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堅不可摧
- (美)勞拉·希倫布蘭德
- 8076字
- 2021-04-22 15:19:03
論持久空戰
對于日軍的襲擊,瓦胡島守軍時刻不敢掉以輕心。因為地面上到處都被打得坑坑洼洼,當局根本來不及修補,所以只要有車輛駛過,必然會一路顛簸。在希克姆基地的牢房,屋頂上仍然有不少彈孔,每逢下雨天,里面的士兵就會被淋成落湯雞。在瓦胡島上,空襲和入侵警報接二連三,因此所有的地方都要經過嚴格的偽裝,一位地勤人員甚至在自己的日記里這樣寫道:“人們肉眼能夠看到的地方,還不到這個島嶼面積的1/3。”到了夜晚,整個小島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每一扇窗戶都要拉上遮光的窗簾;每一輛汽車都要罩上前面的大燈;為了保證島上伸手不見五指,巡邏人員無處不在,就連人們劃一根火柴都不允許。有命令規定,所有的士兵必須時刻在腰帶上掛著防毒面具。對于那些酷愛沖浪的當地居民來說,他們不得不東躲西藏地穿過鐵絲網,跑到遠處的懷基基海灘去。
路易和菲爾所在的第372飛行中隊被派往北岸山腳下的一個軍事基地——卡胡庫海灘。即將晉升一等中尉的路易和菲爾與米歇爾、墨茲內特和其他12名年輕軍官住在同一個營地。這里的蚊子泛濫成災。“你打死1只,”菲爾寫道,“馬上又飛來10只。”在營地的外面,卡胡庫海灘風景宜人;“在營地的里面,”菲爾寫道,“就像十幾頭密蘇里州的肥豬正在污泥坑里打滾一樣。”即使是通宵達旦地狂歡作樂也于事無補。有一次,這16名軍官打水仗一直打到凌晨4點,當菲爾醒來時,他的手臂和膝蓋都酸痛難當。一個晚上,路易和菲爾比賽喝酒,大概是啤酒喝多了,他們倆一頭撞在牢房中間薄薄的隔墻上,墻壁立刻倒了下來,但是菲爾和路易仍然踉踉蹌蹌地向前沖去,一連撞倒了兩堵隔墻,他們才終于站住了腳步。當第307轟炸機團團長威廉·馬西尼看到這里的慘狀以后,他極為不悅地抱怨道:“不知道贊貝里尼這家伙是怎么攪進來的。”

為應對高空嚴寒而全副武裝的路易
(本圖片由路易·贊貝里尼提供)
在軍營里,只有一件事情能夠讓他們提起興趣。在洗手間里的墻壁上,貼滿了各式各樣風騷女郎的畫像,這里簡直就像一個色情圖片的盛會。這些血氣方剛但是性欲卻無法得到滿足的飛行員們所創造出來的奇跡,不能不讓菲爾嘆為觀止。每當置身其間,菲爾都仿佛感到自己與遠在印第安納州的傳教士父親之間的距離變得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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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期待著能夠與敵軍一決雌雄,但始終沒有任何戰事發生。與此相反,他們日復一日、沒完沒了地聽課和訓練,而每當墨茲內特調往其他機組時,他們還要不停地適應一個又一個臨時派來的副駕駛員。第一次飛到夏威夷群島的上空時,他們驚奇地發現,原來上級給他們配備冬裝并非畫蛇添足。在一萬米的高空,即使是在熱帶地區,外部氣溫也極低,駕駛艙的玻璃窗偶爾還會被凍上。除了機艙前部的溫度較高以外,轟炸機內的其他人員都穿著羊毛夾克、皮靴甚至電動加熱服裝,一邊來回走動,一邊跺腳取暖。但是在地勤人員的眼里,這架轟炸機無異于一個會飛的冰箱。飛機啟程前,他們會把一些蘇打汽水藏在里面,等到任務結束時再取出來,汽水就會凍成冰塊。
