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荷花池中,荷花又一次盛開。隨著微風的吹拂,荷葉在池塘里翻涌,池子里的游魚卻怡然自得地在荷花池中慢悠悠地劃動著。我坐在院子門口的小木橋上,看著水底的游魚發著呆。
這些魚是當初小櫻還在的時候,我和她一起從市場上買來的魚苗,放在這里面的。當初還說著等魚兒長大了,過年的時候就可以拿它們來打打牙祭。這里面的魚大的已經長到了五六斤,小的也有三四斤重了。可小櫻卻再沒有機會嘗到這池塘里的魚肉了。
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又去看過她和凝霜。不知不覺三年時間就這么過去了,池塘里的荷花開了又謝,院子里的桃李熟了又落。紫藤花也爬上了房頂,以前遠遠望去只有一面墻滿是紫藤,現在整個房頂都已經滿是紫藤了。
村子里的人都說我的家就像是仙境一樣漂亮,可她們哪里知道,即使再漂亮的地方,沒了小櫻又怎么能稱之為仙境?
她不在的第一年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去的。有時候,明明記得自己沒有喝酒,可放在家里的幾件啤酒卻莫名其妙地空了,明明記得自己沒有摘花,可院子里剛開的花卻不知怎的被插好,放置在了家里的茶幾上。
渾渾噩噩的日子持續了大概有一年多,直到小櫻的父親和她弟弟來看過我,然后和我說了一陣話之后,我才稍稍有了點兒起色。不過也僅僅只是稍稍好一點兒而已。
對于小櫻的離世,他們都覺得十分自責,可自責的又何止是他們?我如果當初不去接那個單子的話,或許也就沒有那些事兒了。所以說,這件事情上其實大家都有責任。我失去了愛人和孩子,我當然是悲傷的。
可他們又何嘗不是失去了愛女和親姐姐?所以我一直都沒有埋怨過他們,甚至于,一句重話我都沒有說過。
王越在去年就已經退伍,現在已經是他們當地派出所里面的一名公安干警了,也算是進了編制。就在去年的時候,他還和他之前在部隊里認識的那個女孩兒結了婚。當時我也去參加了婚禮,那一天的王越很帥,新娘子也很美。
敬酒的時候,我祝福了他。王越卻慨然說道:“如果姐姐也能看到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的。”我知道他又想小櫻了,我又何嘗不想?其實我在所有的時候,我都在想她。
為了不破壞氣氛,我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告訴他:“小櫻在天上一定能看得見。”
隨后不等他再開口,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之后,我沒敢在他家留宿。倒不是怕他家里住不下我,只是怕看到他家中的陳設之后,會忍不住觸景生情地潸然淚下。
穆屋王正在我的懷里曬著太陽,小櫻離世之后,原本對我愛答不理的它,不知道怎么的變得有些粘人了起來。就連它一直喜歡的樹屋都沒有再去過了,那間樹屋我也再沒去過。大概它也是在心疼或者說可憐我吧?連續三年的風吹日曬,再精致漂亮的樹屋也終于沒能熬住,在昨晚的狂風中徹底地垮塌。
有關于小櫻的一切,都正在慢慢消失,可是唯一不變的,就是她在我心中的樣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一樣的漂亮,一樣的可愛!
在這三年的時間里,我經常會回憶起當初和她在學校里的日子,也會時不時地想起當初兩個人一輛車走遍全國各地的經歷,而這些所有和她有關的回憶之中,讓我最不能忘記的,就是當初在結婚的時候,她對我說過的那些話。
那段話至今仍然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中,我也依然記得自己的回答。其實只要是關于她的事情,我全都記得。哪怕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兒,我都全部記得清清楚楚。
我還在回憶,可懷里的穆屋王卻突然叫了起來。它的叫聲把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而我也注意到了不遠處正在朝我家走來的小寒。
自從小櫻過世之后,每年的這個季節她都會來我家里坐坐,偶爾還會住上一兩天。以至于村子里流傳著不少有關于我的閑言碎語。
畢竟人家是一個女生,還是一個挺漂亮的女生。她的年紀其實算不上是女生了,畢竟她和我一樣都已經是三十一歲的人了。不過一直以來她都是十分喜歡打扮的,所以看起來倒是跟二十多歲差不多!最重要的是,她到現在還沒有結婚。聽說男朋友倒是交往過幾個,不過最終全都告吹了。
我和她算是同學,當初她和小櫻還有我的關系都很好。當初結婚的時候,也是她大老遠從歐洲趕回來幫我布置的婚房。說實話,我當初還真的挺感謝她的。
只是這幾年,她年年都來。雖然每次來都只是簡單地坐一下,聊聊天什么的。可我也逐漸明白了她的心意。能為我這么一個人做到這一步的女生,只怕也只有她一個了。
我順勢接她進了院子里,從屋里拿了點兒酸梅汁和一些水果放在石桌上,她則落落大方地坐在院子里打量了起來。
“這一年沒見,你那棵紫藤都已經爬上房頂了啊!”她笑著打趣道。
我點了點頭,然后把自己做好的酸梅汁推到了她的面前:“嘗嘗吧,我自己做的。跟往年的不太一樣,這次我放了蜂蜜。”
她點了點頭,然后拿起了玻璃杯小小地嘗了一口道:“確實比去年的要好喝很多,沒想到大叔的手藝又比以前更精湛了啊!”
