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的聲音

每次經過造紙廠，都能聽見粉碎機刺耳的尖叫，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那是紙在呻吟，哭喊，仿佛煉獄。

好像全世界的紙都匯聚到了這里，一垛一垛的，經過日曬風吹雨淋，散發出腐爛的怪味。好像全世界都在爭吵，喋喋不休。

有字的紙，帶圖片的紙，蓋著紅章的紙，印著外國文字的紙，通通投入粉碎機的上料口。誰能讓世界從此閉嘴？

我聽見紙張與刀片互相糾纏和撕咬，仿佛各種思想碰撞在一起。

在犀利尖銳地交鋒，在口誅筆伐地論戰，在互相攻訐地爭吵。有的紙上歌功頌德，有的紙上揭露批判。

不論以前的高低貴賤，平等與不平等。此刻都一樣，此刻都在粉碎機的胃里，被不良地消化。

一生中，我們要撕毀多少紙，已記不清。何止千千萬萬。紙一樣易碎的往事，在被扔進廢紙簍前，也曾心情復雜。

生存的世界，一個喧囂的世界。

我們的耳朵早已經麻木不仁。

“停！”有人按下開關，粉碎機啞了，世界一瞬間歸于平靜。

我們的耳朵，再也聽不見那些紙上的聲音。

幾天后，一張嶄新的、清白的、干凈的紙，走出造紙廠。

世界又可以在上面大書特書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