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來到賽點的回合，宸秋掌握開球權，他自信地笑著看胡宇玢的眼睛，手上游刃有余的控制球起落。

胡宇玢不甘示弱也盯著宸秋，看似穩定的姿勢其實暗藏動勢，就看誰先打破平衡。

宸秋帶著球嘗試從左突破，卻又立刻回身，因為他的這一晃并沒有騙到胡宇玢，后者只是敷衍的挪動了一小步。宸秋也不灰心，這一次選擇從右邊進軍，胡宇玢快速跟上，利用臂展盡量阻擋宸秋的去路。

“哐~”籃球穿過球筐摩擦籃網發出的聲音對愛打籃球的人而言絕對算得上天籟。

宸秋后撤步的跳投幫他鎖定勝局，球的軌跡剛開始下落時胡宇玢就意識到局勢不妙，趕緊開溜。

這不還沒等宸秋開始發表獲獎感言，胡宇玢已經抵達場邊的凳子拿起了手機：“我給江沅他們打個電話?！?

宸秋此刻心情舒暢，就放過胡宇玢，小跑幾步到場邊也拿手機看起來。

屏幕上是蘇葉幾分鐘前的回復，宸秋幾個字還沒敲完，“我慫什么？”的疑問逐漸升起，于是直接撥了個語音電話過去。

電話該響第四聲，對面才接起來，蘇葉“喂？”的聲音有些飄。

“我沒失眠?！卞非锿浛紤]開場白了。

對面愣了兩秒，好像有輕輕的一聲笑：“那你是那時候才睡？”

“也不是，睡著睡著突然醒了。”宸秋邊說邊順著球場的邊界往遠散起步來，“以為你會失眠或者在家一個人偷偷哭到天亮，就發個消息求證一下。”

宸秋絕對不是熱衷于犯賤，只是偶爾在伙伴里扮演不說人話的角色，但那些都是經過層層淘汰、有好幾年交情的自己人啊。

“你最好趕緊忘了，知道太多容易被滅口。”

“你最好換個解法，不自量力容易被反殺?！?

“……你有事兒沒事兒？”對面的聲音終于活了些許。

這樣有畫面感的語氣讓宸秋也覺得輕松不少，腦子一旦轉起來還是挺快的：“有啊，我下周開學?！?

學校給這屆準高三留了一個月的暑假時間，代價就是八月初一開學就會有一場全真?？?，并且會在緊接著召開的家長會上直接公布模考成績，校方說是為了讓家長對孩子的學習水平有個清晰的認知，以便安排最后一年的沖刺學習時間。

最可怕的是，這場家長會，學生也得到會，和自家大人坐在一起，接受審判。

“劇組那邊我跟這兩天沒問題，但最終的交接我沒法到了，我跟楚哥說了，他說有時間?！卞非锢^續解釋。

因為出了這樣的事，整個劇組的安保工作加強了兩倍，宸秋其實并沒有全天候跟著組，只是每天定時定點露面而已。

不幸中的萬幸，中毒的人身體都很快恢復，輿論也被不知道哪邊的團隊控制得很好，在劇組加速追趕進度的努力下，在留白的拍攝任務會如期完成。

“我知道了?！碧K葉的聲音好像又低了一些。

“開學之后，我每周只有一天半的假期，在留白的兼職可以改成周六半天加周日一天嗎？”

“你開學該高三了吧？還是老老實實學習吧?！币粋€很短暫的停頓，蘇葉果然在AB里選了C。

“反正工資是按天算的，我會按時上班的。”好在一切盡在宸秋掌握，“第二次救命之恩沒忘呢吧，這就只剩第三次了。”

蘇葉顯然明白這第三次指的就是宸秋幫她滿分作答的那道來自陸駒的壓軸題，因為聽筒里的聲音又變成了沒有起伏的環境聲。

“你還挺賊的，欠一個新的就還一個舊的。”

蘇葉被宸秋故意搞怪的語氣逗笑了，不過是十分無語的一聲哼，本來想正經說的那聲‘謝謝’也散在了笑里：“不都是你說了算嗎?！?

“給你個機會還第三次？一會兒請我吃個午飯吧?！?

人總是這樣嗎，沒聯系的時候，總想著發個消息，人家回復了，又想聽到聲音，這越聊越覺得，好想當面看她笑。

“下次吧，我一會兒……”

宸秋靜靜等著，一直盯著球場邊界線的視線抬了起來。

他在賭，就算自己不問，她也會說。

的吧？

遠處，周澤飛正向自己小跑過來，身后跟著一頭雞窩的江沅：“秋哥！”

宸秋趕緊抬手向隨便一個方向擺，做了個‘那邊去’的手勢。

“我一會兒約了依陽?！?

慢吞吞的江沅見周澤飛轉向，愣了兩秒也跟著朝胡宇玢走去：“玢哥，你們背著我們偷吃什么好吃的了，秋哥怎么笑的跟吃撐了似的。”

胡宇玢仔細瞧了眼宸秋，覺得江沅的描述非常到位，于是幫他潤色了一下：“那是饜足?！?

蘇葉肯在自己毫無試探和引導的前提下主動說這些事已經說明了太多。

“我和你一起去？”饜足的宸先生并不是覺得蘇葉會同意自己跟去，盡管很難面對，但她應該會想要自己處理。

宸秋只是想告訴蘇葉，只要她需要，他就可以，隨時隨地。

“不用，不會有事的……放心。”

這句放心……是蘇葉在照顧自己的情緒嗎？但他忍住沒去打草驚蛇。

“蘇葉，”他還有更重要的話要講，“那些事情只是很湊巧的被你一個人全串起來了而已，她可以選擇恨你，你也有權一輩子內疚，人情沒有統一標準，但法律有，自始至終你都沒有過想要害她的主觀惡性，但是王依陽有?！?

