門派廚師長來店里傳授本領，直到學徒掌握了所有做素菜的技藝為止。一家服裝企業承包了素食館里所有用于裝飾的花草，一位開甜品店的女孩提供廚房里的冰箱貨架，還有兩位年輕人更是專門辭職來餐廳幫忙。負責洗菜刷碗、打掃衛生的義工們，更是自掏腰包辦理健康證，為的就是能夠持續地在餐廳提供志愿服務。

南關廂的經營模式更是有趣，想嘗遍店里推出的每一道素食，只要25元。別小看這些素菜，對食物的品質，一直標榜“健康、環保”的南關廂素食館當然有過硬的保證。他們專門成立了物資小組，從山東等地采購無公害蔬菜瓜果，確保每一道菜都健康安全。看似不起眼的炒面，卻是海寧TOP5，包子饅頭各種糕點也一應俱全，飯后還能來一碗養生糖水，紅棗枸杞粥、八寶粥、南瓜羹，還有西瓜、香蕉、橘子等各色應節水果……

半透明的廚房讓你看到廚師的用心，只有最基本的醬醋油鹽，其他佐料一律不用，保證每一道菜都健康又安心。不過，不要以為是自助餐就一味地往盤子里夾食物，不然拿太多吃不完就浪費了哦。況且，只要你能做到“光盤”，就可以得到返還的2元餐券，如果能自覺地把用完的餐盤放回回收車，就又可以得到3元餐券。“這種方法很好，我特意讓孩子來這里感受下，希望通過這種形式培養他一些好的生活習慣。”一位專門帶娃來南關廂吃飯的媽媽說。更重要的是，你還可以購買一份“墻上便飯”，買一份或多份“愛心待用券”，讓孤寡老人或生活貧苦的人得以在這里免費吃上熱騰騰的飯菜。

南關廂素食館開業的第一個月，就有了1萬元的盈利，為了回饋大家的支持，素食館的義工們做了1萬份臘八粥，派發給顧客和敬老院的孤寡老人。“賺來的每一分錢，財務小組都將其打進海寧義工委在慈善總會開設的專門賬戶里，并將用在扶貧幫困、助學助醫等公益慈善活動及餐廳本身的運營上。”柴國榮說。目前，已經有2萬多人參與其中或從中受益。

第二個月的2萬元收入，素食館捐給了一位身患尿毒癥的女孩。一對曾服過刑的夫妻，妻子在孕期里突發重病，剖宮產后更是病情危急，全體股東一致同意將第三個月盈利的2萬元捐給他們，并發起募捐，一同幫助她渡過難關。所以說，你哪怕只是來這里吃了一頓飯，也在無形中做了一次公益。現在，每天來素食館吃飯的食客有四五百人，日營業額高達1萬元。南關廂素食館拿出了一部分盈利設立了骨髓捐獻者獎勵基金，只為讓骨髓捐獻能夠被更多人認識和理解。海寧市一位姓馬的律師給一位罹患白血病的孩子捐獻造血干細胞。看著孩子家長在感謝信中一筆一畫寫下的感恩之詞，素食館的股東們不禁為之動容。他們一致決定在基金中拿出1萬元獎勵給馬律師，可是他只是留下了感謝信，獎金全都捐給了受助者。

2016年底，為了支持海寧義工在全市范圍內開展的一場“廁所革命”，南關廂素食館捐出了5萬元。餐館支持廁所，聯結在一起，畫風看著很奇怪？但“‘紙’因有你，我更安心”項目卻讓孩子們懂得了如廁文明，也讓海寧的公廁服務形象有所提升。如今的南關廂素食館，已然成了一所“公益學校”，為大涼山的孩子募集御寒棉衣、推廣傳統文化、資助海寧救援隊、宣傳健康及生態環保理念等，每一個行動，都在推動著當地公益慈善事業的發展。

素食館的義工，既有頭發花白的古稀老人，也有純真無邪的孩子。孩子們把當義工作為給自己的最有意義的生日禮物，還用零花錢買來愛心餐貼在愛心墻上。老人們退休后加入義工大家庭，晚年也就過得更加充實。74歲的黃大爺原是汽配廠技術總監，至今已經在素食館服務了450多個小時，他常說：“做義工很快樂，我愿意也一定會堅持做下去。”2016年11月，南關廂素食館入選中國好公益平臺，并被評為首批22個品牌公益好項目之一。在這個基礎上，南關廂和全國各地的公益組織合作，在12個地方推動創辦公益素食館。截至2017年底，南關廂素食館的營業額有944.28萬元，盈利98.71萬元，而用在公益上的支出則高達95.98萬元，股東的人數則從5年前的80多人增加到了270人！南關廂素食館的股東們看到南關廂素食館公益組織自我造血新模式如此成功，300多批次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習考察團隊都前來拜訪，當中有的還是地方政府部門。在2018年的慈展會上，南關廂素食館更是獲得了“金牌社會企業”的美譽。

