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確定她沒什么問題。”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抬頭瞥了菲特一眼，又繼續寫她的診斷記錄。明夜現在知道這位叫柳米維爾的魔法少女是基地唯一的專職醫生，話說回來她其實很少遇到有魔法少女專門從事這個職業，大多數魔法少女似乎處于什么都會一些的狀態。

“你不信可以去看上周末的檢查。”柳米維爾看到菲特沒有離開的意思，將一個窗口從公共網絡推給她。“全套的檢查，包括精神脈絡賦形。即使她真的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潛在問題，至少在它出現之前，你也看不出更多東西了。”

她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之后可以讓她半個月來一次，這個檢查頻率應該差不多，畢竟脈絡賦形做起來還挺麻煩，太頻繁了外面的植物們會抗議的。”

“那就麻煩你了。”菲特關掉顯示窗口，準備招呼坐在旁邊的明夜離開。

“等一下。”明夜看向柳米維爾。“你剛才說植物們？檢查和它們還有什么關系嗎？”

“這個嘛。”柳米維爾晃晃手中的筆。“你知道脈絡賦形的原理嗎？它會對你的思維進行溯源，將其結構進行梳理。這種檢查目前也只有在大型實驗室才能做到，基地按理來說是沒有這個條件……不過嘛！”

她用筆尖點了點桌面，讓一張復雜的原理示意圖投映在公共顯示層里。

“這一部分的結構其實源自于在深空探索中發現的某種植物。人類用現有的技術模仿這些‘植物’們的精神結構，從而得以將人的精神也定位為擬形的根系和塊莖。”

“你的意思是那個神奇的植物就是基地旁邊的那群樹。”

“打斷別人的介紹可不是好習慣哦。”柳米維爾挑了挑眉。“不過你好像已經發現它們和地球的‘植物’不一樣了。”

“它們有思想。”

“是的。”這次是菲特回答她。

“菲特可是當年第一個發現它們特殊之處的。”柳米維爾指了指菲特。“我也是聽說，當時我還沒來這里工作。你要是想知道具體內容就快去問她本人，只要不主動問，她才不跟你提這些‘小事情’呢。”

這個詞被故意加重，明夜忍不住看了看菲特。

“別揶揄我了。”菲特的臉色并沒有什么變化。“事情其實很簡單。那是我和辛夕在為新基地選址，我發現霧神星里這塊區域的信息平衡有些復雜，在現場調查時卻發現沒有預想中的智慧生物——只有一片沉默的巨型森林。辛夕覺得與這些植物的交流會比較困難，因為我們遇到過很多具有部分智慧的類植物生命，它們往往難以形成獨立的‘個體’感知。但當我抱著嘗試的想法去感受它們的信息流動時，它們發現了我，并且回應了我。”

她看到菲特露出回憶的微笑。

“是的，它們回應了我。我才發現它們能夠理解人類的語言結構——它們一定對結構有所認識。我用了半個月時間學會了如何與它們交流，但其實我感覺自己并不是在和它們的群體，而是和一個單一的意志交流，那真是個有趣的體驗。”

.

明夜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已經到了晚上。霧神星的一天大約有30小時，基地依靠地球標準時間運行，但仍能夠從窗外隨處可見的根系上看出這個星球的日夜節律。

她試圖將客廳的那株盆栽搬到床邊。這個一米多高的盆栽竟然還有些沉，她不得不借助自己的增強模塊才把它抬起來。在她忙著搬動花盆時，那兩片藍色的大葉片搖搖晃晃，似乎在對這種粗暴的行為進行抗議，為了平息這份充斥在房間里的不滿，明夜抓起昨天配好比例的營養液，往它的大葉片上噴了噴。

“磷濃度有點高。”她似乎聽到這家伙的抱怨。

“下次配時就改。”她把裝著營養液的噴瓶放到床頭。“話說回來你也不缺這點營養。”

這次傳過來的是一陣模糊的思緒，頗有點像小孩哼哼唧唧的感覺。

“別跟我裝普通植物，我知道你們能理解人類的語言結構。”

“嘁。”

回答她的是人類語言里的一個擬聲詞。

“對了，關于脈絡賦形，我今天聽說這和你們有不少關系。”明夜拍了拍那兩片不知為何會自己搖晃的葉片，又拿起瓶子給它噴了噴。

回應很快出現了，她再一次感到某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似乎某種粘稠的液體將感知包裹。思維在其中的運行變得遲緩，于是某些難以察覺的過程得以留下痕跡，自現在的平面向過去蔓延延，舒展出繁密的根須與塊莖來。

那樣的感覺只持續了短暫的片刻，過去的根莖再次隱匿下去，留下作為現在的光滑切面。她模糊的意識到那些根莖只是某種假象，有什么東西缺少了，它們便只能是對精神結構的模仿，然后用以診斷——而不是那些結構本身。

“別告訴我那臺設備只是個殼子，其實里面是你的根吧。”

“差不多。”

這次的回答直接出現在意識里。她有時候會分不清回答自己的是某個單獨的個體，還是這整片樹林中生命的集合。或者兩者兼有。

“你們的學者用技術濾走了那些痕跡。那外殼不是無用的，它將你們分隔為個體——個體，它是‘我們’所放棄的東西。‘我們’仍是不可數的多數，如有必要，‘我們’也可以作為‘我’而發聲。”

“你把這些告訴過基地的其他人嗎？比如菲特？”

“不需要說明。”

那家伙似乎厭倦了人類擺弄詞語的游戲。明夜沒有再得到作為語言的回答，代之的是一個邀請——來自“它們”的邀請。她不知道其他魔法少女是否收到過這樣的邀請，也許并沒有人愿意進行這種模糊了個體邊界的交流，對于人類來說，這個距離近的過于危險了，但她可以，她在心底給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