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停地下車庫啊?”總是停在小區外的停車場再走進小區,好像不太安全。
“租的房子,人家沒給附帶地下停車位。”
蘇葉將車停穩,跟宸秋道了句路上小心后向小區大門走去。
“叮~”
-您有一條新信息:
“業主您好,我是xx小區南門門衛,我們替您代收了一個快遞,請您盡快來取。”
快遞?我最近沒買什么東西啊,而且不該是小區里面的驛站代收嗎,怎么會放到門衛。
蘇葉疑惑著加快了腳步,轉眼就到了南門,:“您好,我收到短信說有個快遞放您這兒了是嗎?”
門衛處此時只有一位穿著保安服的大哥,正在刷著手機傻樂:“手機尾號是?”
蘇葉報過自己的手機尾號,保安大哥拉開左手邊的抽屜取出一個長方形的小紙盒,紙盒上什么也沒有,只有黑色的碳素筆寫下的蘇葉的手機號。
“那個小伙子說不小心把外面的那層袋子刮壞了,上面填的你的具體信息只能看清楚一個電話和咱小區的名字,這要是投到驛站去指不定得扣多少工資呢,我看他一個大老爺們著急的都快哭了,就讓他放我這兒了,您看看,這盒子完全沒問題,您也拿到手了,要不就算了吧?”
保安大哥小心試探的模樣,讓蘇葉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蘇葉向來不怕豪橫,卻怎么都伸不出手去打笑臉人。
保安大哥見蘇葉有些猶豫,繼續補充到:“您那邊在網上肯定有訂單的,實在有問題也找得到那個小伙子,您回去打開看看,要是買的東西沒問題,咱就當做好事兒了,您說是不?”
“謝謝,但下次這種事您最好還是別管了,萬一貨品有問題又找不著那快遞員,業主把氣兒撒您身上怎么辦啊。”
“說的也是哈,害,我當時真沒想那么多,就是看那小伙子……”
“我理解,還是謝謝您啊,我先回去了。”蘇葉連忙按住保安大哥即將打開的話匣子,邁開步子往小區里走去。
蘇葉進門換上拖鞋,用鑰匙上掛著的指甲刀劃開封住小盒子口的透明膠帶,里面是一只錄音筆,和一張折了四下的紙條。
終于來了。
蘇葉來到窗邊的灰色椅子上坐下,她的心跳不受控的加速跳動著。
-“到xxxxxxxx來見我,自己來,我們兄妹倆的事,我不想讓別人指指點點,
-對了,如果警察比你先找到我,我就讓她跟我一起完蛋“
她?蘇葉按了按錄音筆的播放鍵: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本來是跟著蘇葉的。沒想到吧,還是和當年一樣,因為蘇葉,你才一次又一次的碰上我。”
“所以你……跟了我一下午?”
“是啊,一下午,親眼看見你和一個比我還老的男人進出酒店,酒店倒是很高級,可還不到一個小時,他滿足得了你嗎?”
“……你想怎么樣?”
“我想怎么樣,呵呵,早晨我跟著蘇葉去機場接你,可當你們在西餐廳吃午飯的時候,我只能在樓下找個沒有保安的地方等;你和老男人進酒店,我也只能在門外等,因為我一走進大廳,就有該死的保安走上來要看我的身份證……
我想怎么樣?我想讓蘇葉跟我一樣!憑什么你們可以光鮮亮麗的進出高檔餐廳,我就只能在樹叢里蹲著躲太陽?”
“你還可以在監獄里躲太陽。”
“呵呵。我在酒店外等你的時候,百度了一下,那男人還挺有才華啊,拍的電影總拿獎,你是看上他這一點嗎?可惜,人家結婚二十多年,孩子都上大學了,你是準備當小三兒啊,還是做夢給人閨女當后媽啊?”
“……”
“你放心,我只是想請你幫忙,給蘇葉一點兒教訓,不會害她性命。難道你就一點兒不恨她嗎?要不是她,你當初哪需要出國,現在又哪兒需要在這聽我說你男人不行呢?”
“……你要我怎么幫你。”
“這得你來告訴我啊。”
蘇葉緊閉雙眼,氣息和睫毛都止不住地微顫。
很多種自相矛盾的情緒像扒在下水口的頭發,糾纏不清的團在一起,死死堵住唯一的出口。
樓下的街燈一時間亮了起來,夜就快來了。
蘇葉突然笑了一聲,陸駒說的,哪句有假?