正如南都公益基金會理事長、中國慈善聯合會副會長、基金會中心網名譽理事長徐永光所說，“南關廂素食館是企業家志愿者把商業管理智慧融入公益的全新模式，復制300家南關廂素食館，可以改變中國公益生態”。①

（二）政府大力資助的組織可否成為社會組織？

這方面的研究主要是基于政府和社會組織的關系方面出發的，有來自兩個方面的觀點：一方面對政府的大力資助持懷疑態度，甚至根本拒絕政府的資助，聯合國關于該組織的定義是個很好的反映；另一方面對政府的大力資助持樂觀態度，并力圖獲取政府的幫助，在中國，很多社會組織都表示需要政府的資助。目前學界的爭議是：政府大力資助的社會組織是否改變了社會組織的根本屬性，導致社會組織的異化？筆者認為，社會組織得到政府的大力資助，不是其成為社會組織的障礙，理由有兩個：

第一，政府是否大力支持社會組織不是由社會組織和政府決定的，而是由社會組織所提供的公共服務的“公共性”決定的，社會組織提供的公共服務的“公共性”與政府的支持成正比關系。這可以從三個方面理解：首先，公共性越高的公共服務，比如純公共服務，由于公共服務的特性，帶給社會組織的收入越少，社會組織的生存壓力就越大，這種情況在慈善事業不發達的國家將會更加嚴重，為了更好地使社會組織提供服務，政府資助社會組織的力度就會更大；其次，政府雖然退出了一些公共服務的領域，交由社會組織經營，但是政府仍然要對這些服務提供的后果負責，公共服務的“公共性”越高，對政府的影響就越大，政府對社會組織的資助也就越大；最后，政府與社會組織的關系實際上是一種契約關系。政府對社會組織的要求只有一個，即提供的公共服務要優于政府。社會組織的要求也只有一個，即政府出資購買社會組織提供的公共服務。但是，正是由于公共服務的本質特性，決定了政府給予社會組織的權力是不可能徹底的，這也是由社會組織的非營利性決定的。也就是說，社會組織只享有該權力的行使權，卻沒有完整的收益權，很明顯這是不平等的，為了彌補這種不平等，使社會組織生存得更好，政府就應該資助社會組織，而且這種限制越大，資助力度就應越大。

第二，不能因為政府的資助可能會影響到社會組織自治性而否認政府的支持。政府資金的支持在某種程度上會影響社會組織的自治性，但其好處在于使得社會組織資金的來源多元化，不僅可以豐富非政府的資金總量，而且政府相對穩定的財源，也有利于社會組織降低不確定性和可持續發展。因此，問題的關鍵是社會組織如何處理好這層關系，只要社會組織仍追求而且仍從事著組織目標活動，社會組織就仍然是自治的，就仍然可以界定為社會組織，“各類行業協會、商會、社區組織、公民自發性團體等，雖然仍然受到同級黨政部門的領導，但其中大多數已經獲得很大的獨立性，在民間組織之間，這種獨立性甚至更大”，像這樣的協會、商會、社區組織、公民自發性團體，可以將其納入到社會組織的范疇。①在這方面，筆者也選取了一個典型案例（見案例2-3）。

案例2-3政府大力資助的香港東華三院

社會組織發展面臨的最大問題在資金方面。雖然政府的資助可以解決一定的資金問題，但一方面政府的資金支持有一定的偏向性，另一方面，過分依賴政府只會使非營利組織逐步喪失其靈活性和創新能力。在這樣的背景下，香港公益金作為“福利銀庫”于1968年正式誕生，它是一所非政府、非營利、財政資源獨立、自主管理資助的機構，以2009—2010年度為例，香港公益金共籌募資金27830萬港元，撥與會員機構18960萬港元。至今大多數社會組織以慈善或社會服務為宗旨；香港七成以上的公共服務項目都由社會組織運營。香港東華三院是香港社會服務主體多元化的一個典型案例。東華醫院在成立之初，運作資金主要由行會年捐和理事會成員個人捐獻及籌募而來。作為香港政府主持成立的機構，它在資金周轉極其困難時也曾經得到政府一次性撥款以解燃眉之急。1970年代以后，香港公共服務制度逐漸完善，對社會福利的投入不斷增加。東華醫院所開辦的一些醫療項目接受了政府資助，其他醫療和福利開支則繼續由公眾捐款和私人捐款支持，現在東華三院的年度運作經費當中，政府資助占70%～75%，成為一個資金來源多元化的大型醫療機構。①