她的夸贊我并沒有放在心上,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她經常和小櫻黏在一起,后來我和小櫻在一起之后,她也經常跟著我們倆一起玩兒。
大叔這個外號,就是小寒給我起的。不過從頭到尾,其實也就只有她一個人這么叫,其他人都是直接叫我名字。不過我也懶得去管她,那時候的她看起來比小櫻要小一些,不過她們倆其實是同歲,只是小櫻要比她高一點,所以看起來她的年紀會小一點。
我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我原本是打算想要對她殘忍一點的,可每次看到她的模樣的時候,我卻始終狠不下心。我也知道自己這么做其實和耍流氓沒什么區別,畢竟自己心里面沒有她,卻始終沒能讓她死心。
這種事兒,不管怎么說我都是沒道理的。不過她也很奇怪,每一次來找我都只是和我說說話,或者吃頓飯什么的。從來都不提那檔子事兒,可能她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也可能她是怕說出口之后,會遭到我的拒絕。
這事兒其實我和她心里都跟明鏡兒似的,清楚得不得了。只是兩個人,誰也沒有敢捅破那層窗戶紙。她可能是害怕被我直接拒絕,可是我呢?我又在害怕什么?
兩人閑聊了許久之后,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了許多。然后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我放在石桌上的手。因為一直抱著裝酸梅汁的玻璃杯,所以她的手十分的冷。抓住我的那一刻,讓我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的雙眼直直地看著我,然后一字一句地問道:“大叔!你真的打算一個人一輩子就這樣等下去么?櫻姐已經死了,她不會再回來了!你其實可以做出其他的選擇,我相信,櫻姐也會支持你這么做的。”
她的話很直接,她的眼神也很認真。說實話,她說的這些我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我始終邁不過那道坎而已。說實話,我真的談不上有多癡情,不然我也不會一個人獨活到現在。
“我這幾年每年都來一次,我來干什么了?你難道還不明白?說白了,當初我千里迢迢從國外趕回來,我就是想看一看,我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如她了?”
她說道這里的時候,語氣已經變得有些激動了起來,表情也開始變得有點兒不太自然。說真的,我沒想過她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被她的模樣給嚇倒了。
不過我也還算鎮定,穆屋王從我的懷里溜走,逃進了屋子里。而我則慢慢掙開了她的手,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酸梅汁。
之后我才慢慢地開口說道:“說實話小寒,她其實并沒有你好,說漂亮吧,你不見得比她差。說體貼的話,你應該是知道她的性格的。出了名的冰山美人,我可不認為她的性格有多好。如果說成就的話,現在的你在國外工作,收入也好成就也好,總歸都是比她要強的。”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小寒卻打斷了我,然后朝我問道:“那既然是這樣,你干嘛當初還是選擇了她?而且到了現在,你都還對她念念不忘?”
“這怎么能比較呢?你確實比她要優秀,可小櫻始終是小櫻,不管她是死是活,都只有她一個小櫻。就像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一樣,她終歸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我慢慢地說著,小寒則認真地聽著,她其實也知道,要讓我改變心意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可事到如今,她也終于沉不住氣把一直想說的,都說了出來。而我也終于在這個時候,給了她一個答案,似乎也是給了自己一個答案。
我想,從今往后,她應該再也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