“她是被……”

“但她是有選擇的余地的，比如和你聯合，比如直接報警，再不濟警告你一下或是事后主動坦白，她都沒有吧?！?

如果王依陽有任何回頭的表現，蘇葉今天的狀態都不會是這樣。

“所以，不要因為內疚一味的委屈自己，就把她當作一個走丟了很久的老朋友吧。”

至此，才是宸秋真正想說的，但他知道，得一步一步說，蘇葉才能乖乖聽進去。

蘇葉又沒了聲音，宸秋掐指一算她應該吸收的差不多了：“大不了我多給你準備點衛生紙擤鼻涕。”

……

“叫姐，沒大沒小。”

手機那邊的蘇葉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宸秋彎彎眉眼，繼續順著球場的白線比剛才更加懶散的走起來。

在同行的店里，蘇葉下意識挑了一個角落里的位置，坐在這里可以看見落地窗外的行人。

王依陽在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五分鐘的時候出現在最遠的那扇落地窗外，面無表情的往正門走。

“怎么還選了別人家的咖啡店啊，順便市場調查嗎？”王依陽將包鏈堆疊在一起放在身旁，全程沒有看蘇葉一眼。

蘇葉放棄等待王依陽的視線，將準備好的錄音筆拿上桌，向前遞了遞。

王依陽的面部表情在看清桌上的東西之后頓了頓：“這是……”

“陸駒給我的。”蘇葉打斷王依陽的試探，她真的不想跟最好的朋友繞彎子，或許該說曾經最好的朋友。

“陸駒給你的，所以你都知道了，”王依陽的語氣不是在詢問，更像是在確認眼前的事實，“你們想怎么樣？”

我們？

蘇葉垂下視線從王依陽現在完全陌生的神態中透了一口氣。

“我和他不是一起的，他已經被警方逮捕了，這些事情就到這里，不會再有后續了?！?

“你怎么能確定他沒有別的備份？”

“不確定，但他進去前，我們跟他談過，做了對等的交換，所以他不會再對你做任何事了。”

“你們？”王依陽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敏銳，也一樣聰明，“那個小弟弟嗎？真羨慕你啊，雖然路不順，但總有人愿意陪你走，而且還是靠譜的人?！?

這是什么意思，王依陽好像誤會了什么：“他和我只是，朋友。”

蘇葉本想說宸秋只是弟弟，但又覺得沒有想自己這樣什么都要弟弟來思慮的姐姐。

因為沒有太多經驗，就連說成朋友，蘇葉都覺得沒什么把握，雖然信任，照顧，依賴……感覺都很強烈，但還有些東西蘇葉從前沒感受過。

“朋友？那小弟弟哪次看你的眼神和看別人一樣過？”

蘇葉的大腦開始閃過和宸秋對視時他的眼神，有過潺潺的溫柔，也有過蘇葉經不住躲閃的灼熱。

維持最久的，是宸秋故意犯賤時帶著些臭屁的盈盈笑意。

可惜蘇葉來不及繼續想，就被王依陽的笑打斷了：“不像我，喜歡我的是人渣，我喜歡的也是人渣，最后我也變成人渣，當了別人的小三?！?

王依陽笑的很諷刺，甚至被她今天涂的正紅色口紅疊加的更加悲涼。

“如果你們是相愛的……”

“那東西有用嗎，他不會因為愛我放棄他老婆家族帶給他的人脈，我也不會因為愛他而昭告天下我是小三?！?

蘇葉記憶中的那朵小白花，被雨打折了花瓣。

“依陽，對不起，六年前的事、最近的事，所有因我而起的事，對不起。”蘇葉越說越覺得語言無力。

“呵，對不起，我這輩子聽過最浪費時間的詞語。”

“但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

“你不是已經幫我擺平陸駒了嗎，”王依陽打斷蘇葉，“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這次回來找你只是想利用你談妥留白的場地?！?

就在最近幾個月，留白因為一些自媒體的推薦而在年輕人中小有名氣，甚至被一些社交平臺選為‘新城旅行必去景點’的前十名，來租借場地想要借勢開展各種活動的邀約絡繹不絕，但蘇葉只想安安靜靜的守著自己的初心，便一一拒絕。

這次借給電視劇劇組，完完全全是看在王依陽的面子上，而且目前這個世界上，也只有王依陽有這個能耐了。

蘇葉當然有將兩件事情連起來想過，但總是當即斬斷并告誡自己，那個人是王依陽，自己怎么能，這樣揣度？

“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你別再像以前一樣看我?！蓖跻狸栒f到這里，從包里摸出一盒煙，好像準備驗證自己所說非虛，卻懊惱的找不到打火機，只好喊來服務生要了一個打火機，“當我知道只要給他一些關于你的消息就能讓他閉嘴的時候，我一點沒有猶豫，現在也沒有后悔。所以你不欠我什么了蘇葉，我們之間最好連誰欠誰都不要再有?！?

服務生很快送上一只銀色的打火機，蘇葉起身接下，按出火苗送到王依陽面前：“依陽，我沒有怪過你，如果你愿意，我很想認識現在的你。“

就像高三那年你對我做的那樣。

如果單純是利用我，現在又何必說出來，更沒有必要剖析自己的陰暗來減輕我的負罪感，你有沒有猶豫錄音筆里的聲音我聽的一清二楚。

“我不愿意?！?

“我等你?！疤K葉回答的毫不猶豫，看著王依陽的雙眼重新坐下，”如果只是因為難以面對我才推開我，我會一直給你機會，但如果你是真的不想要我這個朋友了，就當我沒說吧?！?

你只是我走丟了很久的，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