（三）參與政治的組織可否成為社會組織？

目前，社會組織的政治作用已經得到學界承認，“社會組織通過圍繞問題的社會活動以及通過支持民眾組織，從而在促進政治參與方面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而參與政治的社會組織的性質又往往受到質疑。筆者認為，社會組織是可以參與政治活動的，但必須掌握一個度，一旦越過這個度，該組織就不再是社會組織了。這由兩個方面決定：第一，政治活動是社會組織的重要活動之一，為了實現組織目標，積極參與政治活動是很有必要的；第二，政府是需要社會組織進行政治活動的，這樣是有利于政府運作的。但是，由于參與政治，某些強大的社會組織在某些時候可能會成為政府的對手，一旦有這個預兆，政府便會加以限制，因為政府允許社會組織參與政治是有限度的，社會組織參與政治的前提是承認自身處于支配地位。社會組織一方面需要通過參與政治，以便更好地服務社會，這決定了社會組織可以參加政治活動。另一方面，社會組織保持自己不被政治化，以獲取民眾的支持，同時又要保持和政府的良好關系，這決定了社會組織對于政治活動要持謹慎的態度。而這兩個方面共同決定了社會組織要有限度地參與政治，也就是說，有限度的政治參與并不會導致社會組織的異化②（見案例2-4與案例2-5）。

案例2-4 《致深圳市第四屆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的公開信》

2005年5月24日，深圳市一市民李某以公民身份在《南方都市報》自費1萬余元以廣告形式刊登了《致深圳市第四屆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的公開信》，表示在多次私下聯絡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未果的情況下，希望通過廣告的方式聯系到新一屆市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以便請他們向人大、政協轉交有關政策建議。廣告中羅列了12項建議的題目，涉及建立公平社保、出租車定價、打破管道煤氣壟斷等方面內容，共計300余字，并留有傳真號碼與電子郵箱。此舉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有媒介將此事件稱為“廣告參政”現象，李某也因此被公眾在網上推選為“《南方都市報》2005深圳新聞年度人物”①。

案例2-5 《人大代表工作站》

2002年，因一家垃圾發電廠計劃遷址至深圳市南山區南山街道月亮灣附近，片區部分居民曾幾次自發進行抵制，并出現了一些過激行為，后在市、區兩級人大代表和政府部門的介入下，居民與政府相關部門、垃圾發電廠通過溝通達成一致意見。人大代表在此事件中所起的積極作用得到了相關部門和居民的認可。之后，南山街道辦事處召集由居民推薦的敖某等擔當了人大代表義務聯絡員，負責聯系人大代表和居民，并對片區內的環保、治安等公共事務進行監督和協調。敖某于2005年獲深圳市委、市政府等相關部門頒發的“深圳市創建文明城市先進個人”獎。至2005年4月25日，由13名聯絡員組成的深圳市第一個社區“人大代表工作站”在該片區正式掛牌成立。這些聯絡員并非人大代表，主要是各小區業主委員會、物業管理處、工業區及附近一所學校的負責人，其中該工作站的主要發起人和負責人敖某，同時為太子山莊業主委員會主任。該工作站全天候開放，有聯絡員輪流值班，并設立了公告欄，公布了便于居民反映問題的電話、意見箱及電子郵件，主要工作是專門代理人大代表履行日常的社區民情調研、征集和反映社區民意、撰寫提案等職能，并就住宅片區的一些公共事務與有關方面進行協調和溝通。②

