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常常抱怨眼前的瑣碎和不值一提，好像生命的宏大不應(yīng)該陷落在這樣的平淡中。

可是生命中的許多細節(jié)，碎片化的時間，正是構(gòu)成生命長河的必備，沒有這樣的一天一天，哪里會有我們劃定的每月和每年。

就像電影奇幻人生里說的，這些我們認為僅僅是平時生活中點綴的、微妙、奇異、算計，我們以為這一切毫無意義，可是就是這些才構(gòu)成了生命的所在，正是現(xiàn)在，才是你生命痕跡的證明。

就像，我們常常覺得記憶里美好比較多。

可是那段過去在經(jīng)過的時候也是瑣事的堆疊，一旦貼上了過去的標簽，就瞬間成為美好的代言。

或者你覺得過去不值一提，毫無精彩可言，可當回想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也有很多值得的紀念。

過去之所以值得紀念，也不過是因為成為了過去。我一度認為過去是毫無意義的，我認為人生就是往前走的過程。可是當回憶的旋律在我耳畔響起，當我與這首歌一同回到青澀時光的時候，我才知道。在歲月的旅途上，你丟掉的，忘記的，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都是不曾消失的。

我能夠記起，幾乎全部。

十年之后我再一次回到學校。

沿著南門走到紫藤苑，紫藤花依然盛開，教室依然安在。可再也沒有熟悉的那一切了，不但人非，物也非。再也沒有貼在黑板上的成績單，再也沒有窗臺上的我們的彩報。看著主樓前的升旗臺，新修的操場，如今再也不是當初的模樣。那群踢足球的少年，揚起的笑臉，揮灑的汗水，一點點地把我拉回了那些年。

原來這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多少青春不再，多少時光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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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相信，生命有一種高深層的意義。它一定不會局限在這個小小的空間，所以眼前的一切都可以忍受，人生沒有什么不能忍受。

我們班一模的總體成績還可以，我的成績也還可以，起碼上了本科線，離一本還是有一段距離。

一輪模擬距離二模不遠，離高考也不遠了。

大家都很用功，上課也就更困了。實在是困到不行了，又怕被老師發(fā)現(xiàn)，迷迷糊糊中也故意翻翻書，動一下，證明自己并沒有睡著。或者讓同桌幫忙看著老師，自己先瞇一會。真的睡著了又覺得后悔，這樣緊張的時刻居然還敢睡覺。日子就這樣在懶散和緊張中很快度過了。

樹葉綠了，天氣漸熱，高考也悄悄來了。那時候，大家都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備，加上有老劉那樣的班主任，我們班好像已經(jīng)沉浸在高考的氛圍里。

距離高考一個多月的時候，學校組織大合影。班長下達命令之后，大家就拖拖拉拉往外走。

王書涵站在門口喊，“這會輪到二十班了，你們都快點啊。”她雙手叉腰站在門口，看上去十分急躁。

合影是從理科班開始的，理科班全都拍完了才輪到文科班。一班也在拖拖拉拉排著隊。大家還是不急不慢往外走，“誰讓你傳達的這么不及時啊。”有的男生看不慣她，便出言頂撞。王書涵面色不善，只扔下一句，“都給我快點。別耽誤時間。”

我們到的時候，一班剛剛站好隊。這種畢業(yè)合影當然會選擇最拿得出手的主樓門口，這會已經(jīng)五月份了，正是紫藤花開得最好的時節(jié)，主樓前面有一大片的紫藤架，一朵朵淡紫色的小花開得特別漂亮。

我悄悄跟陳燕說，咱們下午來這里照相吧，我指了指紫藤架。陳燕偏頭笑了笑，有些可惜地說，“文靜不在是個遺憾。”

“對啊，不過高考完她應(yīng)該會回來吧。到時候我們再一起玩。”

每次這種大合影，我總會挑一些邊邊角角的地方。這次也不例外，人多的時候總是亂糟糟的，看差不多女生都快排好了，我才撿了一個空位站上去。男生在后面踩著凳子，女生站一排，蹲一排。我實在懶得蹲，在后面找了個邊邊站。

回頭一看，楊幸福就站在我后面，他很不客氣地點我的頭，“你這么矮，站這么靠后干嗎。”

我瞪他一眼，沒有說話，倒是王凱笑嘻嘻湊過來，“我黃兄弟本來就是純爺們嘛，當然要和爺們站一起。”惹得旁邊的男生哈哈大笑。

咔嚓兩下子，我們的高中合影就這么定格了當年的青春。

77

大人們總是告訴我們，好好珍惜現(xiàn)在的時光。因為無論你現(xiàn)在感受如何，這一段時光也許是人生中最最單純，只為了一個目標心無旁騖的時候。

可我們不懂。

也許，每個人都不懂，都是等到經(jīng)歷過才明白。然后會遺憾地發(fā)現(xiàn)那段時光那樣值得珍惜，卻被你抱怨和浪費。但對每一個正在經(jīng)歷的人來說，痛苦在當下都是那樣的真實。