在考艾島進行訓練時,他們很快便發現了自己的天賦。有時候,他們也會進行一些小小的惡作劇。譬如,在一次飛行射擊訓練中,菲爾駕駛著“超人”號,朝著一根電話線桿直沖過去。事實上,他們機組瞄準的精度是整個飛行中隊平均成績的三倍。路易投彈的水平更是獨樹一幟。在一次俯沖轟炸訓練中,9次里他有7次命中要害。不過,最令人感到頭疼的是,在他們進行訓練時,旁邊總是坐著一位吹毛求疵、頤指氣使、令人生厭的上尉對每次航程進行監督。有一次,“超人”號在一次例行飛行中一個引擎失靈,菲爾只好折回頭去,在卡胡庫海灘著陸,但是菲爾的這一舉動卻惹惱了那名上尉,他跟在飛機后面,風馳電掣般地駕駛著吉普車,喝令他們重新啟程。路易表示,只要上尉愿意登機,他們可以繼續駕駛這架只有三個引擎的轟炸機。聽到這里,上尉立即改變了自己的態度。
如果沒有訓練任務,他們就會在海上進行搜索,每天花上10個小時四處巡邏,尋覓敵軍的蛛絲馬跡。這可是一項異常枯燥的工作。每逢這時,路易要么趴在米歇爾的導航臺上呼呼大睡,要么跟著菲爾偷師駕駛技術。在幾次飛行過程當中,路易總是東倒西歪地躺在駕駛艙的后面,津津有味地讀著艾勒里·奎恩的小說。為此道格拉斯感到非常煩惱,因為每次從這里經過時他都不得不跨過路易的那雙長腿。有一次,他甚至抄起一個滅火器來,照著路易就砸了過去。整天無所事事讓這幾名炮手感到十分無聊,于是他們干脆瞄準了一群鯨魚進行射擊。見到此景,菲爾立刻大聲喝止,可是那群鯨魚卻安然無恙地游走了。后來他們才知道,子彈射入水里數英尺以后便不足以致人死命。這一常識看似微不足道,但是后來卻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
一天清晨,在進行海上巡邏時,菲爾駕駛的飛機恰好駛過一艘美軍潛艇的上空。他們看到,這艘潛艇緩緩地漂浮在海面上,幾名水手正在甲板上漫不經心地來回走動。于是,路易和菲爾準備“狠狠地嚇他們一跳”。路易打開炸彈艙門,菲爾瞄準潛艇呼嘯著俯沖而下。“一眨眼的工夫,他們全都擠進了潛艇,”路易在自己的日記中寫道,“對于他們敵我不分,我只能給個F;但是對于如此迅速的下潛,我想應該打A+。”
因為海上搜索的工作枯燥乏味,所以幾乎每個人都喜歡搞惡作劇。有一次,菲爾偷走了路易的啤酒,于是路易趁人不備悄悄溜進“超人”號,把自己的口香糖塞進駕駛艙的下水道里,堵住了駕駛員小便用的管子。等到飛機起飛以后不久,當菲爾解手時,不知怎的管子開始滴滴答答,一陣氣流過來,他的褲子立刻變成了濕的。為了防止自己遭到報復,整整兩天路易都躲在檀香山不敢露面。還有一次,一位在地面執勤的軍官嘮嘮叨叨地抱怨說,不該給飛行員那么高的薪水。于是,菲爾他們邀請這名軍官親自駕駛一下轟炸機。在飛行過程當中,他們讓他坐在副駕駛員的位置上,而路易卻鉆在導航臺下面飛機操縱桿鉸鏈的旁邊。每當這名軍官拉動操縱桿時,菲爾都一本正經地端坐不動,但是路易卻在下面來回拽動鉸鏈,因此飛機也跟著忽上忽下。看著他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路易強忍著沒有笑出聲來。從此以后,這名軍官再也不提飛行員的薪水問題了。
為了打消寂寞,菲爾更喜歡顯露一下自己的本領。每天的海上搜索任務結束以后,他和另一名飛行員就會一起返回瓦胡島。跑在前頭的那個要首先收起輪子,在保證不危及機身的情況下盡量壓低飛行高度,而另一架飛機就會壓得更低。有一次,菲爾駕駛的“超人”號幾乎貼著地面掠了過去,他甚至能夠隔著窗戶看到旁邊樓房第一層里的狀況。事后回憶起來,菲爾還心有余悸地說:“太瘋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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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起飛
(本圖片由路易·贊貝里尼提供)
他們每在空中航行一天,就會休息一天。在這一天里,他們會聚在一起打牌,瓜分茜茜寄來的包裹,然后結伴看電影。為了時刻保持最佳的身體狀態,路易會在跑道上轉上幾圈。在卡胡庫的時候,他和菲爾一起帶著自己的充氣床墊到海邊沖浪,結果差一點就被海水淹死。后來,他們倆不知從哪里借來一輛汽車,在島上兜風時忽然發現,這里竟然有好幾座軍事基地。但是等他們靠近了以后才看清,這些基地里面的飛機和其他裝備都是膠合板制作的用以蒙蔽日軍偵察機的仿真贗品。有一次經過檀香山時,他們找到了一個相當不錯的落腳點,叫“鐘氏牛排餐廳”。在這家餐廳里,只要2.5美元,你就可以買到一塊像胳膊一樣厚、像臉一樣大的牛排,不過路易還從來沒有看到過有哪一位食客能夠把它吃光。
