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得到我的答案之后，并沒有像我想象中的哪樣，直接離開。反而是怔怔的看著我，沒有說話，只是雙眼始終都在我的身上，這讓我有意中渾身上下都不自在的感覺，不管是誰，被人這么直勾勾地盯著都會覺得不那么自在。

“我知道在你的心中，我沒辦法和櫻姐做比較。她始終是她，我仍然是我。即使我對你再好，對你在體貼，也終究比不過她朝你的微微一笑。說白了，就算是一千個、一萬個活著的小寒，也比不過一個死了的小櫻。對么？”她的語氣開始變得平靜，似乎她開始冷靜下來了。

只是，我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才好。平心而論，她在我心中確實不如小櫻重要。但這幾年下來，她每年都會來看看我，都會問一下我的近況，說真的，我是很感動的。

可即使是這樣又如何？我終究是無法放下小櫻，也沒辦法忘記過去。

我沒敢回答她，不過沉默也算得上是另一種變相的回答。短暫的沉默之后，她也明白了我的心意。然后慢慢告訴了我另外一件事情，一件我從來都不知道的，有關于小櫻和她的事。

那時候是在學校里，當時我因為在文學社里，所以每一期的校報里都會或多或少的有我發的一兩篇散文，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在學校里的知名度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的。

小寒和小櫻又恰巧都喜歡看我的散文，其實那個年紀的女生，大多都比較喜歡那些風花雪月的文章。而我也因為這個，被她們所注意到。

其實在我認識小櫻之前，她和小寒就已經在關注我了。這一點我是真的沒有想到的，聽小寒這么一說，我才逐漸明白了過來，其實當年并不是我選擇了她，而是她選擇了我。

只是小櫻的手段明顯是要更高一些的，她當初先是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因為我一直都很喜歡跑圖書館的，所以她們倆也在那之后也會有事兒沒事兒的出現在圖書館里。

談不上刻意為之，畢竟我是很喜歡看那些文學作品的，不管是《巨人傳》還是《老人與?！酚浀媚菚r候我還抽空看了一遍《易經》結果發現自己實在是看不太懂。

小寒和小櫻也一樣，她們也會喜歡看這些東西，不過她們看的大多是小說之類的，當時的學校圖書館里面藏書很豐富，不管是文學著作，還是各種專業的書籍基本上都是有的。

所以我也在某次去圖書館看書的時候，注意到了她。也正是在那一次，讓我徹底地沉淪。記得那天是一個周末的上午，她坐在圖書館里看著書。陽光不是很強烈，但圖書館里面卻十分的明亮。她和小寒兩個人就坐在最中央的位置，小寒扎著馬尾，她披著長發。

看起來很恬靜，而我正坐在角落里。原本是打算看書的我，居然像是發呆一樣看了她一個上午。那一個場景小寒也清楚的記得，不過后續的一些事情我卻是不知道的。

當初我和她在一起之后，她和小寒在寢室里面曾經有過一段對話。聽小寒說，那是在我們快畢業的時候她們說的。

那是在周末的午后，午睡后的她和小寒剛起床開始梳妝，當時她讓小寒幫她把頭發扎起來的時候，對著鏡子里問小寒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初我是追求的小寒，小寒會不會答應。

對于這個話題我確實不是很感興趣，可小寒卻似乎堅持要把這一切全部說完。不等我開口問，小寒已經給到了答案。

小寒說，她至今都還記得自己的答案是：“有！而且你一定爭不過我！我開的這個玩笑，你不會介意吧？”

她聽了小寒的話后，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又怎么會介意，現在勝負早就已經分出來了?！?

小櫻的話，確實傷到了小寒。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恨小櫻的。所以在那之后，小櫻去了上海，而小寒則一個人毅然出國，再沒有回來。

她的負氣出國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小櫻的關系的，可我怎么也沒有想到的是，最終在得知我要結婚的時候，她又一個人不遠萬里地從國外趕了回來。

我不知道從歐洲趕回來需要多少時間，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出她一定是懷著很深的執念，才會讓她不遠萬里都要回來看一看的。

“其實說了這么多，我終究是輸給了她。我即使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即使是就這樣站在你的面前又如何？說到底，我連一個死人都比不過！”

說到這兒的時候，她的聲音變得小了很多。語氣也逐漸平靜了下來。原來她也是個好勝心極強的女生，這么多年下來，如果說她在國外一個追求者都沒有的話，我肯定是不相信的。只是她這么堅持，于我而言真的沒有任何的意義。

從她的口中我可以得知，小櫻也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單純可愛，但這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別人口中的她是什么模樣，我根本就毫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她在我記憶中的模樣。雖然小寒說了很多有關于她的，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可這也僅僅只是她眼中的小櫻而已。

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小櫻也是一樣，不同的人對她的看番也不盡相同?？蛇@又如何？她永遠是她，她就在那里，就在我記憶的最深處，是我腦中最堅硬神經里最柔軟的一部分！

說真的，現在的小寒在我的眼中是有些討厭的。我很感激她這幾年來的付出，可她不該在我的面前說小櫻的不好。

“夠了！她再不好，她也是我的妻子。用不著你來告訴我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沉默了許久的我，終于冷聲說出了這不太禮貌的話。

小寒也注意到了我的變化，她觸碰到了我的阿喀琉斯之踵。她也終于明白了過來，即使小櫻并不完美，但她在我的眼中就是完美的，完美到無可挑剔，無可替換的。

“果然，即使我對你再好，也終究比不過在你記憶里面，那個已經死去的小櫻！”小寒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即慢慢站了起來，準備朝屋外走。

