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保住了北燕疆土,打得他們不敢再犯。百姓仍因皇上登基時“弒父篡權”的流言,斷定這仗頭期失守,是陛下遭了報應、受了天譴。故民心不向,卻是諷刺。這樣的戰亂歷朝歷代均發生過,怎的到了北燕就只一次便如天下大不韙般。陛下為北燕做了那么多,到頭來,還是抵不過幾句不實的傳言。
于西涼,我是公主,生來就背負著家國離愁、家族使命。窮其一生怕也逃脫不掉。
于北燕,我深愛景峙,更不愿看到兩軍交戰;不愿他用心血澆筑的王朝坍塌;不愿看到山河破碎,百姓逃亡流離。
遂與他共同面對這一切?后懇請看在我的身份上免罪于西涼?
這些,我又該以什么名義呢?我,不是成漢的公主嗎?……
正當不知何所措之時,安慶王邀我于未央殿前的湖心亭中一敘,雖答應下來,心中不甚疑惑:皇親眷屬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入宮?
相見后,他問我是否知曉西涼間諜一事。我的不安頓時加重許多:“宮中早已沒有西涼之人了。”
只見他眉頭緊鎖,那懷疑和犀利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一直被秘密藏匿起來的西涼公主——鄭涼翼,不正是你嗎?”
從出生起連我的名字都被保密的神秘身世。他又究竟從何得知?
我不禁心頭一沉,仍面不改色地矢口否認。
不想,他有理有據、句句緊逼。我欲走掉,他站在原地問我:“當真連皇兄也不嘗在乎嗎?”
我的腳步不自覺地停住,背對著他,輕聲道:“我欠他的,太多了……”
他似看出什么般,質問道:“為什么?為什么是你?!”
理應說些什么,來解釋、寬慰于他。也為寬慰我自己。思量繁多卻不知從何說起、說些什么、如何去說。
他走到我面前,貼近耳畔,像有什么不能告知的東西:“其實皇兄一早便知曉此事了。”
話音未落,就仿佛有轟雷隨之劈入身體,令我麻木震驚,愣在原地。一雙腿、一張嘴怎么也動不得了。
他眼中含恨,伴著一閃而過的淚花賡續道:“是皇兄將先皇后冠以西涼碟者的罪名來保全你的性命清白!是他知道布防圖失竊許是你所為,仍相信你是為了百姓,帶你上了戰場;是他一直以來篤信你的真意……”偌大的湖心亭,只有我們二人。遠望去,憑誰也看不出兩個人的內心竟盡是洶涌不絕。他頓了頓,哽咽道:“這些,你可都知道?”
我不知道
我沒有想到
我從未察覺出來
我怎么也沒猜到他竟會是如此做法。
五味雜陳的難受酸楚裔著充斥了全身。
我不顧一切地跑出去。沒有任何人的阻攔,我在大殿內看到了景峙。看他坐在那里,批改奏疏與尋常無異。只第一眼見到他,淚水便再無法控制,悲慟交雜委屈如洪水決堤涌上心頭。他見我如此,什么都沒說。只像萬千次中的一次一樣,走到我的身邊,緊緊抱住了我,讓我好在他的肩膀上慟哭。
那一刻,我就像是他養大的小姑娘。他總是這么懂我,總會使我心安。想到此處,我心中于他便又多一分虧欠。
良久,哭聲變成了啜泣,大殿中靜謐無聲,只有依偎著的雙人。
透著紫紅褐色的上品檀木地板無刻不散發出細膩綿香。那香味蓋過了偏殿所焚烏沉香的清爽;蓋過了由南海黃花梨所制得八仙桌的苦酸后味;最后就連那大大小小落玉盤的抽噎,也在一呼一吸中掩了下去。
四下里悄然無息,最后只聞得皇上一句:“皇妃玉體欠安,遂今日起遷居南江行宮,非召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