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天落了雨，初時還小，絲絲如縷，倒也濕不了衣服。阿遲背著竹簍，沿街出入了幾家收稻子的店。行至半路，雨勢洶涌，陰霾天空不見陽，是一副將要下很久的樣子。

阿遲立在街邊，屋檐下潮濕的雨，凝結了她兩鬢的發絲。看來是不能急了，她悠悠放下背簍，立定擦了擦發上雨水，眼望著街面上閃過一朵朵青白色的竹節雨傘發呆。

秋天的雨傘，盛開在雨霧里，宛如春天的鮮花，帶著獨特的季節的印記。阿遲漫無目的的將它們聯系到一起，心中晦暗升起的自己才懂的笑點。

她的笑容凝固在唇角上揚的趨勢里，被鋪面而來的一層水霧打斷。眸底濺進了咸澀，越揉越痛，阿遲有些氣，悶悶的開口問。

“是誰呀？”

勉強張開眼睛，沒焦點的視線里，首先辨別出的，是一抹清漓的碧色。灰色的墻瓦，灰色的蘊雨的天空，那人撐著一把傘，站在潺潺雨簾里。

“抱歉了姑娘，不小心弄你一身水。”他的道歉決無誠意，因為他一面這樣說著，一面還在無所謂的旋著頂上的傘，使得雨水連落，一面面，撲向阿遲。

“沒長大的幼稚鬼…”

阿遲小聲叨叨，向左側了側身子，一面避過那幼稚鬼的雨水襲擊，一面將竹簍向肩上提。她今日還有幾家店要問，不能再在這里耽誤下去。抬步出屋檐，自天穹落下的雨滴，潺潺密密的打在阿遲頭上。

傘下的人笑：“這雨馬上下大了，姑娘這樣出去，是會被澆成落湯雞的。”

阿遲并不想搭理他，繼續朝前走了兩步，盛大的雨果然傾壓般的落下來。她一個小瘸子，沒有別人的好腿腳，只好走了回頭路，到了剛剛躲雨的屋檐。

“我提醒你了。”那人見她的狼狽樣子，銜笑收了傘，同她肩并肩站到一起。靜聽了片刻雨聲，又主動搭話道：“姑娘急著去哪里？”

阿遲早已偷瞄了他很多眼。此刻正在心中唏噓，這個幼稚鬼，雖然給人的印象不怎么好，卻生了一副好俊秀的面容。薄薄的一張面目，溫柔淺秀似如女子的五官，猶那雙狹長幽深的桃花眸，端的透著看不分明的風流意。

這樣的一張臉，這樣的一個人。瞧著，便是她所招惹不起的。

阿遲默默的將目光放低，收拾好自己的心猿意馬，輕輕巧巧的回復：“小女子急著賺錢養家，若是被這雨耽誤了時辰，不知又要少賺多少家用…”

雨不停，流離的騰起雨霧。街市蜿蜒，沁沒在白色柔軟的霧氣里，飄然如遠走之世。俊秀公子聞言輕輕笑了一聲，抖了抖手上青傘，展眼間，日出雨停。

“誒喲，雨停了呢…”

他的浮夸中夾雜著幾分好笑，大剌剌轉目望著阿遲的臉，停頓在一副欲說還休的神情里。

阿遲覺得這人奇怪，明明初識，明明自己也并不是一張多么貌美驚人的臉，明明沒有一見鐘情這回事。怎么就在他的眼神中，偏偏清楚的見到了深情二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