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滾燙的淚珠兒一滴一滴落在于鴣背上，她沒有停下腳步。

因為一旦停下，她覺得她就要倒在這片荒無人煙的地方，她要在夜晚來臨之前找到能借宿的人家，然后放出腰間的信號焰火。

她不能把這一切加諸于云陽身上，她不能逼著她成長。

那些咸澀的含稅順著臉頰流到嘴角，她眼前發花，靠著不知何種意志繼續向前。

“快了……”她嘴里還呢喃著安慰云陽的話，可身體缺不聽使喚，搖搖晃晃倒了下來。

“阿鴣！”云陽被摔到于鴣背上，她起身，查看于鴣的情況。

于鴣徹底暈死過去，云陽抓住她的衣袖，放聲大哭。

她環顧四周，了無人煙，這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即便她貴為一朝公主也無能為力。

“阿鴣！你怎么啦！阿鴣！”哭聲一聲比一聲凄慘，到最后，云陽干脆整個人撲到于鴣身上嚎啕大哭。

她曾以為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到的，她是最有權勢也最收寵愛的公主。

權傾天下的皇帝是她父皇，京城孟氏是她外祖家，她向來要什么便有什么。

三歲時想要星星，父皇便在宮中為她建了摘星宮，十歲時抓花了京城貴女的臉，最后那位囂張的貴女被賜婚給南方小邦和親，其父被貶為五品小官。

可是現在，這種無力感包圍了她。

她離開了父皇，離開了皇宮，果然什么都不是，她的底氣，她的跋扈，全部來自于她的身份，她的寵愛。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一道清朗的聲音越過云陽聲嘶力竭的哭聲。

云陽一時沒想到會有人來，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直打哭嗝。

“阿鴣……救救……她……”她舉著一張滿是蚊子包、且哭的慘不忍睹的臉，抬起頭對眼前這位男子說到。

“小丑八怪，你哥哥暈過去了？”男子看見云陽的模樣，忍俊不禁，他覺得這個丑姑娘很有趣。

云陽哭的快背過氣，但她聽見男子叫她小丑八怪時，還是用那斷斷續續的聲音氣憤到：“你……說本宮……丑！？”

她打著哭嗝說完，胡亂抹了把臉，忽然瞥見男子身后的馬匹，那馬匹額上掛著紅纓，還是軍營特有的紅纓。

她皺起臉，“你……大膽你！是抓……本宮來的。”

男子沒聽清楚，他已經蹲下身大概查看了一下于鴣的狀況。

“小丑八怪，你哥哥中暑了，我帶你們去軍營，那里有軍醫。”男子說罷，一把拎起于鴣和云陽，把她們像包袱一樣橫放到馬背上，他也翻身上馬，朝遠方疾馳。

云陽一面害怕，一面被顛得七葷八素。

到了地方，卻是一個小軍營。

云陽支撐起精神打量這營地，她依稀記得父皇說過，京城外，駐扎了很多個小軍營，這些士兵和直屬皇家的御林軍不同，他們負責抵御京城外敵。

她恍恍惚惚看著男子把他們拎下馬，一手拎著一個，往營地里走。

她沒力氣再說話，許是這些時日太過奔波，她被放到榻上后，片刻便睡得死死的。

醒來時卻是夜里，于鴣和她并排躺在床上，她感到自己腳上的傷口被什么涼絲絲的東西包裹著，身上蓋著薄薄的毯子。

“有人嗎？”她一開口，便是沙啞不堪的聲音，今天哭喊的太厲害，把嗓子都喊壞了。

“小丑八怪，你醒了？”男子掀開簾帳，月光隨著他掀開簾帳的動作，漏了一縷進來。

云陽從來沒覺得，月色有這般令人驚艷。

“你哥哥中暑了，軍醫已經為他診治過。”他邊說邊大大咧咧往于鴣身旁一坐。

云陽瞬間炸毛，“大膽！見到本……”她沙啞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忽然想起自己現在是偷偷跑出來的，隨便展現身份，豈不是會被抓回皇宮。

“嘖嘖嘖，這么兇。你說你哥哥長得這么清秀，怎么妹妹就是個小丑八怪。”

男子其實生的周正，但語氣玩世不恭，嘴巴又說著讓人討厭的話，連帶這張臉，云陽都覺得不順眼起來。

她看男子沒有認出她的身份，也暫時放下心來，找人這種活兒一般都落在御林軍身上，他們和駐扎的軍營互不通消息，所以這人敢這樣放肆的說話。

“你，叫什么名字。”她耐著性子問。

“你問小爺？”男子忽然哈哈大笑，“你一直都是這么跟人說話的嗎？”

云陽皺著眉，她看了一眼熟睡的于鴣，“你小點聲！”

她指了指于鴣，示意他安靜。

男子很豪邁伸手想要拍拍于鴣的肩，“男子漢大丈夫，這么會被這點聲音吵醒。”

“啪——”云陽一把打開男子的手，“別碰她！”

“欸，小爺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這個態度？”男子梗著脖子，不信邪，非要去拍于鴣的肩，一時用勁大了些。

“咳咳……”于鴣嗆了一聲，從渾渾噩噩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阿鴣！”云陽騰的站起身，去瞧于鴣的情況，嘴里不自覺喊道，“傳太醫！”

于鴣聽見這一聲，一下子清醒過來，她以為他們被抓回皇宮，睜眼，卻是黑黝黝的一個小軍營，軍營里除了云陽，還有一個陌生男子。

“這位兄臺，你可算醒了。”男子面上含笑，“你再不醒，你這小丑八怪妹妹可要把我撕了。”

于鴣聽見，愣了一瞬，隨即壓著嗓子，“多謝兄臺出手相救，我兄妹二人感激不盡。”

她看了一眼云陽，云陽也站直了身子，朝男子行了一禮，“臣……小女子感激不盡。”

“只是敢問兄臺姓名，我兄妹二人好日后報答。”于鴣被云陽扶著坐起身。

“我叫宋白矢。報答就免了，你可讓你妹妹收斂些性子吧，這么兇巴巴的，還是個小丑八怪，日后哪會有婆家要。”

男子邊說，邊剝開手里的橘子，遞了一半給云陽。

云陽瞪了他一眼，沒有接。于鴣捅了捅她，她才不情不愿接過。

“呸！”那橘子剛入口，酸苦味道讓云陽立馬皺起一張小臉。

宋白矢放下另一半橘子，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橘生淮南為橘，生淮北為枳，咱們這可是京城地界兒，這么可能會有橘子。你以為是宮里呢。”

云陽難得沉默，她之前從來不知道北方沒有橘子，在宮里，橘子算不得什么金貴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