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竹
- 海霧沉
- 臣己常安
- 3237字
- 2021-04-29 14:51:08
趁他沒走遠,江歸木急忙追上去,果不其然他站在瞭望塔上打算直接傳靈回去,額頭上的金色印記在黝黑的皮膚上若隱若現,她凝視半晌,沒有想象中的擔憂,反之是泰然。
“你……”
在首領驚愕的表情中,她掏出早些日子靈主交給她的東西——引魄琉璃鏡,每天隨身攜帶,就等著他巫癥發作的這天。
為此她當時甚至還對靈主口出不敬之言來著……
江歸木掩去唇邊的笑意,為他治療的手法雖然生疏,但認真的態度讓兩個人都嚇了一跳,連帶她自己,她還從來沒想過自己操作治療系的東西竟如此得心應手。
“我好像明白為何你的癥狀只有靈主能緩解了。”
她無聲地嘆氣,讓首領呆住了,實際上大多時候他都能透過她,去看當年那些陳舊的記憶。
他被巫女下了咒術后,狂暴之后將她扔到了輪回坑里,無意之中送那本該永不入輪回的罪孽之身……送上了輪回的大門。
解鈴還需系鈴人,那巫女走了之后,再無人能徹底改變他的狀況,隔一段時間,不定期的狂暴讓他無意中傷害了很多人。
嘗試過控制卻意料之中的無濟于事。
靈主的能力對他來說有緩解的作用,這對一個已經麻木了的人來說,就像一道利刃緩慢又熱烈地刺入胸膛,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引魄琉璃鏡是魏西澤還在拜師時師尊賜給他的一件法器,雖是法器,但用處實在不大——儲存法器主人的能力以靈力加之驅動,可以發揮出和主人能力差不多的效果。
“好了。”
江歸木收手,首領定了定神,自己確實已經記不清那時癲狂的狀態了。他看著自己手臂上的金色印記,它們栩栩如生地匯聚到一起,宛若有生命般,隨著他的呼吸也跟著一動一動。
“看來小靈主已經開始料理自己的后事了。”
首領環胸而立,長發及腰,外面的一層都扎成一縷縷的小辮子,紅線纏繞,頗有異域的風情。他沒有表情,靜靜地盯著操練場,那里幾個副將在勤勤懇懇地訓練新到的幾批士兵,依稀可以想起,那幾個都是他帶出來的人。
“大人身體一向羸弱,上次見他,皮包著骨頭一樣的慘,卻還是那么好看。”
江歸木雙手撐著欄桿,天下還不太平,魏西澤的身體若是這般,那么伺機而起的各股勢力,將會像涌起的潮水般一波接著一波。
那時候的靈修界,又會是怎樣的風景。
“小靈主的確生了副好皮囊,運籌帷幄的本領了得,天公不作美,若是他歿了,那么……”
首領將頭靠在木墻上,輕笑一聲。
“那虎狼似的霧門一幫,說他們會喪心病狂到清洗整個領部都不為過。”
他說完,江歸木呼吸一窒,她閉眼。
現在的靈修界,叫得上名號且日后能有指望做出大事的,無非有四股勢力——霧門,棠,源流,奇骨怪僧。
棠與霧門兩個組織從問世起便整天打打殺殺爾虞我詐,從領袖到成員,多少都有些過節,且這兩個組織最為神秘,奇怪的是霧門并不忌諱世人調查他們的成員信息,做事總是云里霧里的讓人摸不清頭腦;這棠更為有趣,他們與霧門不同,別說成員姓名信息,就連他們現在有多少人,做事手法都不清楚,比起霧門,他們才像是一群行走在暗影里的人;這源流是當今靈修界最大的勢力,也是最為“光明磊落”的組織,他們每幾年就舉辦的民間比武活動,便是他們招人的時候,這個勢力自成立以來,招進去的能力者不勝枚舉,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源流的領袖頗為忌憚棠,原因不知曉,棠這個組織可以說是最小,也是最精悍的團體。
最后一個——奇骨怪僧,顧名思義,一群僧人,出手最為心狠手辣,與源流一直交好,兩股勢力可謂是“相親相愛”,這個組織只有現知十三個人組成,近些年間不知為何銷聲匿跡。
江歸木整理好腦中的信息,感到奇怪的是首領竟然不會認為棠這個組織會伺機而動。
她瞇著眼睛,抬頭看男人高聳的鼻梁。
“為何篤定棠不會……伺機而動呢?”
她真的很好奇,話音剛落首領瞥了她一眼,深邃的眼睛里笑意盈盈,反問道。
“解決恩怨與提高名聲,你會選擇后者嗎?”
