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在你妻子該回來的時間段寫一封書信到她娘家,一切便大功告成。
“我想,那封回信也已經(jīng)快到了吧?”
侯玉明講完了,但沒有人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因為里面有太多疑點和不足。可偏偏他的神態(tài)好像更加激動了,雖然在繞圈踱步,但渾身顫抖的像在打擺子,恢詭譎怪。
你們質(zhì)疑吧,盡管辯駁吧,等老子說出真相和證據(jù),你們?nèi)家Π堇献樱憰r真夠意思的,居然全都讓我來揭露……侯玉明在心里默默給陸時點贊。
“咳咳!”這時縣令當(dāng)起了捧哏,不太認(rèn)同的問道,
“你說他初五便殺了妻子,可明明初七初八都有人見到活人,假人之事本官亦有耳聞,可如何讓它揮手下山還不被看出端倪呢?”
“這個簡單!”
侯玉明拍拍手,兩個衙役抬進(jìn)一個草人,草人身穿布衣,造型粗糙的令人發(fā)指,一雙木頭手臂僅僅只用了一根木棍,傾斜的撇進(jìn)軀干中。
侯玉明用手指壓了壓草人一側(cè)的手臂,另一側(cè)的手臂也隨之晃動起來,仿佛真的像在揮手。
“你家的那只畫眉就是用在了此處吧?!”
他抬眼皮瞟一眼呂涯淵,繼續(xù)指著假人木臂說道:
“那天你故意道別讓趙四聽見,趙四抬頭,你便松了畫眉的綁。鳥兒見禁錮消失,怎能不飛?可惜啊,它腳上還有一根繩子,連著木臂……
“而后你依次拉動剩下的繩索,將層疊堆起的假人變矮,如同操縱提線木偶般,造成了越過山脊的假象,最后回收衣服和鳥兒,留下的稻草,無關(guān)緊要了。不過……”
侯玉明頓了頓,舉起躺在手中的幾根細(xì)軟黑桿,平靜中帶著贊嘆,說道:
“你做事相當(dāng)謹(jǐn)慎,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你還是將它們處理得差不多了,以至于我只找到了這幾根已經(jīng)發(fā)爛的稻草。”
“這只是你的猜測,你手里的稻草也未必是山上的,就算是,也可能是鳥兒銜去的,不足為奇!”呂涯淵緩緩開口,語氣淡然如常。
雖然冬天幾乎沒有鳥雀,但憑這幾根快腐爛的稻草確實不可能證明什么。
“對啊,就算是真的,那初七吃餃子時見到的秦氏又是誰?這次可沒有隔遠(yuǎn),不可能是假人或別人裝扮的,難不成是見鬼了?”鐘縣令再次開口發(fā)問,這也是所有人心中想問的。
“嘿嘿,這就是亞元郎的高明之處了。”
侯玉明笑了笑,再次揮手,走進(jìn)三個人,其中兩人是林耗子和喬老二,三人都是見過呂妻面容之人。
他們只是普通百姓,一進(jìn)門便跪了下來,匍匐在地上,連抬頭看一眼縣令的勇氣都沒有。
“你們?nèi)藢⒛峭砣蜗喙页燥溩拥慕?jīng)過如實道來,切莫胡編亂造,免得受刑罰之苦!”侯玉明嚴(yán)肅說道,語氣中不乏有些恐嚇意味。
三人連忙點頭,口稱著“不敢不敢”。
供述基本一致,都是從呂家后門進(jìn)入,端了一碗灶上的餃子到門口蹲著吃,期間呂夫人從屋內(nèi)走出,路過小院,問了他們一句是否好吃,三人皆連連點頭,不停說著好吃好吃……
親眼所見,雖只有一面之緣,但確實是呂涯淵的妻子。
縣令便輕笑著開口道:“他們?nèi)私砸姷竭^了秦氏,這該如何解釋?總不可能三人一起眼花了吧!”
同時心中松了口氣……侯玉明這家伙沒法子了,我等等便上前調(diào)和一二,讓這件事情圓滿結(jié)束,兩方人也就不至于遷怒于我……
可侯玉明不理他的話,接著問向三人:“那天的餃子好吃么?”
“好吃。”喬老二如實點頭。
“是什么餡的?”
“肉餡的。”
“有包蔥花嗎?”侯玉明再問。
“有,還有姜泥、茴香之類的佐料。”一旁的林耗子搶答道。
“那當(dāng)時秦氏穿的什么衣服?什么顏色?”
“和以前一樣,藍(lán)灰色的短褐。”
“那她當(dāng)時身上帶了什么首飾?首飾是什么樣子的?”
三人不假思索的說道:“呂夫人當(dāng)時就頭上插了一只木簪,雕刻的是一支蘭花,上面有三朵花,花瓣也是三朵,左手戴了一串佛珠,五十四顆,有九顆顏色黑亮,剩下的顏色……嗯?”
三人一開始說的起勁,可說到最后感覺到了不對勁,聲音戛然而止,三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該怎么說下去。
堂中的人這時還沒聽出問題,可一旁的呂涯淵卻終于變了臉色,不過只是一瞬間,在沒人察覺前便恢復(fù)如常。
侯玉明走到三人面前,嘿嘿一笑,道:“是不是很疑惑,為什么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可過了兩個月依然記得那么清楚?那么深刻?”