對于飛機上的大多數軍官來說,最好的去處莫過于檀香山的北岸軍官俱樂部。那里不僅有網球場和年輕女孩,還可以洗上一個熱水澡。如果他們機組成員中有士兵的射擊成績在整個中隊位居榜首,為了表示獎勵,路易就會把自己的肩章別在這名士兵的身上,然后偷偷將他帶進俱樂部。有一次,路易剛拉起一個女孩準備跳舞,馬特尼上校便一屁股坐在他的位置上,并與旁邊因為假裝二等中尉而一臉驚恐的克萊倫斯·道格拉斯攀談起來。當路易終于從舞池脫身,心急火燎地趕往道格拉斯身旁準備替他打圓場時,這位上校仍然蒙在鼓里,并且還告訴路易,道格拉斯真是一個好人。
一天,當路易正在軍官俱樂部里跳舞的時候,一眼瞥見那個下令讓他們駕駛只有三個引擎飛機的上尉也走了進來。于是,路易不知從哪弄來一袋面粉,然后買通一個女孩和他一起在舞池當中圍著這名上尉轉圈。每次轉到他身邊時,路易就會在他的衣領后面撒上一把面粉。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以后,俱樂部里的每個人都在等著看他的好戲。最后,路易順手抄起一杯水,就勢繞到這名上尉的背后,朝著他的襯衫潑了過去,然后迅速躲了起來。上尉轉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背上已經成了面糊。他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誰是肇事者,于是氣急敗壞地離開了俱樂部。等他走了以后,路易立刻舉杯向全場慶祝。“我們又多了一個女孩。”他說。
11月過去了,眨眼就到了12月,他們仍未看到日軍的絲毫蹤跡。就在此時,瓜達爾卡納爾島上正在展開激戰,這更讓瓦胡島上的士兵感到與世隔絕、心灰意冷,并且對真刀真槍的沖鋒陷陣充滿了向往。每當有B-17從戰場返回時,路易和他的戰友們都會呆呆地駐足觀望。一開始,所有的轟炸機看起來都沒有什么兩樣。有一次,一名飛行員向他們展示了他飛機上的一個彈孔。“老天!”路易后來說道,“我嚇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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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誕節三天之前,機組參戰的時刻終于到了。路易幾人和其他25架戰機的機組成員同時接到命令,要求整理三天的衣物,并立即向機長報到。路易走到“超人”號跟前,發現飛機轟炸艙的兩個備用油箱里已經加滿了汽油,配備了6枚500磅重的炸彈。路易在自己的日記中寫道,這樣看來,他們將要飛抵的目的地肯定“非常遙遠”。不過,戰機上并沒有配備諾頓瞄準儀,而是發給路易一個手動瞄準儀。這就意味著他們的任務很可能是俯沖式轟炸。機組成員接到一份命令,但上級要求在升空之后他們才能打開。
“超人”號離開地面5分鐘后,機組成員撕開信封,這才知道他們將要前往中途島。8個小時后,他們到達目的地,人們搬來一箱百威啤酒表示歡迎,并且向他們透露了一條重大新聞。日本人已經在威克島環礁建立了軍事基地,因此美國陸軍航空隊即將發動太平洋戰場上最大規模的空襲,將這個基地付之一炬。
第二天下午,機組人員按要求來到會議室集中。實際上,這里也是整個基地的唯一一所劇院,雖然圣誕樹上掛滿了亮片和彩條,卻顯得了無生氣。當天夜里,他們將對威克島進行俯沖轟炸,并且一舉擊潰敵軍。這次行動長達16小時,中間沒有任何間斷,是開戰以來歷時最久的一次空中打擊。這也是B-24的飛行極限,因為即使加上備用油箱,最終他們也可能接近燃油底線。
