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J城醫院途中，蘇建云終于知道了“怕”字的寫法。

他滿心恐懼，覺得報應還是來了，方菁菁來索命了。

那一夜瘋狂，方菁菁懷上了他的骨肉。即便如此，那個男人還是愿意娶她，還要將她腹中的孩兒視為己出。這樣的男人真是下賤得很，他曾不屑地想。

為了躲他蘇建云，她離開G省，跟那男人一起，回了他的老家鳳凰山——一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窮山溝。

他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找到了他們。

當時，他的女兒剛剛出生。從照片看，是一個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奶團。

“把孩子給我搶回來！”他下了死命令。

誰知那男人功夫好得很，打退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就在他絞盡腦汁，想著怎么搶回孩子的時候，小奶團竟突發心臟病，永遠地走了。

蘇建云這才想起來，他們家族有心臟病遺傳史。

他好恨啊。

幾年后，聽說她又生了一個女兒，還跟他的女兒長得像極了。

不止像，還很健康。

他更恨了。

他的女兒死了，她還有臉跟那個男人繼續生兒育女，她不配！

他發誓：他要報復！

終于，他抓住一個機會，派兄弟去鳳凰山，投資開發礦藏。

聽說，那個男人辦了個武校，很是缺錢。方菁菁一直在想辦法掙錢，種茶賣茶，可仍是入不敷出。

招工告示一貼，方菁菁果然來了，同來的還有她鄰居家的男人。

也活該他倒霉，偏偏撞上給方菁菁下毒。

既如此，就送他們一起上路。

很快，他們就病倒了，癥狀跟胃癌幾乎一模一樣。

窮山溝的醫院，果然很無能，診斷結果與所料一致。

呵呵，終于，他想要愛的，后來又恨之入骨的女人，終于塵歸塵、土歸土了。

他大仇得報，心里別提多痛快了。

后來，又過了很多年，記憶模糊了愛恨。

在越來越成功的人生路上，他幾乎忘了這件舊事。

只有那個未曾抱上一回的女兒，偶爾會入他的夢。

如此而已。

“我死了，化身厲鬼，也會索你狗命。”

一路上，他的耳畔一遍遍響起這句話。

他終于怕了。

他不明白，索命就該來索他的命，為什么先是妻子，后是女兒呢？

沒了晴晴，他這么大的家業，又由誰來繼承？

沒了晴晴，他蘇家的香火就要斷了。

他都想好了，等晴晴一嫁給姓諶的小子，就讓他們趕緊生個小外孫。

連小外孫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蘇承業。

可是，蘇承業還沒有出生，晴晴怎么可以死！

不行，晴晴一定要活著。

他執拗地想。

于是，他開始口中念念有詞，從玉皇大帝到釋迦牟尼，從觀音菩薩到基督耶穌……

凡是他能想到的神通廣大的神佛上帝，都求了個遍。

他就不信，這么多神佛庇佑，還斗不過一個厲鬼……

蘇建云總算到了搶救室外。

“蘇先生，您女兒需要手術，請您立即簽字。”

蘇建云顫抖著手，歪歪扭扭地簽了字。這字，不復平時收購項目時，不可一世的蘇氏字體。

然后，他不顧滿身是水的狼狽，懇求醫生一定要救活他的女兒，不管花多少錢都行。

他反復強調：“我有的是錢。”

醫生雖懷悲憫，卻理智地直搖頭。

“蘇先生，錢不是萬能的。治病救人，是我們的天職，與錢無關。”

說罷，醫生帶著堅毅的目光，走進了搶救室。

蘇建云再也支撐不住，帶著滿是即將失去的擔憂，癱坐在過道的椅子上。

五個小時后，手術室燈熄。

蘇建云踉蹌著迎過去，“醫生，我女兒怎么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一臉嚴肅。

“手術很成功。只是，蘇先生，你女兒心臟病發，以后要格外小心。否則，隨時有生命危險。”

“心臟病發……”

蘇建云重復這四個字，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