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靖十七年
元七在這一年經歷了人生第二次生死攸關的時刻。
前面是變幻莫測的倉幾,身邊是拿著劍要殺自己的女人,怎么選下場都不是喜事一件。
死亡逼近這時的元七反而冷靜下來了,凡事都講一個由字,青田宗武道昌盛,青天白日當頭,倉幾憑空出現是為何,莫說劍閣內合道長老,單手外門神海境弟子就多如牛毛,這倉幾此等行為不正如盜賊搶劫官府是一樣的作死法嗎?
“哎,姑娘,你說這倉幾為何還不出手?”
元七審視著漂浮著的倉幾,方才還招招出手狠辣,如今卻一動不動?
楚向靈眼睛一直在他身上,哪有功夫管得了那么多,此時聽他這一說倒是把楚向靈給問懵了,秀眉微皺然后恍然大悟:“還說你與它沒關系,分明是這邪祟見我挾持你,白豆腐上拍灰不敢動了!”
元七短眉輕挑明悟道:“哦,投鼠忌器!倉幾以邪氣為生,意識混沌最喜鬼道一途的冥氣,我體內浩然,諸邪不侵,可為何還會滋養于它?嘶,疼,疼。”
楚向靈手上的力氣加重幾分
倉幾也離二人近了幾步,元七吸了一口涼氣道:“姑娘,這倉幾是奔我來的,姑娘此刻逃命我攔住它如何?”
楚向靈冷哼一聲:“讓我信一個登徒子,呸!”
元七不由惱了:“嘿,我說你講不講理,有道是天之大任君遨游,這路不是你開的,我還要躲著你不是?再則說我上山是為救人,你白日脫光衣服我倒是認為是故意而為之!哎哎,再深點就真的沒命了!”
元七急了,可楚向靈更為羞憤,這種被人平白無故看光身子,而且對方一口一個道理,她楚向靈何曾受過這種屈辱!
“我說,咱們也別這樣僵的了,干脆我元七讓你一根手指,當然右手不行,右手是為先生執筆的,左手與我后生無礙,無妨!”
元七咬著牙將這話說出來,君子坦蕩蕩,什么時候也不能失了體面,這樣被一個娘們拿劍逼著,活脫脫負了兩年來苦修的武氣與浩然氣!
楚向靈討價還價:“不取你命,但一根手指過于便宜你,一雙眼睛!”
元七斬釘截鐵道:“不行!大不了兩根!”
楚向靈自覺有些吃虧負氣道:“一雙眼睛就是一雙,此事商量不得!”
元七道:“實在不行一雙手行不行,我說你個女人竟然如此狠毒!”
倉幾看著“打情罵俏”的二人,哪怕再不韻世事也能明白自己被小瞧了。
一陣嗚咽聲傳來,楚向靈還未來得及偏頭觀看便被一雙強有力的手臂給脅著身體向身旁傾去,元七攬她入懷旋轉一周堪堪避過那支白如月的骨臂。
“吾有浩然,可借天風,章銘金刻,流轉不息!肅戈伐邪!”
元七口中念著乾兌之訣,楚向靈手中的眰恦不由她控制,仿佛有了靈性脫手而出向倉幾射去,倉幾虛晃一招,身體一分為二,眰恦撲空后繞著它盤旋一周最后入了元七手中。
元七右手劍指倉幾,左手那放在楚向靈腰間的不由抱緊了,元七眼見倉幾又合二為一表情陰晴不定:“兩年學拳竟不曾與人對敵,今日吃了大虧了!”
“舒服嗎?”
楚向靈秀目流轉異樣的光芒,元七聞言疑惑低下頭看見自己的那只手就愜意的搭在那柔軟的腰肢間。
“姑娘,事急從權!”
倉幾處一陣黑氣襲來,元七說完這句話放開了楚向靈,眰恦劍身閃出幽光如有星夜螢火被包圍在長夜之中。
“領界?”
楚向靈脫口而出,元七警惕的掃視四周黑暗:“姑娘,這等手段你可知曉?”
