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省行高大上的辦公環境相比，支行的工作環境說好聽的叫接地氣，不好聽了是簡陋嘈雜，云禾被安排進了綜合室，一起辦公的還有年紀相仿的尹鳳，共用的辦公桌椅看上去已經有古董的感覺，四壁空空的辦公室，搭配著簡易的沙發。

尹鳳的熱情，超出了云禾的預料，多少也沖減了一些心頭的失意。

第一天上班，李師傅專程來給云禾撐場。

“看長遠吧，來基層不是壞事，省行看似風平浪靜，但卻最消磨志氣，我徒弟雖說拼不過權勢，但你的實力誰不認可？公司部那些老人都跟我夸獎你，自己先長本事，路會越來越寬，還是那句話，順勢而為。”

云禾有氣無力，“師傅說的，我都明白，就是提不起精神，高興不起來。”

尹鳳笑道，“我中午帶你去吃好吃的，吃完了，咱們打打牌，支行下午2點半上班，日子比省行舒服多了，你這樣的高材生，沒什么可擔心的，別愁眉不展了。”

李師傅走后，尹鳳把工作跟云禾介紹了下，堂堂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淪落成給一個本科畢業的綜合部人員打雜，云禾的心頭，五味雜陳，但尹鳳溫柔嫻靜，知冷知熱，因為這個人，云禾又不得不乖乖的配合。

西街支行算是個大支行，包括下面儲蓄所，員工百余人，從省行調下來的云禾，一時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凡有風吹草動，難免有人遐想連篇。

礙于信貸科長郝姐的面子，眾人表面對云禾和和氣氣，但一顆八卦的心，生生不息，不出幾天，云禾如何來的省行，已經流傳了數十個版本的情節，所謂人言可畏，云禾也算真切的領會。

得知云禾調到了支行，周耀專門找工作時間，來西街支行找云禾。

周耀的到來，宛如平地驚雷。

信貸科作為支行的核心業務部門，是藏龍臥虎之地，只在樓道里看了一眼，信貸科的趙姐便認出了周耀，又見周耀直接走進了云禾的辦公室，趙姐隨即進了郝姐的辦公室。

“郝科長，我就說您是老江湖，這么護著云禾，原來是早就了解清楚了吧？”

郝姐一頭霧水，“你又瞎噴噴什么呢？”

“科長，國資委周主任您不會不認識吧，周主任的獨生子，來找云禾了，您難道不知道這個關系？”

郝姐疑惑的看著趙姐，不一會笑了起來，“這個云禾，就是逗我這老婆子玩，讓我白白替她煩心。”

郝姐三步兩步的來到了云禾的辦公室，門都沒敲，徑直推門而入。

“云禾，中午請郝姐吃飯吧。”

周耀正跟云禾說著話，見一個利落爽利的中年女人走進來，嘴里還振振有詞，有些驚訝。云禾皺起了眉頭，“郝姐，咱就不能先敲個門，還有，我哪有心思吃飯，正煩悶著。”

“那我請客，請你跟你這位朋友一起吃個飯，難得來了，咱們不能怠慢。”又看著周耀，上下打量，“怎么稱呼您？”

“郝姐，我叫周耀，我們省行離您這邊不遠。”

“周耀，愛吃什么，郝姐請你吃。”

云禾一臉的無奈，“郝姐，我中午約了我同學一起吃飯，下次找機會。”

周耀問道，“約的高景？”

云禾點點頭。

“那就一起吧，高景也不是外人，好久沒一起吃飯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飯局，就這樣高效促成，郝姐帶著信貸科的十幾個人，在支行對面的飯店設宴，生怕人看不見，十幾口人熱熱鬧鬧的在大廳擠了一大桌。

高景趁中午時間，本想陪著云禾說說話，見郝姐的氣勢，也顧不得云禾，跟郝姐兩人你來我往，言談甚歡。

“高兒，我看見你就喜歡，我們小禾雖說運氣差點，但確實有人氣，周邊的朋友非富即貴的。”

云禾哼了一聲，對高景翻了個白眼。

周耀對云禾，明顯比之前體貼很多，言語也和氣了不少。郝姐大致看出了兩人關系，看著周耀，一臉笑容。

“周耀，小禾這閨女，萬里挑一的人，你就相信郝姐，你可以打聽下我們行的人，我郝萍看人的眼光怎么樣，而且，我跟小禾也算是摸爬滾打出來的，我不僅喜歡她，我還敬重她，我老郝這些年的名聲，是連行長都不放眼里的人。”

