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寧夏詩歌選(2013—2018)
- 楊梓主編
- 1629字
- 2021-12-22 18:37:46
導夫 現在(外五首)
我們坐在彼此的對面
吃飯 喝茶 品酒 聊天
偶爾 看窗外的星光在彼此的瞳孔閃動
其實 遠處一片蒼茫 全然不知
今晚 你我只是
刻意傾斜在
時間溫暖的椅背上
恒常靜穆 不想起身
巷口 好像有一棵冬天的樹
精干 冷嚴 且充盈內秀
肯定還有一棵樹 立于路口
硬朗 孤傲 充滿欲望地貼近你的身旁
你需要回到下午日落的方向
其實 那是并不遙遠的遠方
這段路也是銀川的一個開始
星光讓我能認真看清你的形狀
我忽然發現 去年 我第一次
留在你額頭的深深一吻
現在 已開成我內心瘋長的花朵
它指示我明確的春天蘇生的田地
讓我帶一只滑翔心域
并且透明的燕子回家
在公園
僵硬的粗礫的灰色的水泥直道 忽然不見了
扭入一條土石凝結的石卵鼓脹的曲徑
秋天 沒有依例充滿夏天濃郁的華冠
不再蔭庇金葉榆絲棉木和華北五角楓逼緊的睡眠
兩棵二球懸鈴木高大圓潤如洪鐘
停擺在曲徑入口黃綠相間的葉簇上面
無暇計數一張陽衰面孔 一只空懷母猴
以及一只某日失貞的秋燕的慵懶呢喃
純情的鴿子鄭重掀起異性頸部嚴肅的羽毛
華麗的孔雀為好奇的人群抖顫著曖昧
貓頭鷹眼如垂死 長臂猿情急騷動
幾只從春而來的游蜂瞻仰著年輕甜蜜的簪頭菊的秋容
三棵高大的垂柳舞蹈在曲徑的盡頭
麻雀被置身于它們構成的一塊寵物嬉戲的
林間三角草地 被如此尷尬如此古怪地
堵在它們周遭垂絲觸及的沉默之間
十二只喜鵲越過嶙峋而露骨的假山 在
離我四點七五米的地方八字分開 棲于殘垣
這是我所要最后一次無須悲情地憑吊的
一座墓園 你們何須戛然給我荒廢的安慰
如果曲徑不存在白天的開始與夜晚的結束
如果將來等待我的不是一個從春到冬的將來
我寧肯被此刻的時間之漏無盡地分流 一如
死亡的葉片憑空墜擊我一米七四的向上的肩頭
年老的圍墻背過油松散亂而寂寞的黃昏
裸身的月牙追隨著銀杏卓爾不群的美夢
我的影子被灰白的路燈從兩股間撈起
遮隱著舊墻上孩子們今天新刻的劃痕
是否
在一天的最初方向 你一如
閱世不深的漫游者 手中
抓住初潮忽來的太陽
立于銀川的中心 當
麻雀與鴿子前后敲擊心頭的涼意
是否有更溫暖的陽光在你臉上一一展開
正午如你而南 令人窒息的熱浪
精心竄入城市狹窄的灑水車刺潮的叢林地帶
你以燃透萬物的姿態 從
北京路的東端 向西夏廣場恣意飛翔
此刻 是否有
更沉郁的節奏在你騷動的胸前縱情地觸摸
當夕陽如黨項人遺落的牛角小號
悲美地下沉 消失的音調和色彩
懸掛在鳳凰碑涼意漸臨的上空
此刻 月亮沒有變化 黯淡的光線
勒緊夜間放浪形骸的青年 是否有
更多丟失的男女靈魂 急欲返回
星辰羞澀淡出 街燈拾級而上
數著融入煙雨的些許的寧靜
一只喝空的酒瓶不檢點地迎風低語
城市的夜晚騷動著 與白晝
交換著老舊小區露骨的遺容
蝙蝠是否盤桓 搜尋著古寺誦經的余響
野狗是否覓食 撕咬著街邊碎骨的靈魂
古道
像是回憶 像是懷想
草尖沒有搖 陽光不再跳動
只是風 不敢大膽地吹
轉過彎去 那黃色的塵土
和一個接一個的腳窩
鼓吹著你黃色的基調
這里并不是延續的過去
并不安于一個固定的角度
你和黃昏一樣靜美
我的視覺和高原一樣寬廣
遠處的村落升起炊煙
斷……斷……續……續
像不可分離的省略號
但被省略的 不是牧歸的孩子
和農夫背負的犁尖
夜
夜幕緊緊合攏
藏起了
白楊樹下的小村
田野靜悄悄
失去黃昏的喧聲
我躺在嫩嫩的草地上
望著亮起燈火的家
望著仲夏神奇的天空
也許太寂寞吧
耳邊的蛙群
唱著星星寂寞的愛情
星星疲倦了
聽不懂地下的歌聲
只有月亮在天空晃動
數著太陽遺落的子孫
[以上選自《詩選刊》2018年5月號上半月刊]
山魂
在群巒兀自攤開骨架和靈魂的清晨
陽光干凈利索地曬遍每一個角落
賀蘭山脈 輕輕地
俯及銀川平原 幾度起伏
它們優美地成熟地
結束在黃河蜿蜒的平緩地帶
這是極其庸常的日子 我確定
那色彩和聲音 那形容和速度
那些曾被兇猛的山洪裹挾而下的
渾圓的奇異的粗糲的低賤的石頭
如同天上的牙齒丟落在人間的門面上
它們蹲在那里 卑微地端詳著彼此
并帶著它們亙古的信仰和沉默的忠誠
[選自《詩刊》2018年8月號下半月刊]
導夫(1961—),本名馬春寶,寧夏平羅人。寧夏大學學術期刊中心主任、編審。作品發表于《民族文學研究》《詩刊》《詩歌月刊》《國際漢語詩歌》等。出版《丁鶴年詩歌研究》,詩集《山河之側》《無言之心》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寧夏詩歌學會名譽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