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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創(chuàng)作三不宜

星漢

不宜,是“最好不要”的意思。不宜,只是一個建議而已,具體到底要不要實施,行為人自己決定。筆者詩詞創(chuàng)作有年,所謂“詩詞創(chuàng)作三不宜”,只是自己的體會,至于讀者以為然否,那就看讀者的體會了。

一是不宜用詩詞寫日記。劉熙載《藝概·詩概》謂:“無歲無詩,乃至無日無詩者,意欲何明?”文學(xué)史上,著名的大詩人、大詞人留下來的詩詞數(shù)量不一定很多。李白一生也就是千把首,杜甫留下來大約一千五百首,蘇軾的詞是三百五十余首,辛棄疾今存詞六百二十九首,數(shù)量為宋人詞之冠。李清照存詞六十幾首。唐朝的王之渙在《全唐詩》里僅存六首,其中兩首膾炙人口,那就是《登鸛雀樓》和《涼州詞》。

中國寫詩最多的人是清代的乾隆皇帝,總數(shù)為三萬余首。但是,乾隆的詩卻沒有一首被后人記住或傳誦!真正的詩人寫詩存世最多的是南宋陸游,自言“六十年間萬首詩”,存世有九千余首。后人說到陸游詩的缺陷,大抵有三:一義多用,有句無篇,不夠含蓄。這些問題的產(chǎn)生,大概是數(shù)量較大,疏于刪汰所致。

四川人周嘯天說:“當(dāng)今出版詩集,越薄越好?!边@話不是沒有道理。

有的詩友不分主次天天寫,突出數(shù)量,忽視質(zhì)量,以發(fā)表過多少詩詞為榮。這樣的作品當(dāng)然不會成為精品。蘇軾就有過類似日記的詩?!度梢拢性t令郡吏分往屬縣滅決囚禁。自十三日受命出府,至寶雞、虢、郿、盩厔四縣。既畢事,因朝謁太平宮,而宿于南溪溪堂,遂并南山而西,至樓觀大秦寺、延生觀仙游潭。十九日乃歸。作詩五百言,以記凡所經(jīng)歷者寄子由》一詩,是八十九字的長題,五百字的正文,句后注十處凡四百七十一字,最長的一處是一百九十字。寫這首詩的目的,蘇軾在詩題的最后一句說得明白,就是“記凡所經(jīng)歷者寄子由”。這首詩是二十六歲的蘇軾的“日記”。蘇軾當(dāng)官不久,首次“出差”,用“詩”的方式把所見所聞告訴弟弟蘇轍。當(dāng)時的蘇軾恐怕無意將此詩“發(fā)表”,讀者只是蘇轍一人,這還有情可原。我們今天有的“詩人”,事無巨細,皆形之于詩。如媽媽某年某月某時分逝世。母親去世,當(dāng)然悲痛,寫詩悼念,理所當(dāng)然,抒發(fā)情感就是了,不用那么詳細。再就是動輒就來個“梅花詩百首”“胡楊詩百首”,哪來的那么多話要說?這就好比把一瓶好好的果汁摻上白水,最后弄得沒有味道了。

二是不宜把詩詞當(dāng)玩具。所謂玩具,我指的是有的“詩人”喜歡折騰一些“雜體詩”,借以炫耀自己的能耐。上網(wǎng)查,雜體詩近二百五十種。雜體詩雖表現(xiàn)出一定的巧思和駕馭文字的能力,但“終非詩體之正”,多為文字游戲。當(dāng)今常見的有集句詩、藏頭詩、轆轤體、回文詩、寶塔詩等。

以集句詩為例,宋代的王安石就喜歡這種形式。如《招葉致遠》:

山桃野杏兩三栽,嫩蕊商量細細開。

最是一年春好處,明朝有意抱琴來。

第一句來自唐代雍陶《過舊宅看花》:“山桃野杏兩三栽,樹樹繁花去復(fù)開。今日主人相引看,誰知曾是客移來。”第二句來自杜甫《江畔獨步尋花》:“不是愛花即肯死,只恐花盡老相催。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钡谌鋪碜皂n愈《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钡谒木鋪碜岳畎住渡街信c幽人對酌》:“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fù)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這是集句中的“集唐”。再“精致”一些,就是專門集某位大詩人的作品。文天祥在燕京的囚室里,完成《集杜詩》一卷二百首。王安石是在“逞才”,而文天祥除了表示對杜甫為人的崇拜外,也有天地狹小的無奈。集句詩必須是博聞強識。這種形式“難能”,但不“可貴”。今天再玩這種形式,既不“可貴”,也不“難能”,因為只需要把某個詞語輸進電子版的《四庫全書》,就能得到比較理想的詩句。

蘇軾《次韻孔毅父集古人句見贈》:“天邊鴻鵠不易得,便令作對隨家雞?!蓖跷恼a注:“集古詩,前古未有,王介甫盛為之,多者數(shù)十韻。鴻鵠不可與家雞為對,猶古人詩句有美惡工拙,其初各有思考,豈可混為一律邪?”

這種形式的問題是,全詩二十八個字,只有四次創(chuàng)作的機會。要求是背的詩要多,成章要快。否則是“出力不討好”。

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五謂:

回文、集句、疊韻之類,皆是詞中下乘。有志于古者,斷不可以此眩奇。一染其習(xí),終身不可語于大雅矣。若友朋唱和,各言性情,各出機杼可也,亦不必以疊韻為能事。(就中疊韻尚可偶一為之。次則集句。最下莫如回文,斷不可效尤也。)古人為詞,興寄無端。行止開合,實有自然而然。一經(jīng)做作,便失古意。世人好為疊韻,強己就人,必競出工巧以求勝,爭奇斗巧,乃詞中下品,余所深惡者也。作詩亦然。

三是不宜用詩詞泄私憤。詩詞無非“美”“刺”兩途,可以歌頌世間的美好,也可以批評人間的丑陋,但是絕不可以用來作為罵人的工具。如果把自己心中的憤懣化為不堪入目的語言對準(zhǔn)某一個人,那就不是詩了,充其量是罵人的有韻文字。黃庭堅《答洪駒父書》說:“東坡文章妙天下,其短處在好罵,慎勿襲其軌也?!标惿啤稈惺略挕方忉屨f:“坡蓋多與物忤,其游戲翰墨,有不可處,輒見之詩?!币簿褪钦f,蘇軾的“文”和“詩”都好“罵”。我們看蘇詩的“罵”,充其量如其《洗兒戲作》:“人皆養(yǎng)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zāi)無難到公卿?!边@首七絕是說,如今朝堂之上的“公卿”不乏“愚且魯”之輩。蘇軾所“罵”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這種朝堂上袞袞諸公,尸位素餐的現(xiàn)象,歷朝歷代不絕其流。然而蘇軾所“罵”,多為國家,為朝廷,為君王,為黎民。如果蘇軾為了私利去“罵”,那他的這首詩是不會流傳下來的。

遠在《詩經(jīng)》中就有“罵”:“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蛇蛇碩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顏之厚矣”(《巧言》),都是“罵”,但是這種罵,不是對著某一個人,而是對社會上一群厚顏無恥的人予以諷刺。

當(dāng)今有些所謂的“詩人”,把詩詞當(dāng)成了罵人的工具。辱罵逝者,以顯示自己的“高明”。辱罵活著的普通人,以發(fā)泄其私憤。這種“詩人”,大多時候也只是過過嘴癮?!爸劣诹R一句爹娘,揚長而去,還自以為勝利,那簡直是‘阿Q式’的戰(zhàn)法了”(魯迅《辱罵和恐嚇決不是戰(zhàn)斗》)。

一般來說,諷刺和謾罵的區(qū)別在于:諷刺為公,謾罵為私;諷刺的對象是社會現(xiàn)象,謾罵的對象是個人。罵人并不會讓自己占據(jù)道德優(yōu)勢,反倒顯得更小家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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