上述兩個社會組織參與政治的案例在國內并不太顯著，其中比較多見的是社會組織參與環保、治理環境等領域，如本書中提到的阿拉善SEE生態協會、寧夏燕寶基金會等。

通過對歷史上社會組織概念界定及選擇的幾個典型案例中出現的三個爭議點的研究，得出如下結論：第一，商業運作的社會組織是否異化，關鍵在于社會組織在追求商業利益的同時如何防范這種腐蝕，其根本方法就是要加強社會組織的財務審計和立法監督，只要依法管理，是可以杜絕社會組織違背其組織宗旨和目標的。第二，政府大力資助不能成為妨礙一個組織成為社會組織的關鍵因素，政府在資金或政策上的支持可能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社會組織的自治性，但也有利于社會組織降低不確定性和可持續發展，只要社會組織仍追求而且仍實施著組織的公益或互益目標，社會組織就仍然是自治的，依然可以界定為社會組織。第三，社會組織可以參與政治活動，其參與政治的前提是承認自身處于支配地位，同時還要把握參與政治的度，逾越了一定的度，社會組織則可能會產生異化，喪失社會組織應有的獨立性和自治性。①

二、對已有文獻中社會組織基本屬性的認知與判斷

根據前述學者的基本認知與判斷，本書也認可下面幾個基本判斷：社會組織的基本屬性主要從是否具有營利性、是否具有政府背景與性質、是否具有公益性或者互益性三個主要特點來分析和判斷。同時具備非營利性、非政府性、志愿公益性或互益性這三種基本屬性的社會組織，在歐美等國家稱之為非營利組織，在國內的術語則稱之為社會組織。②同時，與NGO發達國家相比，中國的社會組織還具有一個比較顯著的特點，即具有暫時性的概念。處在經濟轉軌、社會轉型期的中國，社會組織也在發生激烈的變革。新的社會組織層出不盡，舊的社會組織則在改革中發生質的蛻變。因此，社會組織一詞在我國不可避免地帶有過渡性：一方面用以直接反映新的社會組織，另一方面用以反映舊體制中正在發生變革的傳統社會組織。①為此，國內著名學者王名建議盡快啟動社會組織法的立法議程，努力解決制約社會組織在社會治理中發揮主體性作用的幾大重大問題（見專欄2-1）。

專欄2-1關于加快社會組織基本法立法進程的建議案（王名提案2017-02）②

2016年全國人大通過并開始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慈善法》（以下簡稱《慈善法》）是迄今為止我國涉及社會治理、社會組織和公益慈善等相關領域的法律位階最高的一部基本法。《慈善法》頒布后不久，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境外非政府組織境內活動管理法》，國務院法制辦陸續就《志愿服務條例》《基金會管理條例》《社會服務機構管理條例》和《社會團體管理條例》等法規分別公開征求意見。社會組織相關法制建設進入了空前活躍的時期，但許多重要領域仍然存在立法空白，不同的法律法規之間往往還缺乏有效的銜接，甚至存在不同法律針對同一對象矛盾乃至沖突的規定，其根本原因在于缺乏社會組織的基本法。在當前社會組織法制建設的關鍵時期，我們強烈呼吁：應借助《慈善法》出臺所形成的良好的社會共識和立法環境，盡快啟動社會組織基本法的立法議程，加快社會組織立法體系建設，努力形成規范、統一、權威的社會組織法律法規體系。具體建議如下：

第一，推進社會組織立法已經具備充分的社會條件和最佳的歷史時機。

首先，從規范發展的必要性上看，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在社會組織改革創新方面的一系列重大探索已逐步展開，包括黨的十八大和十八屆三中、四中、五中全會等政治報告和三個政府工作報告及若干相關文件中的創新提法，地方各級政府在實踐中也有許多創新做法，有必要通過立法實現這些改革創新的規范化與制度化；其次，從社會組織發揮作用的可能性和有效性上看，目前各類社會組織在公共服務和社會治理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有可能在制度規范和政策推動下成長為重要的治理主體；再次，從立法的可行性上看，《慈善法》的出臺較好地達成了社會制度建設方面的共識與合力，使得我們有條件在探索建構新體制的同時推進新的法律體系的建構；最后，特別要強調的是，當前可謂我們推進社會組織立法的最佳歷史時機，就像我國當初及時出臺《公司法》推動了現代公司體制的形成并最終建成了市場經濟體制一樣，如果我們抓住這個有利時機推進社會組織立法，將有力推動現代社會組織體制的形成，并積極推進政府職能轉變和事業單位改革，從而為社會轉型和全面深化改革提供重要的制度支持。