江歸木蹙起眉頭,名聲自然身外之物,她向來不理會,不過若是條件允許,她倒是挺想解決一下私人恩怨。
想到這兒,她恍然大悟。
“若是大人歿了,棠定會維護領部對么,他們不會放過這個解決霧門的絕佳機會,而且那源流也不會袖手旁觀,他們到底有什么恩怨,至于棠如此地憎恨霧門,非要趕盡殺絕。”
“兩虎相斗,必有一傷。況且現在天下風云聚變,天象已經改變,我倒是覺得,不管有什么恩怨,到時候棠無論如何都會做出些什么的,畢竟新代靈主選拔期間,”首領頓了頓,似回憶起什么,眼睛定定地盯著遠方領部的旗幟,接著道:“即使他們都按兵不動,你覺得那些雜七雜八的能力者們,會按兵不動嗎。”
江歸木徹底沉默了,她看著遠方沒有一絲云彩的天空,壓抑的感覺瞬間上涌。
天下當真要變化嗎……
“我還沒問你呢,若是到時他們相爭,你呢?”
首領將她束好的頭發揉亂,看江歸木無奈的神情心里的不安瞬間煙消云散。
又揉了幾把,將軍的頭發特別軟,簡直不要太治愈!
“我啊,干脆找個旮旯歸隱吧。”
江歸木別開頭,這人的大手緊追不舍,她無奈,半開玩笑的語氣沒想到首領的動作頓住。
“我還以為你會趁機做出點兒大事來,不過也好,你這么想,也不錯。”
“你說的大事,我真的想過,但現在不想了。”
首領抬頭,狼耳幻化,惹得江歸木眼睛一直,也跟著化了形。
兩雙狼耳并排站立。
“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你的氣味讓我熟悉。”
聞言江歸木偏過頭,漫不經心道:“也許是首領的錯覺,我的親人,早就不在了。”
首領看著那固執的單薄背影,半晌無言。
氣氛一度彌漫著濃厚的緊張感。
“報——將軍,有靈訊。”
聞言江歸木風似的沖過去,一邊感謝那小卒一邊念著“阿彌陀佛”。
靈訊是領部傳來的。
“西南梅樹疑再生長,現已檢測沒有疫癥,以防萬一,還請首領迅速趕到!另外御敵一事,還請將軍稍等片刻,按兵不動即可,領部即刻便討論,切勿急躁行事!”
江歸木看完,將它送到首領面前,臉上陰云密布。
她快氣瘋了,這領部的人腦子都被這西南的瘴氣熏壞了還是他們又對她的實力疑神疑鬼。
她沒有看起來那么高尚,這事情發生她還是會窩一肚子氣,但生氣歸生氣,不敢輕易表達出來。
畢竟……她瞥了一眼正低頭想些什么的首領,他們的立場不同,對某些事的想法和看法,沒辦法完全地共享,即使她非常樂意跟他說明自己的觀點。
“罷了,我這就走了,多多保重!”
首領朝她點了點頭,一眨眼的功夫傳靈走了,留江歸木一人在原地行禮。
她確實有些想法,不過還沒跟別人說過。
特別是領部,那些軟弱無能的窩囊蟲不可能接受她的想法——那些每天咬文嚼字的文生們,明明沒有能力,任何一個能力者都能踩上一腳的人,安然無恙地坐在高高的領部,俯視著他們。
敵軍往她的部隊里投了許多的眼線,每一次都被她揪出來斬首示眾,她不知道還有沒有但可以確定若是她現在挑起事端,受害者一定是她。
這么一想,心里多多少少好受了一點。
“竹竹呢?”
她扶著欄桿問旁邊的小卒。
“在——在帳房等您。”
江歸木點頭,腳步不停地往帳房走,今天小兔子被首領身上的狼的氣息嚇了個夠嗆,估計又會哭鼻子了。
她想著想著,手剛掀開簾子,一個冰涼的小身影立馬撲過來。
意外的是沒有哭。
“將軍終于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首領走啦!”
“你好像很興奮的樣子,遇到什么開心事了?”
江歸木伸開雙臂,小兔靈立馬會意替她更衣,眼睛紅紅的,瞇著眼笑。
“見到你就很開心。”
“我以為你會被嚇得哭鼻子。”
竹竹尷尬地撓了撓臉頰,這個事情不好反駁,畢竟他總是因為一點兒小事抱著自家將軍哭鼻子。
但將軍每次嫌棄過后都會安慰他。
他甩了甩自己的長耳朵,雪白的毛透著粉,江歸木呼吸一緊,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對耳朵,咽了口口水。
她搞不懂自己為何要把這么一只看起來“美味可口”的定時炸彈放在身邊,現在看起來她的定力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
“不是說過了,在軍隊把耳朵收起來,不許讓別人看到?”
“但現在就你一個人啊。”
兔靈將她的衣裳放好,準備給她換上便裝,江歸木突然轉身露出自己的狼耳,周遭的空氣倏忽頓下來,她一步一步地逼近竹竹。
“我可是……”
竹竹退無可退,小短腿卡在身后的桌上,江歸木猛地逼近。
“可是狼啊,你怎么這么放心。”
竹竹一臉無辜,眼圈更紅了,臉上的笑意不減。
他一伸手,雙手勾住將軍的脖子。
“因為你不會傷害我,你保護我這么久,以后也會。”
江歸木愣住,別過頭,這兔子的眼睛里都是她的倒影,連她自己都發現自己剛才像個嗜血的惡魔,罷了。
她嘆口氣。
“我有件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