楚向靈搖頭:“這有點像我朝師兄的領界之術,但就算是領界也不可能發動如此規模,這等范圍應是罩住了整個云崖。”
元七終于繃緊身體:“本以為倉幾只是一團氣而已,今日方知能從上古存于今也是有不俗的實力。”
前方已不見倉幾,而四周黑氣遮住夕陽,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元七暗罵一聲當即抓住身旁楚向靈的衣角:“姑娘,把手給我。”
久久未回應,元七只能看到楚向靈的身體的輪廓,終于一雙溫暖嬌小的五指勾住他的左手,或許是暗黑給人以危境,二人不由十指相扣相互慰藉。
“慢慢退,碧波水泉到云崖崖底不過千百步,能退出去……”
楚向靈聽到一聲悶哼自己伸出的手也被他抓緊了幾分:“怎么了?”
楚向靈聽到一聲急促的咳嗽聲而且伴隨著極重的呼吸聲。
“姑,姑娘,我若出不去了,你能幫我一間事嗎?”
話說的很輕也很小,楚向靈焦急道:“你,怎么了?”
“云崖上有花,名三昧,如果可以,幫,幫我摘下一朵,送到,送到劍閣。”
元七的手放開了,楚向靈本能向他的方向一抓但卻落空了,她慌亂大喊:“登徒子?”
沒有回應,久久的楚向靈站在原地終于向前邁出一步,她揮舞著雙手向抓住什么但又不知渴望抓住什么。
“六經五月,二四節象。”
一聲鑼響緊接著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楚向靈松了一口氣,這是巡山執令君來此巡山了。
“師兄!”
楚向靈朝著鑼響的方向喊了一聲,隨后一道聲音傳來:“大膽邪祟!敢在青田禁地逞兇!”
一把劍斬破黑暗,滿天星辰入眼,楚向靈見到一個手拿銅鑼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己身前,而他的手緊緊拉著自己的手臂,再看她的腳下便是云崖崖邊,她不知何時竟來到了云崖山頂!
往后一步便是深淵,楚向靈后怕上前走了一步,而往前看去那一幕讓她揮之不去。
元七單膝跪地,他的身前是縹緲虛無的倉幾,眰恦斜插在他的身旁,入手的是本該沉寂于泥土中的一把黑劍,黑劍穿過倉幾的身軀,二則對峙,倉幾化為黑沙隨風飄揚。
楚向靈不可思議般瞪大了眼睛,那擋在他身前的那名巡山執令君臉上也同樣帶著驚訝。
元七體內一向溫良的浩然之氣此刻卻是對元七十分排斥,元七的眼睛里看見了尸山血海,看見這把劍從血池中浴血而出,那是一股凝形的殺戮之氣,是鑄就無數白骨的罪魁禍首!
沒有如九年前一樣的意氣風發,亦不曾舞劍驚世,元七是被人背下云崖的,云崖遠離青田宗外門與內門,就連可一覽眾山小的大藏劍峰峰頂也是看不見這座驚世駭俗的山崖。
知曉云崖今日變故的人一只手也能數過來,宋致政就是其中之一,他一直入定狀態,神識不時的待在元七身上,就連元七情急拔劍也是有他的授意,可此時的他氣定神閑緩慢起身:“鶴兒,你后繼有人了。”
相比平靜如水的內外二門,雜役院卻是熱鬧了,王遜歉恭著站在雜役院大門外,在他身后有雜役八門五十名弟子彎腰拱手施禮。
楚向靈將背上吃了自己一路豆腐的元七丟在地上冷聲道:“看緊點!他欠我一雙眼睛。”
王遜諂媚之色更重了:“師姐前來我雜役院,未能遠迎,請……”
話沒說完,楚向靈看了一眼地上不省人事的元七然后腳踏眰恦破空而去,留下了五十多名面面相覷的雜役院弟子。
王遜還在口若懸河,榮小成上前一步在他身前將元七翻過身,見元七睡的很熟便將他背起:“小七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王遜聽到這說話聲音一抬頭正好看到在自己身前轉身的榮小成,那彎下的腰直起來了:“你們巽字門怎么都是這種不省心的東西!”
榮小成每天聽這話耳朵都發癢了,他背著元七不管眾人異樣的眼光徑直向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