高考前的兩個周，學校為了給我們加油打氣，并且補充營養(yǎng)，每天免費給高三生供應(yīng)兩個雞蛋。

每天早晨班里都會派兩個人去老師辦公室抬回一桶雞蛋。一時間，雞蛋成了教室里出現(xiàn)頻率最多的東西，有些不愛吃雞蛋的人就讓給班里的其他人吃，教室了除了成摞成摞的試卷，還有就是哪里都能看到的雞蛋。

雞蛋簡直就成了一些人頭疼的東西。

我不是，我很愛吃水煮蛋，不過王凱和他同桌都不愛吃，所以常常都推給我。雖說我愛吃，這也太多了，我都怕自己膽固醇過高了。

這天下午我正努力消滅早上沒吃完的雞蛋。看見楊幸福在雞蛋上亂涂亂畫，我掃了眼他，“學校發(fā)雞蛋，也不是讓你這么浪費的好吧，浪費就是極大的犯罪你不知道嗎？”

楊幸福把雞蛋往里推了推，“你懂什么，我這是要帶回家給我媽吃的好嗎。”

他最近又開始走讀，據(jù)他說是因為要補充營養(yǎng)。說得振振有詞，不過據(jù)我猜測，一定不是這個原因。

我信了他，把桌子上的兩個雞蛋都給了他，“給你帶回家吧，反正放在我這里也浪費了。”

對于這種供過于求的產(chǎn)品，他自然也不會覺得多開心，只是答應(yīng)了“好。”，接過來順便也開始在雞蛋上亂涂亂畫。下午三節(jié)課后，我趴在桌子上打了個盹，站起來的時候，自然就往后推了推凳子。

王凱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我的后面，大驚小怪，“黃兄弟，黃兄弟，你什么時候會下蛋了？”

我下意識低頭去看，發(fā)現(xiàn)我的凳子下面赫然躺著兩枚雞蛋，上面的圖畫顯然是楊幸福的杰作。

“你才會下蛋呢。變態(tài)。”我沖王凱喊。

肇事者楊幸福在旁邊哈哈大笑，我很生氣地看著他。

他哈哈大笑到停不下來，“以后大家都別買雞蛋了啊，這里有人會下。”周圍人頓時也都跟著哈哈大笑，此起彼伏。

我氣不打一處來，看著他露出的門牙，真想給他敲掉。

當然，后來他又解釋了，他也不知道雞蛋什么掉的，絕對不是故意的。我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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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有個毛病，考試之前如果太過于得瑟，總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好像快樂少一點，心里才多一份安全，這樣穩(wěn)妥的情緒似乎能夠給考試帶來些好運氣，或者快樂的那個感覺就留給考試之后。快要高考了，我一直不敢讓自己過于開心和快樂。事實上也沒有什么特別開心的事情。

時間越來越近了，教室后面的倒計時一天比一天少，今天已經(jīng)是倒數(shù)10天。

其實所有的人都很焦慮，又害怕，又期待。既想要那一天早點到來，可以早點解脫；又擔心結(jié)果萬一不如自己所想。

誠然高考不能夠決定一切，卻是當時的別無選擇。在我們不能夠決定和掌控的時候，聽話似乎是唯一的選擇。只是越來越長大才明白，當初的這種選擇，不是決定了某一條路，而是為我們提供更多的可能。

高考至少是看上去最公平的一件事情，也是我們?nèi)松兄匾囊粋€門檻。我們是那樣堅定相信一份耕耘一份收獲，好像努力這么多年，成敗只在這兩天。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教室墻上的“態(tài)度絕對一切！”已經(jīng)變成了“我行，我一定能行！”

班主任每日的念叨也變成了“平常心平常心。”

他說，“咱們也不用想別的，就是要記住，我行！我一定行啊！”

班主任把準考證發(fā)給大家的時候，順便告訴了大家一個好消息。這次考試，我們都分在了自己學校。能夠在自己學校考試其實是很好的一件事，至少不用適應(yīng)新的環(huán)境。

更巧的是，我居然被分到了高一待過的教室。熟悉的地方容易讓人有安全感，我甚至還清楚地記得我當時坐過的位子，發(fā)生過的事情。

高考當天，我們嚴格按照老劉說的平常心來對待。很幸運的是，因為高三班在偏院，并沒有劃到考場范圍內(nèi)，我們一大早就和平常一樣，很早去教室早自習。

當天早上是誓師大會，全班同學都起立，跟著學校的廣播念：為了師長的期待，為了父母的驕傲……高考必勝…

每個班里都傳來震耳欲聾的“必勝”，“必勝！”