她拿起鑰匙,匆匆出了家門。
空蕩蕩的房間里,灰色的沙發安靜的擺在暗色系的大理石地板上,蘇葉的手機屏幕毫不知情的在黑白灰色調的房間里努力地閃爍起來,一段結束一段又起。
蘇葉跟著導航開了將近一個小時,來到了新城南郊的一處城中村。
看著眼前毫無規劃相互遮擋的房屋,蘇葉將車停在一邊,腦子里零零碎碎出現了很多畫面。
蘇葉略有些猶豫地鉆進一條巷子,她想起來了,這是陸駒進去前的家,她曾經來過一次,在陸駒妹妹忌日的前幾天。
那時候這里還不是城中村,方圓幾十里甚至幾百里的建筑都和這里沒有太大分別,可是六年過去,四周的道路房屋爭先恐后的變了樣,只有這里,還是印象中的排列。
蘇葉的腦子對于具象的東西幾乎沒有記憶功能,但一些特別的畫面卻總能牢牢扎根。蘇葉憑借記憶畫面中其他房子和陸駒家一起構成的一條邊略呈鋸齒狀的W型,找到了陸駒家。
連紅色的鐵門都和腦袋里的畫面如出一轍,只是門兩側少了原先的那副對聯,門上沒有鎖,蘇葉順利的穿過堆成不規則形狀的雜物的小院,跨進亮著白熾燈燈光的房間門檻。
大門正對的紅色木頭桌上,擺著張四個人的全家福,上次來好像就是這張,蘇葉確實和陸駒的妹妹有幾分神似。
“來的挺快啊,你是還記得哥哥家怎么走嗎?”陸駒坐在靠著房間左側墻壁擺放的床上,面對著蘇葉的方向,卻沒有抬頭,“我就知道,聽了錄音你一定會來的,就算是為了那個丫頭。”
陸駒瘦了,坐在不遠處的身體比印象中小了一圈。他原本就瘦,蘇葉六年前第一次見他時,就覺得他像根甘蔗。
“這幾年,你好像過的不錯,變漂亮了,不對,應該說更有氣質了。”陸駒緩緩抬起頭,對上蘇葉的雙眼,狂亂的胡子就要連上他稻草般的頭發了,“可是我呢,我連在菜市場幫我媽賣賣老鼠藥都要被旁邊店的死胖子舉報,還到處傳我媽的閑話。你孤立無援的時候,是我到處打點,讓你憑自己的本事過活,到頭來你卻毀了我的人生,你他媽到底憑什么!”
“陸駒,毀了你人生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蘇葉到現在仍然感激陸駒,也在內心深處對陸駒懷著歉疚,但她不接受陸駒的指控。
“我是真心的,我對王依陽是真心的,我也是真心拿你當妹妹!”陸駒不知道聽沒聽見蘇葉的話,他噌的站了起來,向著蘇葉的方向走了幾步:“我對你還不夠照顧嗎?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蘇葉的聲音有些抖,她盡力說的短促,好讓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害怕:“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今天我來就是想和你算清楚。”
“算清楚?你想怎么算?用錢嗎?哈哈哈,我們之間的帳,你算的清楚嗎?”