高景抿著嘴笑起來，“郝姐，兒子多大了？”

郝姐笑起來，“沒福氣，家里是個姑娘，就算是個兒子，也配不上小禾。就是周耀這樣的人才，這樣的相貌家世，才能匹配我們云禾。”

周耀嘴角不自覺的露出笑容，看著小禾道，“郝姐都這么說了，看看你，一天天的，沒有一點女人的溫柔。”

云禾被眾人打趣著，也不好拉下臉說什么。

看著眼前的喧囂，不自主想起那些校園時光，雖說畢業離校還不滿一年，但卻恍如隔世。

最親密的那群老鄉們各自東西，師姐留校后，聯系不如以往，蔣小黎在讀博士，也已經有了女友，那些繁華與快樂，似乎便是此生的極致，踏上社會，青春有逐漸紛落的蕭瑟感，而周耀、高景還能陪在身邊，卻也是莫大的欣慰。

都說職場如戰場，云禾卻覺得，職場比戰場可怕，不見硝煙，卻異常殘酷，未見出招，已經出局，在這深不見底的基層行，感覺心志在每天的瑣屑平凡中，一點一點的萎靡。

高景走的時候，拉著郝萍的手，“郝姐，小禾這個人，嘴笨些，她說話難聽時，您多擔待，有需要我的，您就去市稅務局找我。”

兩人還一副依依不舍，高景又拉著云禾，低聲道，“小禾，別一天無病呻吟，社會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去糾結某一個人，而且，你到現在還這么搖擺不定，又跟周耀來往？”

云禾看著高景，天下最能看穿自己的人，應該就是高景吧，所有的搖擺，都會被她看在眼里，但如此狼狽之時，為什么拒絕周耀的橄欖枝呢？未來如何，還太早了。

周耀出現沒幾天后，支行的史行長召集經營班子會議，云禾的崗位確定下來，信貸科的副科長。

眾人紛紛祝賀，稱呼也都從小云改成了云科長，只有郝姐仍然是叫順口的云禾。

省行的同事們，也都打電話恭喜，才馥宛如老友般，絮絮叨叨的聊了近半個小時，還主動提出，幫云禾協調省行的關系，保留省行的宿舍，云禾一口回絕。

但從省行的宿舍搬出來，住哪里呢？西街支行并沒有單身宿舍，在外面租房太貴，以自己目前的工資，難以支撐。又趕上田小星臘月二十五舉行結婚典禮，弟弟的結婚紅包也需要準備。

正是一籌莫展之時，王秋芝陪著云琪來了清城看病。云禾忙聯系已經約好的主任，請假一起陪同去了醫院。

折騰了一上午，做了很多檢查，檢查報告拿到徐醫生面前，徐醫生又電話叫來了一個頭發花白的大夫，兩人一起看著云琪的B超圖片。

“結婚了嗎？”

云琪點點頭。

“什么時候開始疼？”

王秋芝道，“以前也喊疼，這幾個月，疼的厲害了，快過年了，剛騰出點空來，大夫，需要手術嗎？她還沒生孩子。”

徐大夫皺著眉頭，“看診斷的資料，你這個囊腫不算太大，什么樣的手術都有風險，既然結婚了，抓緊要個孩子，有可能囊腫能消除。”

徐大夫說著又看著花白頭發的大夫，“這是我師妹的一個朋友，您也給看看。”

花白頭發的大夫又仔細問問了情況，最后說道，“夫妻倆別總兩地分居著，抓緊要個孩子，我看，先不考慮手術。”

王秋芝皺著眉頭，嘆了口氣。云禾跟徐大夫又聊了幾句，蕭遠峰的車已趕到醫院門口，云禾把兩人送到蕭遠峰跟前，自己找了些理由，沒有跟他們一起上車。

雖然忙前忙后的托關系找大夫，王秋芝的臉色仍未見多少笑容，當云禾使喚丫頭一般，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蕭遠峰從云禾手里接過來病歷資料，又低聲說了句，“晚一點，我去支行找你。”

云禾點點頭，“不要著急，也不要來找我，你們本來就是夫妻，抓緊時間要個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蕭遠峰又用力握了握云禾的手，看著她嘆了口氣，開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