行動開始之前,路易獨自來到機場上。地勤人員正在對戰機進行檢修,卸掉任何有可能增加一絲一毫重量的物品。為了讓飛機在夜間更加隱蔽,他們在機腹和機翼處刷上黑色的油漆。路易走到“超人”號跟前,登上轟炸艙,只見炸彈已經準備就緒。前不久,路易大學里的同窗佩頓·喬丹剛與高中女友瑪吉喜結連理,為了表示祝賀,路易信手在一枚炸彈上寫下“瑪吉和佩頓·喬丹”幾個大字。
1942年12月23日下午4時,26架B-24裝載著73 000加侖燃料和75 000磅炸彈,從中途島緩緩升空。在這支方隊中,“超人”號位于后方。天色漸晚,隨著夜幕徐徐降臨,他們在月光暗淡的星空下持續前行。
晚11時許,菲爾的戰機距離威克島只剩下大約150英里,于是他關閉了外部探照燈。四周濃云密布。按照原定計劃,轟炸機應該列隊進入該島,但外界能見度極低,飛行員根本看不到其他戰機。此時此刻,他們不能冒險使用無線電彼此聯絡,只能在一片死寂中獨自飛行。為了避免發生撞機事故,他們不得不借助窗戶上微弱的反光,在黑暗中繞來繞去。威克島已經近在咫尺,但是他們卻看不到。史丹利·皮爾斯貝利獨自坐在“超人”號高高的炮塔上,心中暗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活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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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時分,馬特尼上校駕駛的領航戰機“復仇笨伯”打破了無線電靜默。
“到了,伙計們!”
馬特尼立即壓低飛行高度,剎那間便鉆出了云層。“復仇笨伯”的下面就是由三座狹長小島環繞而成的威克島環礁。就在副駕駛員報告飛行速度和海拔數據時,馬特尼開足馬力朝孔雀峰上的一連串建筑物直沖過去。在他的戰機兩側,還有兩架B-24緊隨其后。到達轟炸高度后,馬特尼拉起機頭,同時扯開嗓子對投彈手喊話:“你在等什么,怎么還不投彈!”
“已經投彈完畢,長官!”他的話音剛落,只聽一聲巨響,孔雀峰上的高樓大廈頓時被夷為平地。時間是0點45分。
馬特尼兜了個圈子,而后向下望去。遭到“復仇笨伯”和其他兩架飛機轟炸的孔雀峰此時已經成了一片火海。馬特尼明白自己只是僥幸獲勝,因為當他們投彈的時候,日本人正沉浸在夢中,所以沒有人使用防空火炮進行還擊。隨后,馬特尼調轉方向朝中途島方向返回,一批又一批B-24戰機接踵而至,但日軍士兵很快清醒了過來,只見他們紛紛向高射炮塔奔去。
馬特尼后上方的路易從“超人”號里望見,一束束耀眼的光芒在云端來回震蕩。他打開轟炸艙的控制閥,艙門在轟隆聲中開啟。路易把炸彈架調節到“手動選擇”的位置,“啪”的一聲摁下開關,然后固定好炸彈底座。菲爾原計劃要俯沖到4 000英尺處再投擲炸彈,然而當戰機下降到這一高度時,四周仍然濃云密布。路易的轟炸目標應該是飛機跑道,但是他根本看不清楚任何物體。于是,菲爾繼續以極快的速度降低飛行高度。剎那間,他們距離地面只剩下2 500英尺,“超人”號迅速鉆出云層,而狹長妖嬈的威克島驟然出現在他們腳下。
接下來發生的事令皮爾斯貝利終生難忘。“就像夜空突然爆發了一樣,”他后來回憶道,“剛才還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島一瞬間變得火光沖天。有幾處地方烈焰熊熊,冒出滾滾濃煙,好像整個小島都被燒著了一樣。爆炸聲此起彼伏,所到之處無不火光沖天。探照燈的強光搖擺不定,忽而在云端,忽而又回到地面上。大批日軍士兵倉皇奔走,有的甚至只穿著日式丁字褲。”然而,無論皮爾斯貝利還是其他美軍飛行員都不知道的是,那天夜晚他們的目標中不僅有日本人,還有98名慘遭俘虜的美軍將士。
