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仰頭望著電梯轎廂內不斷變化的樓層數字，一直保持著沉默。

他只感覺此時自己的額頭有些脹痛，大腦中滿是數不盡的問題。

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對他的兩份認知來說，都像是在做夢。

早晨一覺醒來，新世紀元的認知忽然發現自己又多了一份喜歡自我吐槽的記憶、早上考完試后發現自己的女神似乎對自己也有某種感情、中午又發現自己莫名奇妙的多了一種神秘力量、黃昏時又經歷了難以言喻的情景，而后得知自己竟然是個半神！

21世紀認知的情況則要相對簡單些：自己穿越了、成了半神、即將開始半神的生活……

然而，他的兩份認知已經達成了共識：

自己并沒有瘋、自己也沒有在做夢、自己并不是患有人格分裂、目前為止所有的經歷都是事實！

到達樓層的提示音響起，程星才暫時收起了復雜的思緒。

壓低了些禮帽的帽檐，他又抬手看了看時間。

29:01。

伊帆還在嗎？

感覺到自己新世紀元的認知似乎是在哭泣，他趕忙加快了些步伐，改作大步慢跑，向著熟悉的教室前進。

1080屆1班的教室門是關著的，程星心中頓時一緊，莫名多了些失落感。

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這扇淺色的木門。

關著燈，本該是一片漆黑的教室內，程星一眼就看到了教室后排娛樂桌前的一束光亮。

“小帆！”

程星微微松了一口氣，雖然他并未看清光束的來源，但他知道自己的預感沒錯。

“你來了……”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伊帆沒錯！

借助著樓道內的光線，程星在墻壁上很快便找到了教室吊燈的開關，將照明燈打開。

看清教室的后方，他瞬間愣住了。

他看見了身著一件白色露背禮裙的伊帆，看見了她那粉嫩的肌膚。

最美的女神，迄今為止最美的模樣。

他看見了她的臉，他看見了畫著淡妝的美麗容顏和一張微抿的鮮艷紅唇。

他看見了那雙水靈靈的棕色大眼睛和兩道淚痕。

“你終于來了……”

伊帆盡量展露出了一個微笑，但程星的內心卻有了種難以言喻的苦澀感。

“對不起……”

程星緩緩走向了伊帆。

伊帆慢慢抬起了手機，將顯示屏對向程星，微笑道：“你遲到了2分鐘……”

看到顯示屏上的信息，程星只感覺自己內心一震。

上面寫著‘未接來電，媽媽，10次。’

伊帆的母親，新西都第二學院的院長！

“程星……我可能要走了。”

伊帆忽然輕笑一聲，但她的微笑卻漸漸消失了。

“去哪？”程星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伊帆輕吸了一口氣，輕抿著嘴，道：“中都……”

聽到這話，程星只感覺到自己的心中頓時充滿了涼意，似乎預感到自己即將失去什么東西。

“為什么？”程星的語氣有些顫抖。

“2年前……我爸爸因為工作的關系被調往中都，如今在那邊定居了……而且現在我也畢業了，媽媽打算帶我一起過去。”

伊帆輕輕吸了吸鼻子，想要用手擦抹去自己臉上再次被淚滴填滿的淚痕，但這樣卻毀去了她臉上的淡妝。

她努力微笑，接著道：“媽媽今天剛辭去了院長的工作……”

“小帆……”

程星微微皺眉，內心的涼意被瞬間驅散，他感覺到了一陣壓抑的燥熱感憋在自己的胸腔內。

無奈卻又憤怒、難受卻又莫名的興奮。

他21世紀的認知做好了決定！

他新世紀元的認知也沒有再猶豫！

他停止了所有思緒！

他快走了幾步，微彎著腰，用力抱住伊帆，將下巴緊緊貼在了女孩那雪白的香肩上。

“對不起！”程星粗重地喘息著。

感受到肩頭的暖流，伊帆閉上了眼睛，同樣環抱住程星，任憑淚滴滑落，但卻發自內心地露出了一絲幸福的微笑。

“今天你叫我小帆的次數……比我們相識20年的時間內加起來的都多！”伊帆輕吸著鼻子，語氣非常溫柔。

“小帆……對不起！小帆，我……”程星的語氣很是低落。

伊帆吸著鼻子，輕笑著問道：“你喜歡我嗎？”

“喜歡！很喜歡！”

程星的語氣又變得堅定而誠懇。

“真巧……我也喜歡你……很喜歡。”伊帆漸漸又抽噎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小。

程星緊皺著眉頭，粗重地喘著氣，更是抱緊了自己懷中那副正輕輕顫抖的嬌軀，似乎是想將對方與自己融為一體。

他的語氣低沉而真摯，道：“對不起！小帆！真的對不起！”

