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詩畫畫的少年，出人頭地的夢想

1905年10月31日，萬圣節之夜，哈利在位于費爾菲爾德的家里出生。

哈利的父母是阿朗佐·哈洛·伊斯雷爾（Alonzo Harlow Israel）和梅布爾·洛克·伊斯雷爾（Mable Lock Israel）。如果說哈利這個小家伙生錯了地方的話，那這種對錯的標準也許最初就是父親阿朗佐定下來的。阿朗佐原本是想當個醫生的，他恨透了“阿朗佐”這個名字，盡管是個大人了，可無論誰叫他“阿朗佐”他都絕不應聲。他在醫學院念到三年級的時候退學，和梅布爾·洛克結了婚。不過，阿朗佐最鐘愛的還是醫藥研究。他喜歡擺弄哈利所說的那種“斷斷續續的、不成功的發明”。他試著做了一些家用電器，還一度造了一臺小型洗衣機。他弄起了一間修理廠，連帶賣些電池。為此，他自學機械修理，瘋狂閱讀周末補習班提供的書籍和修理手冊。他和父親一起開辦了一家小型的房地產企業。再后來，阿朗佐和梅布爾夫妻倆在費爾菲爾德附近的一個小鎮上買下了一家雜貨店，從此在那里定居下來。哈利出生的時候，他們已經結婚10多年，兩個人也都到了30多歲的年齡。

伊斯雷爾夫婦有4個孩子，從長到幼分別是羅伯特、德爾默、哈利還有修。幾個孩子都繼承了媽媽嬌小的骨架、爸爸濃濃的雙眉和棕色的眼睛。在哈利的臉上，我們一樣能夠看出梅布爾那種精致的臉型以及稍稍有些方形的下巴。

伊斯雷爾夫婦下定決心要讓孩子們比自己有出息。哈利剛剛3歲的時候，他哥哥德爾默就被診斷為波特氏病（Pott’s Disease），這種病也被稱作脊椎上的肺結核。芝加哥一家研究型醫院的醫生建議把孩子送到溫暖且干燥的地方去，于是伊斯雷爾夫婦賣掉了房子，全家搬遷到了新墨西哥州。因為手頭缺錢，所以這家人在羅斯克魯西斯（Los Cruces）郊外的一個山谷中扎下了帳篷。生活在新墨西哥州明媚的陽光下，德爾默的病情的確有所好轉。不過，對本就不富裕的全家人來說，現在的經濟狀況更是雪上加霜。在春季洪水肆虐的季節，他們失去了所有財產——有一次洪水沖進了他們的帳篷，阿朗佐不得不把孩子從不斷上漲的小溪里一個一個地抱過去。剛過了一年多的時間，這家人就被迫回鄉，在費爾菲爾德幾乎一貧如洗地重新開始打拼。

如今，費爾菲爾德的居民差不多有5 000人了。裝飾華美、帶有塔樓和圍墻的房屋，住著鞋匠、雜貨商、箍桶匠、裁縫、藥劑師，以及服裝店與家具店的店主。小鎮的廣場成了農夫們的聚會場所。

農業被小鎮視為命脈產業。哈利的父親在做房地產生意的時候，就在鎮上登記了一些農場財產權。在當地的中學里，農業教育與傳統的教學科目并駕齊驅。學校要求女孩必須選修持家藝術方面的課程，比如“如何提高廚藝來取悅男人”之類的。男孩與此類似的課程是農場管理，教學內容從作物輪作到病蟲害防治應有盡有。在費爾菲爾德鎮上，木構架的住房、制磚工廠、齊整的街道與四周規整的農田和曠野完美地連成一片。在這片土地上，就有這么一個沉默不語的小夢想家，不要說農場，哪怕是一塊小小的菜園，他都不會有一丁點兒的興趣，也不會去打理。他那時候喜歡寫詩和畫畫。

大部分的時候，哈利都感到無趣。“我中學時的學習成績并不總是很突出。在我們71人的班級里我排名第13，而這些人的智商水平都不超過100?！惫⒁獾?，排他前面的12個同學都是女孩。在一次由艾奧瓦州立大學組織的智力測試中，他的成績超過了高年級班的所有學生。智力測試的結果張貼在一塊大大的黑板上，可是，哈利這一輩子注定不準備留在費爾菲爾德了。他心里想的是別的地方。