這時,日軍的零式戰斗機開始盤旋升空。美軍轟炸機中部和尾部的炮手紛紛加強火力,朝地面進行猛烈轟擊,探照燈被一個接一個地炸成碎片。在皮爾斯貝利看來,“好像全世界所有的炮火”同時對準了空中一樣。高射炮開始朝美軍戰機發起反擊,隨著一聲聲巨響,彈片像雨點般四散墜落。熊熊火光中,示蹤劑把整個夜空都染成了黃色、紅色和綠色,讓人眼花繚亂。此情此景令皮爾斯貝利想起了圣誕節,他忽然想起來:他們剛剛越過了國際日期變更線,現在子夜已過,今天正是圣誕節。
菲爾運足力氣,把急速俯沖的“超人”號帶回了空中。就在他們立足未穩時,路易一眼看見,在南北方向的跑道上,一架零式戰斗機的尾燈正在不停閃爍。于是,路易立即對這道閃光進行跟蹤,希望在它起飛之前就一舉將其擊潰。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這時忽聽“轟”的一聲巨響,“超人”號劇烈震動起來。原來有一枚炮彈擊中了“超人”號的左翼,還有一枚則擊中了尾翼。在示蹤劑的映襯之下,路易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右側的情景。他先在跑道南端丟下一枚炸彈,數過兩聲之后,接著把另外5枚炸彈投向了跑道旁邊的一連串掩體和幾架還沒有來得及開動的戰機。
“超人”號卸下了3 000磅重的炸彈,開始迅速升空。聽到路易“投彈完畢”的喊聲后,菲爾在高射炮制造的彈雨中左躲右閃,艱難地朝左側疾飛。路易向地面望去,只見自己剛剛投下的5枚炸彈令敵軍的掩體和飛機燃起了熊熊烈火。但一步之差,他沒能擊中那架零式戰斗機。炸彈在它的后面轟然爆炸,霎時間照亮了整個跑道。菲爾調轉機頭,駕著“超人”號向中途島駛去,而此時的威克島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到處都是奔逃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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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腎上腺素的作用,戰機上的美軍士兵個個繃緊了神經。明知道日軍已經有幾架零式戰斗機暗中升空,但是誰也不清楚他們究竟在什么位置。突然,在美軍方隊中,不知從哪里冒出一架零式戰斗機,照著前面的美軍轟炸機就是一炮,后者隨即對其進行還擊,但是這架零式戰斗機卻驀地消失了。皮爾斯貝利朝窗外望去,只見黃色的示蹤劑劃破長空,徑直指向他們的戰機。皮爾斯貝利發現,一架B-24的炮手誤以為他們是敵機,正準備向他們開火。與此同時,菲爾也看到了眼前發生的一切,他立刻調轉機頭朝一旁飛去。雙方的交火也隨即中止。
炸彈艙門好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路易只好親自爬過去看個究竟。當菲爾駕駛戰機猛地從俯沖轟炸轉為疾速升空時,巨大的地心引力將備用燃料箱拖離了原位,剛好堵住炸彈艙門,他們無計可施。開啟的炸彈艙門在空中形成了很大的阻力,這將消耗更多燃油。對于幾乎接近極限的飛行任務來說,這可是一條令人悲觀的消息。
他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和希望。他們默默傳遞著菠蘿汁和牛肉三明治。激烈的戰斗和飛機的不停顛簸讓路易精疲力竭、頭暈目眩。他透過云間的縫隙直直地看著窗外蒼茫的夜空。
