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就剩五家遠的親戚。母親又跟老張跑來一上午,一點沒覺得累。吃完午飯,休息會兒,老張帶上母親又出發了,先去兩個姐姐家。
路程大概又二十公里。路上,母親說了說兩家的情況。兩個親表姐,平時跟母親沒有來往,但情況總會傳來。先是住的地方,已經不在原來的舊村里,已經都移到了馬路邊。老張還記得很多年前去拜年,要走很長一段鵝卵石鋪的路,曲里拐彎的才能到。兩家隔的不遠。那時候,舅舅們都還在,對老張很好。后來大家都在大城里過活,兩個姐姐還幫個老張的忙,老張一直記得。再后來,老張在大城里呆住了,算是扎了根。兩個姐姐嫁了老家人,就跟著在幾個城里生活工作,最后也在其他城里買了房,算是扎了根,但這幾年又都移了回來。現在,兩個姐姐都在老家,大姐帶孫子,二姐在縣城給她兒子幫忙看店面了。
她們送請帖來的時候是一起來的。老張見面,眼睛一熱,也有幾年沒見了,老了。
老張那時候還是小張。剛畢業,在自己上學的城市工作了四年,不順利,毅然辭職決定去大城。那時候兩個姐姐都在大城的郊區打工,大姐開理發店,二姐上班做行政。小張發信息聯系了大姐,說想借住幾天,穩穩腳,也好找工作。大姐馬上打來電話,讓他先和她住,正好她租的房子有間空房子。
小張到了大城,找工作也不太順,面試了很多家,一直沒有合適的。折騰了近兩個月才終于進了一家不錯的企業。這兩個月,小張覺得是他快速成熟的過程,得益于與兩個姐姐的接觸和協助,至今小張都記得一些故事。
那時,姐姐已經在大城工作了多年。當小張拎著一個行李箱來到來到大城的火車站,大姐打來電話,讓他去停車場。大姐開了一輛很舊面包車,開的飛起,把老張接到了城郊一片看起來很新也很亂的別墅區,都是一棟一棟的別墅,很新,但是周圍雜亂,人流混雜,到處都是垃圾,和菜地。大姐說這是原來的農村,統一新建的居住區。她就租在這里,也已經給他收拾好了一個小單間,獨立衛浴的,就是不能做飯,不過她的房間大些,可以做飯,以后再她那吃,說著還把鑰匙給了他。
小張拖著行李打開房門,一個干干凈凈的小單間,床單被子拖鞋臉皮牙刷毛巾都配齊了。他知道是姐租的買的,要給錢,被大姐兇了一頓,就作罷了。姐讓小張自己收拾下,她要去理發店里,晚上她做飯。
晚上二姐也來了。大姐燒了好幾個菜,還買了啤酒。老張那時候還不太會喝酒,喝了大半瓶,臉通紅。大家先聊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還有很多在大城的事情。她們讓老張安心住下找工作,說她們也在這里混了好多年了,比較熟悉,可以自己還沒買房子,還租房子住,總是沒有自己的房子自在。她們又聊了很多關于房子的事,老張默默聽著,覺得無聊,也沒想過以后自己也這樣。
小張開始投簡歷,跑招聘會,面試,復試,考試,等面試結果。閑著沒事的時候,就去大姐的理發店逛逛。理發店叫小梅理發店,大姐名字里有個梅字,坐落在一個舊小區違章拓出來的門面里,面積不大,只有三個理發位,和一條粉色的舊沙發。店里連大姐總共三個人,一個是上歲數的本地阿姨,剃頭老師傅了,一個還是個剛17歲的小年輕,是姐同村的,負責洗頭。姐偶爾嘆氣說生意不好,勉強維持,賺不了什么錢。
前兩周,小張自我感覺還挺好。逛逛城里的景點,不太著急。面試簡歷只找好的投,挑好的、近的去,表現里也總有那么點莫名其妙的驕傲感。晚上就在小區里的一家黑網吧上網,或者看書,安排的每天都還挺充實。過了半個月,小張發現,沒有一家公司約他復試的,都是面完說后面聯系,后面就沒了聯系。景點也逛的差不多了,網吧也沒什么意思,游戲的魅力沒想到逝去的挺快。就剩看看書還是一個平穩的興趣點。于是小張焦慮了。
為了排解焦慮,小張一邊更頻繁的投簡歷,反思自己的表現,一邊沒事就去小梅理發店。他跟姐說反正沒什么事,閑著也是閑著,可以幫幫忙。第三周,他基本上每天都是面試一次,剩下半天在理發店里。大姐讓他跟著17歲的小弟幫著做衛生,學著洗頭。
晚飯偶爾姐做飯,其他時間都是外面小飯館吃。大姐的男朋友來過幾次,一起吃過幾次大飯店。姐說這個男朋友離過婚,一直在追求她,她沒答應,家里總還是不太愿意的。晚上,小張就躺在床上看書,讀在小區外路邊小攤上花15塊買的一套很舊的《平凡的世界》,尋找安慰。
小張學了兩天洗頭,覺得挺容易,就要上手。小弟也正想偷懶,就讓小張給客人洗頭。結果出了岔子。小張在一位彪悍大媽洗頭時,手太浪,把洗發水沖進人家眼睛里去了。結果連著大姐被連吵帶罵的折騰了半小時,還讓大姐賠錢,姐說免費理發也不行,結果給了她20塊錢才罵罵咧咧走了。小張跟個傻子一樣杵在那里沒什么話。姐也沒罵他,就嘆了口氣,讓他以后別洗頭,有的人好伺候。讓他先回去。小張又傻子一樣滾回了出租屋。
晚上,小張自責了很久,覺得自己怎么這么嫩,沒本事,太幼稚,翻來覆去的想著自己應該怎么應對這樣的問題。
于是,小張進步了些。他跟姐道了歉,自我感覺沒那么驕傲了。他晚上認真的讀《平凡的世界》,感動到流淚,他覺得他找到了基石。他不在害怕焦慮,他要與焦慮為伍,要與它周旋。
他專心的找工作,網上注冊了更多網站投簡歷,有招聘會就去,要交費的也去。終于在來了大城一個月多月后,他接到了一家還不錯的公司的錄用通知書。這家公司后來他工作了五年。他推遲了一周入職,因為這時候母親打來電話說父親腸胃不舒服住院了,小張就趕回去看了父親一趟。
回頭想想,這接近兩個月的時間,是小張入職場以來唯一的一段空白期。后來,他再也沒有裸辭去找工作。他也丟掉了一些奇怪的自傲感,有了基石,有了需求,有了自我成長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