在哈利畢業那一年，也就是1923年，我們從畢業照上看到的是一個不茍言笑的男孩。照片中，哈利的雙眼看著地面，長著一對長長的眉毛，一頭柔順的黑發，嘴角稍稍有些下彎。在學校的紀念冊里，同學們被問到長大以后的志向，大家的回答大多是些小小的、快樂的夢想，比如當老師、變得漂亮、變得可愛、做農場主、成為音樂家、成為歌唱家。但是，17歲的哈利的夢想是“出人頭地”。不過，他也給自己最有可能的命運做了預測，那就是他最終會以發瘋而告終。

費爾菲爾德鎮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這個或那個教堂里碰面、集會或交往。那時候的費爾菲爾德可是教堂的樂土，在它初建的100年中，總共建了86座教堂，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座教堂沒能招攬足夠的信眾，其中就有伊斯雷爾一家信奉的主教派教堂。當這座不起眼的建筑被大火焚毀之后，本來就不多的信眾便紛紛投向了其他教堂。但是，阿朗佐拒絕轉投其他教會。此后不久，全家人就都待在家里了。星期天的早上，他們家的幾個兒子一邊打著撲克，一邊看著那些身著盛裝的鄰居走向教堂。這件事在某種程度上使伊斯雷爾家與鄰居們有了隔閡。

阿朗佐與梅布爾在撫養孩子方面有自己的標準，他們不希望孩子成為隨隨便便就能被洗禮的信徒。在他們看來，自己先行考慮清楚是排在第一位的，其次才是信仰什么宗教的問題。雖然說他們由此與費爾菲爾德的其他家庭有所疏遠，孩子們由此感到孤獨，這種疏遠與孤獨卻讓一家人更加緊密地團結在一起。在學校里，孩子們為榮譽而競爭；在飯桌上，大家一起分享所取得的不錯的成績。根據自己家人的評價，德爾默在幾個孩子中最聰明，而哈利最喜歡爭強好勝。

伊斯雷爾一家會編寫劇本并在自家的后院演出。夫婦倆要求孩子們全都學習音樂。羅伯特是一個真正的才華橫溢的音樂家，德爾默的薩克斯吹得相當不錯，修的鋼琴彈得有模有樣，哈利則是一個不知放棄的人。哈利會彈鋼琴，不過總是彈不好，至少比不上大哥。然而，哈利熱愛藝術。終其一生，他總會擠出時間去畫畫，用墨水和彩紙去創造他臆想出來的美麗風景。

從來沒有人會懷疑伊斯雷爾家的孩子考不上大學。爸媽替他們攢學費，爺爺奶奶幫他們湊份子，甚至姑姑阿姨也慷慨解囊。哈利、修以及身體慢慢好起來的德爾默，三個人都考進了斯坦福大學。哈利對上學真是迫不及待。他就要去那里了，那片令他朝思暮想的異土，那片艾奧瓦的玉米輕拂地平線的遠方。

然而，在三個奔赴加利福尼亞州的孩子中間，哈利是唯一看到美妙前景的，也是唯一一位留在斯坦福大學并拿到學位的。

伊斯雷爾夫婦搬到了一個叫埃爾頓（Elton）的地方，在那里開了一家雜貨店。埃爾頓距離費爾菲爾德30多千米，是個比費爾菲爾德還要小的小鎮。修在店里幫忙，從此就留了下來。老大羅伯特在俄勒岡大學拿到了精神病學的碩士學位，一生中絕大部分時間都在賓夕法尼亞州沃倫市（Warren）的州立精神病院擔任精神科主治醫師。哈利是幾個兄弟里距離羅伯特最近的一個。有一次，他給羅伯特寄了一首詩歌，即《午夜瘋人屋》（The Madhouse at Midnight）。

我來到這個地方

假裝我已經完全瘋狂

不過，任誰都知道

這只不過是我的一個偽裝

我來這里的真正緣由

不難解釋得清清楚楚

在我們的陸軍部里

有人認為我是一位蘇聯間諜

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里

盡管我還沒選好日子

那時候我只需把樓房推倒

然后再若無其事地走開

我會修一條小小的鐵路

鐵軌一直鋪到月球

我會修建一條地鐵

從紐約開到海王星上

我知道所有的金銀財寶

存放在宇宙的什么地方

我就是拿破侖大帝的侄子

上帝是我的堂兄

對于逃生的夢境，哈利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那么多年以來，他一直在做這種夢。在斯坦福大學，他終于找到了類似于直通月球的鐵路之類的東西，找到了一種從童年萬畝良田的風景中扶搖直上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