現在,他們已經開出威克島75英里。飛機上一個人回頭遠遠張望,發現仍然能夠看到這座小小的島嶼。它就像燒著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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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平洋上,此時天剛破曉。霍華德·K.雷米準將站在中途島機場跑道旁邊,一邊抬頭仰望天空,一邊等待航空隊的轟炸機平安歸來。他的臉上刻滿了深深的皺紋。太平洋上空大約200英尺處籠罩著一層氤氳的濃霧,雨勢也越來越大。在有些地方,能見度只有幾英尺遠。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準確找到地勢低平、面積狹小的中途島已屬不易,更為糟糕的是,戰機上的燃料是否能夠撐到那里還是個問題。
一架飛機出現了,接著又出現了第二架、第三架。航空隊的戰機陸陸續續地返回了機場,所有的油箱都已經告罄,還有一架引擎失靈。但是,“超人”號卻始終不見蹤跡。
在茫茫大霧中,菲爾只是掃了一眼燃油表便立刻明白,自己已經陷入了真正的困境。由于炸彈艙門始終未能關閉,再加上狂風呼嘯而來,剩下的燃油越來越少,油箱幾乎已經見底。雖然菲爾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夠找到中途島的位置,但是現在沒有其他選擇。直到清晨8點,他才透過霧氣隱隱看見了這座小島。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超人”號的一個引擎“啪啪”響了兩聲便沒了動靜。
菲爾知道,另外三部引擎也隨時有可能失靈。他小心翼翼地駕駛著戰機,準確定位跑道后準備降落。引擎仍然在轉動。菲爾距離地面越來越近,最終“超人”號安全著陸。就在飛機拐進跑道的那一剎那,第二部引擎也隨即熄火。當菲爾駕駛戰機來到掩蔽戰壕前時,另外兩部引擎也宣告失靈。假如這趟航程稍稍遠出一點,“超人”號就將墜入大海。
雷米將軍來到每一架戰機前,對大家勝利歸來表示祝賀。當一臉倦容的機組成員走出“超人”號時,機場上的海軍陸戰隊隊員歡聲雷動。日本軍隊曾經在威克島上對他們的戰友進行了殘暴的攻擊,為了讓敵人血債血還,他們足足隱忍了一年之久。現在,海軍陸戰隊隊員紛紛朝空鳴槍,設宴款待這些飛行員。
這次行動無疑是一次大捷,他們對敵人進行了迎頭痛擊。每一架戰機都平安歸來。除了一枚炸彈掉進距岸邊20英尺的水中以外,所有炸彈都命中了目標。敵方軍事基地受到了重創——據粗略估計,日軍死傷過半,而美軍則向人們展示了B-24強大的攻擊能力。還有一個好消息他們尚不知曉,那就是威克島上的所有美軍俘虜都幸免于難。
第二天,大雨傾盆而至,機場的跑道上積滿了水。菲爾和戰友們一起坐在雨里,看著不遠處的信天翁一次又一次地在雨里撲騰,樣子可笑極了。次日清晨,他們乘坐“超人”號返回卡胡庫。新年前夜,路易和墨茲內特飛機上的炮兵軍士小詹姆斯·克靈格一起參加一個聚會,直到凌晨四點半才東倒西歪地來到那間滿是色情貼畫的廁所。數小時后,切斯特·尼米茲上將突然造訪基地,為前往威克島執行任務的飛行員頒發杰出飛行十字勛章,同時授予其他機組人員空軍獎章。路易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站了起來。
美軍發動空襲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將士們頓時成了民眾爭相傳頌的英雄人物。有媒體甚至報道,這次行動是送給盟軍最好的圣誕禮物。還有報紙在頭條刊登,“日軍一敗涂地”。然而,東京廣播的論調卻恰恰相反。據他們報道,美國人遭到了日軍的頑強抵抗,最終“落荒而逃”。在《檀香山廣告報》上,路易看到一幅漫畫,描述的是他在威克島投彈時的情形。于是,路易把它剪了下來,塞進自己的錢夾。
1943年初,由于威克島首戰告捷,美國空軍開始變得妄自尊大,因為這次勝利似乎易如反掌。一位上將甚至斷言,年內便可以將日軍徹底制伏,而菲爾也不斷聽到有關復員回家的傳言。
“在我看來,”他寫信告訴母親,“現在談這個還為時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