而我則慢慢說道：“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就算你樣樣都比她好。可她就是她，從古至今，從今往后，這世上都只有一個她！而你，不是她！”

我的話音落下，小寒已經淚流滿面地跑出了院子。桌上的酸梅汁還是冰的，穆屋王慢慢爬到了我的懷里。院門沒關，一直在院子外的三爺見到小寒離開之后，才慢慢走了進來坐在了我的對面。

我朝他打了聲招呼，三爺只是點了點頭，然后從懷里顫顫巍巍地拿出了一個塑料袋，袋子里放著的是幾顆冰糖。她拿出一顆遞到了我的面前，然后說道：“嘗嘗吧？很甜的！”

接過三爺遞來的冰糖，然后放進了嘴里。冰糖的味道并不如市面上其他的糖好，可我也知道這幾顆冰糖正是支撐著三爺一個人一直走到現在的精神支柱。

“那個姑娘其實挺不錯的，你就是選擇了它我也不會意外。真正讓我覺得意外的，正是你沒有選擇她?！比隣斈贸鲎约旱臒煑U子，裝好了煙絲以后用火柴點燃，抽了起來。

他的語速很慢，比起三年前他的身體變得差了許多，平日里出門的次數也少了很多，但每隔幾天他總會來我這里坐一下，和我聊聊天。

我低著頭摸了摸穆屋王的腦袋，然后笑著對三爺說：“三爺！您和我不也是一樣的么？”

三叔和三奶離世之后，三爺就再沒續弦，一個人過到現在。我如今做的，其實和當年的他是一樣的。要知道，當初的三爺既是退伍老兵，又是國企下崗的員工，最重要的是他還是村里的村支書。這樣的條件，在當初要想續弦的話，絕對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可他不也一樣最后還是一個人生活到了現在？

“我們不一樣的，你三奶他們走的時候，我已經五十一歲了。你現在才多大？你完全可以放下這一切，去追尋自己的幸福。小櫻如果你這個樣子，我想她也不會高興的?！比隣斠贿叧橹鵁?，一邊不緊不慢地說著。

我點了點頭說道：“三爺，其實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自己還邁不過那道坎兒。等再過一兩年，或許我就會好起來吧？”

不好忤逆三爺的意思，我也不愿意就這么放棄當初的回憶，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個辦法了，那就是讓時間來沖淡一切。

三爺見狀之后繼續說道：“當初你能夠去重慶讀書，并且遇到那么好的一個姑娘，這是你的幸運。后來她和孩子一起離開，這是你的不幸?？蛇@世上不幸的人有太多，你只是其中一個。如果每一個都和你一樣的話，那這個世界豈不是要亂成什么樣子了？”

我靜靜地聽著，三爺則不疾不徐地說著。他的語氣很誠懇，讓我絲毫不覺得是在和一個長輩聊天，倒更像是和一個許久不見的老友在談話。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你就得往前看。當初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可時間終歸是在往前走。你對她念念不忘，那是你專情?？赡悴荒芤虼硕恢本瓦@么渾渾噩噩地沉淪下去，她也不愿意看著你這樣。這三年多下來，我找你說的話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次了，再加上你爺爺的，如果我們這么幫你，你都還走不出來的話，我們也真的無能為力了！”

三爺敲了敲煙桿，抖了抖煙灰。而他的話，也終于讓我的內心有了些起伏，是??！三年了，有的事情確實是應該放下了。

隨后，穆屋王從我的懷中離開。然后三爺摘下他頭頂上的帽子再次開口跟我說道：“說病這功夫，我也是在當年被你爺爺說好之后，才學會的。在你之前，我已經說好了八個了，如今你是第九個，也是最難的一個。說好了你，我基本上也就功德圓滿了?，F在告訴我，你好了么？”

三爺的問題，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說好了吧？其實心里多少還是有些芥蒂的，可若說沒好，那當然是假的。畢竟我已經決定放下了，于是我只好回答說：“三爺！您德高望重，能夠屈尊來我這院子里，跟我說這么多年的話，我已經是很感激了！”

三爺聽完之后只是笑著搖了搖頭，然后說道：“德高望重這四個字對我來說還是太重了些，不過就是厚著臉皮在你耳邊一直嘮叨個沒完而已，你現在應該可以告訴我了吧？你好了么？”

他的雙眼直視著我，原本有些渾濁的眼珠子，似乎再度迸發出了光彩一般。我點了點頭道：“三爺放心！我已經好了！”

聽完我的話之后，三爺當即大笑了起來，然后站起身朝著院子外走了出去。我連忙上前追問三爺要去哪兒，三爺則笑著跟我說他要回家洗澡，然后換一件新衣服！再到太陽底下曬曬太陽，抽上幾口旱煙。

這回答讓我覺得云里霧里的，可我還在思考的時候，三爺就已經走遠了。直到下午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鞭炮的響聲，是來自我二伯家里的。三爺這些年就一直住在二伯家，這個時候不是過節，也不是誰過生日，放鞭炮只會是一件事！

我急忙跑到二伯家里，鞭炮聲剛剛結束，三爺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唐裝，是之前小櫻給他買的，不過他一直沒舍得穿過，手里端著一根很長的黃銅煙桿，坐在院壩的一張長椅上。煙還沒熄滅，二伯和我堂哥正跪在三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