不等三人發(fā)問,他便轉(zhuǎn)身回答出來:
“因為你們那時見到的秦氏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你們當(dāng)時見到的秦氏是自那之前的秦氏,也就是從前每月給你們施濟(jì)的秦氏。”
“侯捕頭,你此言是何意?”鐘縣令臉上掛滿了問號,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難不成以前的秦氏是秦氏,現(xiàn)在的秦氏就不是秦氏了?本官都被你繞糊涂了。”
“縣令大人,你可記得早上升堂的情景?”侯玉明沖鐘縣令抱拳問道。
“當(dāng)然!”鐘縣令毫不猶豫的說道,“我和師爺先進(jìn)公堂,衙差們拿著殺威棒跟著進(jìn)來,再傳喚你們幾人嘛,剛剛才發(fā)生的事如何不記得?”
“那你可記得師爺拇指上的黃玉扳指是戴在左手還是右手?”
“自然是左手,那扳指還是我送與他的呢!作為聘請他當(dāng)我?guī)煚數(shù)亩Y物。他每日都戴在左手上,每次上堂也一樣,左手壓著宣紙摩挲黃玉,右手執(zhí)筆記錄宗卷,如此有近二十年了。”鐘縣令自信說道。
但坐在一側(cè)的師爺卻露出了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小聲開口道:
“大人,我今天沒戴玉扳指,昨天侯捕頭說斷案有用,我就……”
此言一出,場面有些凝固。
但更多的是驚奇,爭相有人發(fā)出原來如此的“噢噢”聲。
“你是說,那晚即便是我,去穿著同樣的衣服,說同樣的話,他們?nèi)艘矔X得是秦氏本人?”鐘縣令不敢相信卻若有所悟的問道。
“可以這么說!”侯玉明點點頭,總結(jié)道。
“那時應(yīng)該在傍晚,不容易看到臉,模仿秦氏以前的舉動和話語,用上蒙……什么奇的手法就可以做到。”
是蒙太奇手法……陸時在旁邊搖了搖頭。
這是一種模糊觀眾記憶,調(diào)整人的慣性思維的一種掩飾真相的手法。
就像你每天做同樣的事情,只會記得其中關(guān)鍵性的事,而那些千篇一律的重復(fù)事情,你只會記得大概,里面如果有小小的變化,你會自然而然的用原本平淡重復(fù)的事情覆蓋,導(dǎo)致你想當(dāng)然的回答,就像剛剛的鐘縣令。
“從七年前呂涯淵中了秀才,他們家便每月施濟(jì)四鄰了,而在那月時,更是每三天施濟(jì)一次。前面都是白粥菜餅,偏偏初七那天是美味肉餡,這么做就是為了讓他們?nèi)俗⒁饬θ陲溩由厦妫瑥亩雎哉鎯矗 焙钣衩鳒喓竦穆曇粼谔弥谢厥帲敝竻窝臏Y。
公堂上的幾人也看向呂涯淵,堂外的人群也不再有憤憤不平的聲音吐出,想聽聽呂涯淵說些什么。
“一派胡言!”呂涯淵淡定拂袖,朝縣令作了一揖,朗聲說道:
“大人,凡事都要講究證據(jù),沒憑沒據(jù),這是在污蔑朝廷貢生,該治其罪!況且你污詬我以毒針殺害劉老漢,更加無稽之談!
“那劉老漢家你們不是去查過?可有毒針?床和窗戶互為垂直,我如何用吹筒射針?我又如何能準(zhǔn)確的知道劉老漢身體在哪?可笑至極!就憑一個遺落的背簍能證明什么?!”
一連串的問題涌過來,侯玉明不但沒有慌張,反而一臉嘻笑,嘖嘖嘆道:
“呂相公,我可沒說過是用吹筒射的……”
不管呂涯淵凝噎住的表情,他繼續(xù)說道:“劉老頭的房間結(jié)構(gòu)簡陋,以你的學(xué)問,算出大概的位置不是難事。”
“那日,你被劉老頭發(fā)現(xiàn),事情敗露,應(yīng)該先是以錢財引誘他到身旁,突然實施偷襲,掙扎間你卻沒打過他,還讓他負(fù)傷跑了,并無意識之間帶走了那把小柴刀。
“劉老漢傷口雖然淌血,但其實傷口并不深,跑到離家不遠(yuǎn)處便已止血了。而你,則一路跟隨,想出了滅口的辦法。”
侯玉明講到這里,自己便先嘲笑了起來,道:“那劉老頭也是命該如此啊,他見自己傷口已經(jīng)無礙,手里又有你的作案兇器,便想著訛詐你更多錢財,這里我不得不服他在這方面的膽識。
“可惜呀,你沒想讓他活過那晚。”
呂涯淵此時想說些什么,卻沒來得及,侯玉明搶先開口道:
“你用的吹筒是這樣的……”
他右手比了個八的手勢,嘴唇貼著大拇指,做了個吹的姿勢,繼續(xù)說道:
“你用的針也并非傳統(tǒng)飛針,乃類似于繡花針之針!尾有凸出,用以綁線,借此回收兇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