第二，確立社會組織基本法的法律定位，同時注重與相關單行法的協調。

社會組織基本法要以《憲法》之基本精神在社會穩定與公眾期望之間找到平衡點，鼓勵社會組織發展和參與社會治理。強調社會組織立法的重要性，并不是否定多年來特別是近年來我們在立法方面所做的種種努力，但由于涉及各個重點領域的專項法律、法規的法律位階不同，又由不同部門主持推進，所關注的重點不同，彼此之間很難形成有效的相互銜接和內在聯系，無法構成一個完善的法律體系。因此，社會組織基本法將有效規定社會組織領域的共性問題，確立較為系統的行為規范，與各個單行法既有分工，又相互協調，相輔相成。

第三，以完善國家治理體系和提升治理能力為目標，從全面深化改革的戰略高度和國家整體利益出發推動社會組織基本法的立法工作。

社會組織基本法的立法目標，應從制度上促進社會組織在社會治理中發揮主體性作用，從而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完善與提升。社會組織基本法的立法要力求站在全面深化改革的高度，努力解決制約社會組織在社會治理中發揮主體性作用的如下五個方面的重大問題：一是劃清界限的問題，社會組織基本法首先必須劃清社會組織與政府或企業的界限，及不同類型社會組織的界限；二是明確權利和責任的問題，明確社會組織是不同于政府、企業的權利與責任主體，其享有的社會權利及其承擔的公共責任也不同，也明確國家對社會組織承擔著立法和監管的公共責任，企業對社會組織承擔著一定的社會責任；三是確立規則的問題，確立社會組織最基本的非營利行為準則、其產權邊界和社會共治原則，以及其必須遵守的公共倫理和行業自律規范，也確立社會組織內部應當體現的民主治理和依法自治的基本規則，確立國家對社會組織的公共政策的原則和政策導向；四是保障權益的問題，保障社會組織作為法律主體的合法權益，也保證社會組織所開展的活動不損害其他社會主體和當事人的權益，不危害社會公共利益和國家利益；五是促進發展的問題，通過立法促進各類社會組織在法律規制下實現最大限度的健康發展，充分發揮社會組織在社會治理中的主體作用。

第四，著眼于加快形成現代社會組織體制，穩步并科學推進我國社會組織法律體系的建立和完善。

黨的十八大明確提出我國社會組織改革創新的目標是加快形成政社分開、權責明確、依法自治的現代社會組織體制。現在大家都在呼吁頂層設計，其實最大的頂層設計莫過于立法上的統籌協調。建議在推進重點領域相關法律法規起草工作的同時，中央能就社會組織法律體系建設問題成立統籌協調機制，盡快將社會組織基本法納入立法議程，啟動社會組織基本法的起草工作，明確社會組織基本法的立法指導思想、基本原則、立法思路和基礎框架，在統一指導和協調下穩步推進我國社會組織法律體系的建立和完善。①

①杜明峰．社會組織參與教育[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7.

②李東林．非營利組織概念界定中的爭議點研究[J]．北方民族大學學報，2009（6）.

③http://wemedia.ifeng.com/51222484/wemedia.shtml.

①https://jobs.yangcong345.com/.

①資料來源：友成企業家基金會原創，在報刊資料素材的基礎上改編。

①李東林．非營利組織概念界定中的爭議點研究[J]．北方民族大學學報，2009（6）.

①黎熙元．香港社會服務供給多元化路徑：政府與社會組織的伙伴關系[J]．廣東社會科學，2014（4）.

②李東林．非營利組織概念界定中的爭議點研究[J]．北方民族大學學報，2009（6）.

①②轉引自黃衛平等．民間政治參與和體制吸納的互動——對深圳市公民自發政治參與三個案例的解讀[J]．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6（3）.

①參見李東林．非營利組織概念界定中的爭議點研究[J]．北方民族大學學報，2009（6）.

②關于非營利組織的基本屬性問題，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萊斯特·薩拉蒙教授在他主持開展的非營利組織國際比較研究項目中，主要列舉了非營利性、非政府性、組織性、志愿性和自治性等五個方面。從內容上來說，這五個方面事實上已經體現在上述三個基本屬性中了。

①新社會組織是近年來國內使用頻度很高的詞匯，泛指在社會轉型期涌現出來的各類新型社會團體、民辦非企業單位、基金會和各類市場中介、社會中介組織。這一詞匯最早出現在上海。2005年7月，上海市政府成立主管“兩新組織”的社會服務局，其重要的職能之一就是承擔政府對非政府組織的監管職能。所謂“兩新組織”，指新社會組織和新經濟組織。

②http://blog.sina.com.cn/s/blog_7579c5bb0102wsb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