聽到這話，伊帆終于控制不住情緒，開始止不住地抽泣，低聲道：“你為什么不說？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這20年我真的很孤獨？你知不知道我等你這句話等了20年！”

“對不起！對不起……”程星連連道歉，聲音也是越來越小。

兩人緊緊相擁著，一時間都進入了沉默，安靜的環境中只聽得到呼吸聲和抽泣聲。

雖然隔著衣服，但兩人也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劇烈心跳，呼吸到對方的氣息。

伊帆漸漸停止了抽噎，盡量平復下自己的心情，沉默了片刻。

但沒過多久，程星感覺到了自己后背的一陣震動，隨之響起了一陣輕快的電鈴。

他知道那是伊帆的手機鈴聲。

“是我媽媽……”伊帆的聲音平靜。

話語間，程星感受到了懷中女孩的動作，伊帆輕輕推了推自己。

兩人緩緩分開，伊帆隨即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平和地念道：“媽媽預訂的飛機是今天傍晚的32點，從這里出發到機場需要……唔！”

未等伊帆說完，程星忽然雙手捧住了女孩的俏臉，低頭用力將嘴按在了那張鮮艷的紅唇上。

伊帆先是一怔，但卻是緩緩放下了拿著手機的手，任憑這輕快的電鈴回響在空曠的教室內。

鈴聲消失了。

程星清晰感覺到了自己面前女孩的呼吸有些急促，但是也在漸漸平穩。

在享受。

柔軟的鮮唇、清甜的氣息，程星卻漸漸感覺到自己閉合的雙眼上似乎多了些酸麻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伊帆的手機又再一次發出了聲音。

分開，程星慢慢直起身子，微低著頭，認真地看著自己身前的女孩。

“今天你遲到了。”

伊帆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同樣認真地看著程星，語氣平淡。

“以后不會了。”

程星吸了吸鼻子，努力擺出一絲微笑。

話音剛落，伊帆卻是笑了，溫柔地說道：“5年……”

“我等你5年，只要你能說服我爸爸媽媽，就算以后我獨自搬回新西都，我也等你。”伊帆輕笑一聲，接著道：“沒有新郎會在自己的婚禮上遲到，所以下一次你不準再遲到了！”

“好的！一定！”程星也笑了。

但是他也哭了。

伊帆抬起手溫柔地擦去了程星眼眶下的濕潤，笑道：“以后每個星期天晚上我們都要通話，你先打給我！”

“好的！”

雖然視線很是模糊，但程星還是找準目標，緊緊握住了那只溫暖的小手。

這時候，伊帆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輕快的電鈴才剛結束卻又開始了。

伊帆輕輕抿了抿嘴，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媽媽……我沒事……好的，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來……好的……”

她的聲音溫柔而平靜。

快速結束了通話，伊帆又看了一眼程星通紅的眼睛，微微一笑，伸手擦去了男孩嘴角的紅印。

“我真的要走了……”

說話間，伊帆卻又慢慢踮起腳尖，在程星的雙唇上輕點了一下，而后又用指尖再一次將紅印抹去。

伊帆輕輕吸了吸鼻子，上下打量了程星好一會兒，而后伸手整理著他的黑色領帶、正裝領口和黑色圓頂禮帽，又接著笑道：“我的程星永遠都是最帥的！”

程星沉默了，默默地看著自己身前的女孩。

他不想說話，也不敢說話。

因為他知道，一旦自己開口，就一定會發生兩份認知記憶中最悲慟的哭泣。

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走了。”

為男孩整理好儀容，伊帆慢慢后退了一小步，定定地看著程星，微笑道：“待會兒我不準你送我，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的背影，你必須要聽我的話！”

程星狠狠吸了吸鼻子，沒有搭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情緒受到了感染，伊帆也吸了吸鼻子，微微仰頭看著程星。

“畢業晚會才剛剛開始，而且31點也是正常的晚餐時間，你去吃點兒東西，然后參加晚會，好么？”伊帆眨了眨眼睛。

“不！我不去！”

程星顫抖著聲音，大口吐出了氣息，似乎非常難受，但還是激動地大聲喊道：“我的晚會已經結束了！”

伊帆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她的眼眶又變得濕潤起來。

她快進一步，狠狠抱住了程星。

兩人又再一次緊緊相擁，感受著對方的吐息。

沒過多久，伊帆的電話鈴聲又再一次打破了安靜的環境。

但這一次分開，伊帆和程星都笑了。

兩雙通紅的棕色眼眸溫柔地對視著彼此。

“我走了。”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