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成玉皺了眉，卻也架不住采薇故作不見的姿態。甚至連同這些日子所學都在出門的誘惑之下，將其拋在了一邊，拉著成玉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嘴里還不忘念叨：“只是我沒有銀錢，還要先去找崔叔叔要錢。”

成玉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的女兒家，錯愕之間，也就隨著采薇去了。

待再緩過神時，人卻是已經被采薇帶到了風雪亭，二門已經近在眼前。

好生野蠻，不愧是云州蠻人，成玉腹誹隨即開了口：“采薇姑娘難道當真不明白？”而后便掙脫了采薇的手，連忙后退兩步。

見采薇還一副不明就里的呆傻模樣，成玉眸間是明顯可見的輕蔑，冷冷一笑，輕撫被采薇拽得生疼的皓腕，朱唇微啟：“崔氏門楣高貴，豈是一介來路不明的孤女，可以高攀的？”

成玉面目依舊溫婉，然而紅唇開開合合之間，出口的話語，卻是比戰場之上的利箭，來得更加鋒利。

采薇不由愣了，似是實在想不明白，相處了一個多月的親善姐姐，因何驟然間變了臉。

但是采薇終究是云州姑娘，錯愕不解也只是一瞬，而后一雙眼眸便落在了成玉身上不住打量。也不知發現了些什么，采薇無奈的一聲長嘆過后，灼灼目光之中，竟還多了幾分憐惜。

“成玉姐姐當真可憐，只是你傷害我瞧不上我在先，想是也不需要我的可憐了。”

雖然才到京都一個月，但是離開云州已經將近半年，這一路雖然風塵仆仆，但是速度其實并不快。畢竟崔述腿傷尚未痊愈，路上的行程也是以平順為先。

是以，這一刻，采薇無比地想念，那個簡單卻真摯的云州城。

然而采薇并不是個擅長傷春悲秋之人，更何況生養她的云州并不是一個會讓采薇想起來覺得傷心的所在。與之相反，只要想到云州，采薇的心間便覺充滿了力量。

是以，再次看向成玉，采薇一雙美眸瀲滟：“成玉姐姐你錯了，我雖為孤女，但并不低賤。我有云州萬千將士疼寵，比世間女兒都要幸福。”

似是想到了什么溫暖往事，采薇笑容璀璨：“崔叔叔說，此生最無悔之事有二，一是入云州，二便是于風雪之中抱回我。我雖為生父母所棄，但是禍兮福之所倚，他們舍棄我，我卻因之與崔叔叔結緣，與萬千軍士結緣。”

“崔叔叔說，采薇是有后福之人，生遇坎坷，余生便只剩下坦途。”

“但你終究，是個無父無母的低賤坯子，縱幸運得遇將軍，也還是無姓之人。”

采薇看看成玉，見她雙眸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眸中閃爍著的，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緒。似是嫉妒又像是不屑，復雜得很，也不再猜測。

莞爾一笑，朗朗灑脫之音便響徹云端：“成玉姐姐又錯了，采薇若無父無母，如何能被崔叔叔撿回，養育長大站在姐姐面前？父母拋下我，過錯并不在我，何以成玉姐姐便覺低賤？”

“更何況，丟下采薇乃是他們之不幸而非我之不幸，我何須自苦？”

看成玉眸中，分明就是費解，采薇便覺可悲。然而再仔細看看，成玉眼底最深處，是不甘，采薇反而愣了。

不甘？原來如此，竟是不甘。

采薇總算是回過了味兒來，再看成玉便是滿滿地憐憫了。

“無姓確實遺憾，但是人生嘛，遺憾也是常態。更何況，崔叔叔曾不止一次說起，是他有幸能夠參與見證我的成長。”

話音落下，采薇唇角微勾，面上便出現了一個殘忍又無辜的微笑，那是赤裸裸的炫耀啊！

想來成玉也是孤女罷，但是卻未能如自己一般，遇到崔叔叔而心生嫉妒了吧！不然根本無從解釋，這突如其來的嫉妒，無法明言的不甘從何而來。

采薇并非小氣之人，與之相反，多年軍中生活，采薇的性格，其實很大一部分是由爽朗豁達構建而成。

但是不論如何大氣之人，因為諸多顧慮，在長時間的自我壓抑之后，內心也在渴望一個出口。更不消說，這一個月忍辱負重，采薇著實也累了。

采薇雖不小氣，但是終究也是個被萬千將士嬌寵著的小女兒，被人三番五次的蹬鼻子上臉，著實也是忍不下去了。

是以，在成玉暴露了內心想法之后，采薇自然也不會放過報復的機會。

其實她完全無需炫耀崔述的疼愛，但是世間萬物皆有定數，別人擁有的再好也不該覬覦。更何況，不過也只是將實情道出，算不得什么的。即便采薇明白，自己的目的根本就是為了刺激成玉。

好勝心切的采薇，眼下只覺得好玩，渾然不覺一場禍事，已經在此時拉開了序幕......

“崔叔叔生辰將近，成玉姐姐你是京都人，可有什么推薦的？”說完這話，采薇頭也不回地朝著外院走去，就像是方才的齟齬都不曾發生過一般，采薇真摯求教：“我初來乍到，有心給崔叔叔備一件禮生辰禮，只是卻不知該去何處挑選。”

成玉聞言頗有些錯愕，雖然才一個月，但是貼身伺候著采薇日常起居，一個月的時間，足以摸清楚采薇的性情。

采薇沒什么心眼兒，此乃成玉觀察了一個月之后的結論。

即便采薇已經很是努力的在壓制自己了，但是落在成玉的眼中，還是一眼就看破了采薇的忍耐。而后，成玉得出了第二個結論，這采薇姑娘還算有些小心思，但是終究太淺顯，一眼便給人瞧破了去。

尤其是在這些高門世族之中長起來的女子面前，采薇的那點子心眼兒都不夠看。

是以，成玉以為，經過方才這一番撕破臉的紛爭之后，采薇說什么也是不會再留自己在身邊了。正好伺候這么一個荒蠻之地出來的低賤孤女，也非自己所愿。若非老夫人直接將自己點去棲霞苑，成玉自己的意思，是說什么也不愿與這么個云州來的低賤孤女相伴。

但是終究成玉被崔老夫人分到了棲霞苑，也熬過了一月。為奴為婢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力，縱成玉不愿，也只能這么伺候著。但是如若這采薇姑娘攆人，倒也正好一拍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