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了，在那神使旗艦飛廬之上，在床榻的矮幾之上，擺放著一株樣式頗為奇特的‘盆栽’.......那一株盆栽，原本是放在路大為座船飛廬的床榻矮幾之上的。”館主說到這里，面無表情的轉過頭來，看著路小為，說道：“包括你現在佩囊內的那一枚骨哨，同樣也曾經是在路大為身上物件之一。”

聽到此時，路小為自然已經知道了館主必然就是無名村落慘烈一戰當中的幸存者。而再從他敘事的語氣腔調來判斷，館主多半還是當年順風船行的船員之一。

路小為欲言又止。

館主作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說道：“順風船行少東家路小為，到了寅虎洲六年之間樣貌的變化自然是極大的，即便是以往相熟的人見了也未必認得出。但是真正的路小為在六歲之前卻并不是從石頭縫之間蹦出來的，見過六歲之前的路小為的人自然是有的，譬如說我就見過。在辦事大廳內，巡天使已經叫破了你的身份，你是靈童，而真正的路小為的天賦，其實卻沒有那么好。”

說到這里，館主伸手輕拍了拍路小為的肩膀，輕嘆一聲，感同身受的說道：“我能理解，你只不過是另一枚被木掌柜擺上了棋盤的棋子而已。”

倒了一杯玉壺春入喉，館主緬懷過往，繼續說道：“我就是當年無名村落之外那一支順風船行船隊的大副，在航程當中新進晉級為三品星尊的......當時是趁著星殿神仆將船隊船員從各自星舟之上驅趕到村落外空地的間隙和幾名船員反抗被斃于當場的混亂，將自己偽裝成普通人，這才僥幸得以逃出生天。”

星殿神仆將船隊船員驅趕到村落外空地，為的就是給他們戴上星鎖暫時變成普通人，好加以看管。那些星殿神仆的感應方圓當中多出來一個或者少了一個“普通人”，有幾位桀驁的船員反抗而被擊斃當場的混亂當中，一時之間確實極難察覺。一位星尊若是想要藏匿行蹤，至少得是同樣品級甚至是更高品級的星尊正好在附近區域才能發現蛛絲馬跡。

而當時那些潮汐戰艦上的祭司們都守著各自的潮汐戰艦之上，準備著發動一重天的神界以防萬一，哪有閑心去管下面那些卑微的順風船行船員的死活？

“我親眼所見，紅衣祭司向路大為提出了一項‘建議’，老船當時必定是選擇了屈服，不僅僅交出了骨哨，還將骨哨的曲譜傳授給了那紅衣祭司。”館主臉上的表情有些悔恨交加，想必是為了當年只顧著自己安危而選擇了逃生感到了后悔、羞愧，對困敦星殿祭司們草菅人命之行徑的憤懣。

“曲譜？”路小為好奇的問了一句。

路小為昨夜在山谷院子當中曾經研究過曲譜。曲譜上面每一頁都有大篇幅近似于點、橫、豎、撇、捺、勾、挑、折的永字八畫解字法的標記符號，也有用“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等等白文標注的工尺譜的譯本。即便是見慣了晦澀難明的星紋的星君看了這一本曲譜，十個當中恐怕有九個都自然沒有興趣多看一眼的。

甚至路小為的爺爺說過，星殿祭司傳承最為古老的祝咒之術的秘密便是藏在這些古曲譜當中。

只要定下了曲譜的黃鐘之音，剩下的關于五音或者十二律，都是迎刃而解的了，再從中解析出曲譜便也是順理成章之事了。只要過了真正的十二周歲之后，即是一個月之后，“路小為”仍沒有成為魂士，星殿對他的防備之心便會煙消云散了。到時，對他而言，海闊從魚躍，天空任鳥飛！星君或者魂士，只是選擇的修煉途徑不同而已，須知大道至簡，殊途同歸。

爺爺在話本上的符文當中特意交待過了路小為，只要通過骨塤找到曲譜的黃鐘之音，路小為便能“聽到”，甚至還能如同初醒之時那般“看到”先民埋竹定黃鐘的海市蜃樓場景。所以當時路小為明明已經登上巡邊艦隊前來接人的七羽星舟，卻仍然選擇了折回去取他的骨哨、骨塤的原因。骨塤，是解析出神族古曲譜的關鍵器具，而且極有可能只適合他路小為一個使用而已。

“你不懂曲譜旋律？”館主詫異的看了看路小為，問道：“在辦事大廳通過骨哨招出三只潮汐之蟲的人，不正是你么？招出潮汐之蟲的曲譜，難道不是木掌柜傳授給你的？嘿嘿！該不會是你這一位九品星徒自己琢磨出來的吧？”

路小為正在思忖著如何回答，館主卻又在那里咕噥道：“誒！也是啊......老船當時就說過了，曲譜極有可能只是殘卷，因此他得到骨哨之后才一直沒能成功的招出過潮汐之蟲。而如果木掌柜已經解析出了曲譜的話，多半也不會把骨哨交給你了，放在你那里只能算是一件收藏品而沒有任何實際用途。須知哪怕只為星殿港口增加三五只潮汐之蟲，也可以讓潮汐戰艦艦隊的巡航周期大為縮短。有了更高頻次的巡航以及軍團投送效率，也不至于鬧到現在困敦大陸之上星盜肆虐的地步了......”

“這骨哨，是什么品級的？”館主好奇的問了一句，見到路小為一臉茫然的看來過，便解釋道：“約定俗成的，骨哨內可以容納的潮汐之蟲的數量，便代表著其品級。通常便是三品、五品、七品以及最高的九品。巴巴羅薩星盜團之所以縱橫多年，就是因為他有一枚七品的骨哨，不少星盜團的星舟都要仰仗巴巴羅薩星盜團的骨哨。只要巴巴羅薩星盜團發出召集，那些星盜便會應者如云，商討打劫、襲擊目標的同時就可以完成對星盜各自船隊星舟之上馬牙的清理。這些流落在外的骨哨，原本神戰之前就已經是天狩魂士所擅長之物，這也是星盜屢禁不止、愈演愈烈的原因之一。”

“我也只是剛剛解析出這一枚骨哨的曲譜。”路小為如實的答道：“暫時還不能確定其品級。”

當然了，路小為的實話在館主聽來就有些“逢人莫說三分話”的意思，館主也只好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