我們就是在這樣的氣勢如虹里走進了高考考場。

就好像很平常的一次考試，我也帶著莫名的平常心和自信心。當天晚上，我們在教室里繼續(xù)上自習，復(fù)習第二天考試的科目。

說是自習，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大家也都看不進去書了。有些同學干脆把自己的同學錄放在教室里，輪流讓同學們寫感言。

老劉還是時不時進來溜達下，繼續(xù)告誡我們要平常心，平常心。班里氣氛很好，完全沒有上戰(zhàn)場的那種緊張氣氛。因為第二天有文綜，所以我拿了之前一周一測的試卷翻著看。

“喂，你干嗎呢？”我看到楊幸福居然拿著一疊語文試卷再看。“你有病啊，語文都考完了，你怎么還看這些試卷？”

“只是想看看這些試卷，大約明天就見不到了。”他的語氣罕見帶了些遺憾。

“什么啊，我看看。”

他抬手一攔，“看什么，你快點復(fù)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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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科目是文綜還有英語，文綜基本都是熟悉的大題，有一道地理題居然還是三輪模擬考過的。當時我沒有答對，后來楊幸福給我分析了一下我才懂了。所以兩個半小時的考試時間，我居然還剩了一個小時來檢查。

倒是中午的午休，發(fā)生了挺熱鬧的事情。本來午休大家也沒準備睡覺，要么收拾東西，要么看會書，但總體是很安靜的。

最先鬧出動靜的是陳玲。

“有些人不要臉，碰過的東西都臟！”陳玲摔了一個杯子到垃圾桶里。

后來就聽到杜瑤瑤的聲音，“誰臭不要臉，誰勾引別人誰清楚！”杜瑤瑤也是個厲害人，兩個人一人一句，誰也不想少說一句。后來就開始互相摔東西，其實我們也不知道她們是摔的自己的還是對方的，但看起來戰(zhàn)火也不算大，因為雙方好像都沒有動手的意思，還只停留在摔東西的地步。

舍長嘟囔了兩句，“快睡吧，下午還考試。”兩個人毫不理會，也沒人過去勸架。她倆也挺有意思，高考了還不消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后一天，想算的賬也要趕緊的算完。大約是忍得太久了，又怕以后再也見不到。

大家心照不宣的笑了笑，一副看熱鬧的姿態(tài)，不過一想到下午還有英語考試，心里也都有些怨念。

倆人吵了一二十分鐘，后來就被勸下來了。其實還挺無趣的，就為了一個男生而已。他們的事情，我可是除了當事人之外比較早知道的，因為李數(shù)和杜瑤瑤牽手的時候，很明顯并沒有和陳玲分手，這還是段三角戀呢，真是夠先進。

吵吵鬧鬧的一中午過去了，午休也沒有睡成，后來大家索性就開始收拾東西。下午五點考完試，學校規(guī)定六點半之前關(guān)樓門。現(xiàn)在收拾好行李，考完試就跟高中說拜拜了。

回想起來，那時候一點傷感的氣氛都沒有，最大的傷感就是考完試等分數(shù)的焦慮吧。

那些青春啊離別啊單純的小傷感啊根本都不會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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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考完試的時候是下午四五點了。

我又趕回教室收拾剩下的東西，楊幸福的東西還沒有拿走。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看的試卷，趁他沒來，趕緊翻了翻。

才發(fā)現(xiàn)他昨天看的試卷有些是我的。有我頭一次超過重點線的二輪模擬。還有我們?nèi)喣M之后的每周一測……

每次測驗完，我都會讓他給我把不懂的部分重新整理寫在旁邊。也會給他的試卷打分，后來我都隨手一扔不知道放在哪里，沒想到他居然都收起來。

我忘了楊幸福是什么時候來教室的，忘記問他為什么要留著這些試卷。我只記得整個學校都亂哄哄；學校里面外面都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車輛；還記得我拖著行李往公車站走；還記得我在出門的時候看見了老劉，老劉沖我微微笑。

我還記得，跟同學們慌里慌張的告別，就好像每一個回家的日子一樣；就好像寒暑假一樣，好像只要過了假期，我們還會回學校，繼續(xù)在一起念書，住在一起。

高中畢業(yè)對當時的我們來說，其實不算什么大事，也壓根沒有多少離愁別緒。我們早晚會相見的，我們可以每年一次聚會，我們以后可以電話短信，還可以上網(wǎng)聯(lián)系。

但那時候我們不知道，結(jié)束一段時光就意味著跟很多過去告別，跟很多人告別。我們會認識新的朋友，我們會開始新的生活。我們會漸漸忘了過去，時間會幫我們沖淡那些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