“你有什么需要我辦的事,我都會盡力。”
“我沒什么需要你辦的,我只想你和我一樣,毀掉。”
陸駒眼睛里的恨意就想怎么捂也捂不化的冰疙瘩,冒著騰騰的寒氣,蘇葉下意思往后挪了挪身體,直到摸到身后一把木制椅子的椅背才停了下來。
“本來以你和王依陽的關系,她那里的消息不會有錯,沒監控拍我,沒有指紋腳印指向我,你店里的東西有問題你總要擔責吧,就算不能穩穩當當的坐牢,你也得被那幫小演員的粉絲搞到精神崩潰,”陸駒在吐露動機的過程中,情緒似乎冷靜了不少,他從口袋中摸出一根煙點上,走到桌子的另一側,吐出口白煙隨意的坐下,“呵,誰知道那個小弟弟那么聰明,開監控的事連你都沒告訴。”
“這下我是跑不了了,但王依陽還可以,你來當我的共犯替她頂罪吧,不是說要算清楚嗎,不如把欠她的也一起還了。”
見蘇葉沒有回應,陸駒又吸了一口煙說道:“你不去,我一定讓王依陽跟我一起進去,你欠的賬,不僅還不清還要再添一筆,想到你一輩子自責痛苦的活著,我也高興。”
陸駒甩出的這道壓軸大題不輕不重卻落在了蘇葉心上:她根本解不開。
蘇葉的視線越過陸駒,看著他背后的窗,視線卻怎么都逃不出去,外面只有黑,無邊無際也沒有形狀的黑,蘇葉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父母好像很愛你啊。”宸秋有些散漫的嗓音由遠及近,夾雜著跨過門檻的腳步聲。
“你怎么在這兒?”陸駒手上的煙掉下一節抽完的部分,還亮著火星。
宸秋不接話,自顧自說下去:“在這種每家每戶幾乎沒有隱私的社會關系下,你犯罪進監獄的事兒肯定人盡皆知吧。”
“關你小子屁事啊。”
蘇葉感覺到了背后傳來的溫度,那形狀應該是一個手掌,它在自己背上輕輕的摩挲了幾下。
“那在這樣的地方,要是出了個進監獄的混蛋,那家其他的人能有好日子過嗎?是不是得天天活在街坊鄰居的唾沫里啊?”
“我操你媽的。”陸駒扔掉煙頭,站起身就沖宸秋打了過來。
宸秋閃身到蘇葉前面,三兩招,輕易放倒了陸駒。
宸秋騰出一只手掰了掰半跪在地上的陸駒的腦袋,對準那張全家福:“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把有你的全家福擺在一進門最顯眼的位置,他們一定很愛你吧。”
陸駒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深夜中顯得有些突兀。
“你忍心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不知悔改,要重回監獄了嗎?”
盡管宸秋早就松了手,陸駒的頭卻沒有動,他看了會兒那張全家福,有些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重新拿出一根煙。
“我們做個交易。”宸秋從地上撿起剛剛從陸駒口袋里滑落的打火機遞給他,等他點好煙,“你自己進監獄,沒人會陪你。你被刑事拘留的時候免不了通知家屬,但之后的事情是可以不通知家屬的,我們會讓你父母相信,你最終沒有坐牢,只是去外地打工了。”
陸駒哼了一聲,眼神里還是流露著充滿把握的自信。
“那說說你的籌碼,王依陽在整個案子里頂多算個從犯,而她過去表現良好這次是初犯、身邊人評價良好并不具社會危害性、如果積極配合調查還能算有悔改表現、更重要的是她一開始就是受你脅迫犯案,法官酌情考慮過后,你敢賭嗎,她絕不會坐牢,就算判刑也是緩刑在前,所以就算你不跟我們交易,你一樣是自己坐牢。”
陸駒的表情中的不屑明顯暗淡了不少,他在動搖。
宸秋一直盯著陸駒,自然沒有漏掉他的變化:“你知道市警察局副局長叫宸毅嗎,我也姓宸。”
宸秋知道在街道里混跡的地痞流氓都會認為這是個毫無正義可訴的社會,但凡有一點點類似的消息,他們就會覺得自己足可以掌握所有人的生殺大權。
果然,陸駒已經順著這只蝴蝶扇動的小小翅膀遇見了德克薩斯州的颶風,他不可思議的轉頭看著宸秋的臉,繼而徹底換上了挫敗的表情。
宸秋則微微挑眉,趁勝追擊:“哦,還忘了說,我早報過警了,以新城平均的出警速度來算,你能考慮的時間,不太多了。”
宸秋微微抬起的臉和肩膀形成了一點仰角,讓陸駒的視線落了下風,最終他選擇看向蘇葉:“你幫我,照看一下我父母。”
“你覺得自己還有資本討價還價?”宸秋故意用身體切斷了陸駒投向蘇葉的視線,語氣聽起來比之前多了些波動。
“就算你還清了。”看不到蘇葉的陸駒突然嚷了起來,“起碼在他們被人欺負的時候幫把手,那你就不欠我什么了,行嗎?”
宸秋剛想開口就感覺蘇葉拉了拉他的袖子:“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