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禁閣的鐵窗有束晴朗的光打下來,抬頭望的時候安靜得聽得見青銹消磨的聲音。我好像一直困在那里,忘記了要逃出來。
飲水進食,行走睡眠,周遭的故事都和往常一樣,好像他們從來就是如此平常。可是很久很久都沒能再有那般盎然的興致,我不能接受傾盡所有去愛一個人,和她談笑風生并肩走完余下的沿路風景,而那個人卻不是你。
所以如果沒有結果,好多故事就不必開始。
走到樓下,樓梯口冷冷的風灌進領口,黑洞洞的前路像是宇宙的盡頭。已經遲到很久的我拖著疲憊的腳步上樓,想知道你是否聽到我沉重的腳步靠近的聲音,如果聽到的話,你會在想什么呢。
按了門鈴,你探頭探腦地打開,臉上緊張兮兮的笑容。破舊的樓道堆積許多落滿灰塵的雜物,紙箱和瓶瓶罐罐散落在側,你看起來似乎很窘迫,而我竟然開懷地笑了,誤以為你在害羞。
你穿鞋,出門,反手很快地從背后把門帶上,砰地一聲連自己都嚇一跳。拽著我下樓,路過樓梯間的鐵柵門時還沒忘順手把它鎖上,我當時很自然地覺得自己運氣真好。
接受你氣鼓鼓的指責,我喝著易拉罐飲料不以為意。你撇過臉嘟囔著我都不會說幾句好話,我轉移話題指給你看天邊的晚霞。
你就真的會抬頭去看,眼睛里盈滿炭燒星辰般的暮色,燎原烈火焚毀的織錦破碎著披在你身上,那愣住的剎那微微的臉紅,勝過世上最好的胭脂。
和你一路走到索橋上,我走在前面來回晃,嚇得你哆嗦著罵我,中日英三語夾雜,想來抓住制止我又不敢輕易邁開步子,雙手死死抓住一邊的欄桿蹲在一角,差點哭出來又不服輸地咽回去。
過了橋你說什么都不肯理我了,卻在我說“沒想到你會這么怕”的時候急得跳腳,說才沒有,說我有病。
并肩坐在石階上休息,你側向另一邊不看我。我拿出包里帶的荔枝開始剝,剝開一大半的皮,然后用手托著一小塊皮遞到你嘴邊。你狠狠剜了我一眼,一副我吃不吃也不代表原不原諒的模樣,然后一口把荔枝啄走了。
看來荔枝很甜,因為你咀嚼時鼓起的腮幫子和笑起來一樣。
我把手攤開墊了紙巾放在你下巴前面,你輕輕把果核吐出來,吐的時候飛快地瞥了我一眼,眼里分明是“吃錯藥了吧”,嘴角卻壓不住。
我起身去找垃圾桶,回來時你側向了另一邊。
到山頂的時候星星露了臉,你和我爭北極星是藍色還是白色吵得不可開交。其實是什么顏色有什么要緊,銀河從來不是銀色的,不妨礙它閃爍過的時間,光芒碎在數萬年前的廢墟上,穿行整個宇宙落在那頭你的眼眸里,那一刻你的虹膜被點燃,白色絢爛在黑水晶的弧角,折射出我眼中的北極星。
忘了是什么時候想要給你寫信,就像忘了是什么時候和你相隔遙遠。
有些話是很難問的,過了那剛好的恰好一刻,再提起就顯得多余。問題和答案一樣變得不再重要,許多在意被時間隔絕,像冷到沒有一點火星的爐子。在灰燼里撈不起來的,是我當時覺得數一數二重要的事,像是北極星的顏色,像是荔枝的品種,像是你腮幫子鼓起來的笑容。
偏執的盡頭是悔恨。埋怨多么無用又尋常,所以我從來不用在你身上。只怪那天天氣太好,你乘著大風跌跌撞撞被刮到我身邊,那一瞬間我真的相信我運氣很好。
寫一本日記你用了一百天,我讀完只花了一個小時,你總說不公平,可是我唱給你聽的歌寫了一整個夏天,你聽完就忘掉,我卻覺得很好。
華藏寺的葉子黃了,我許了愿給你。
因為說出來就不靈了,所以你不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