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不理解中醒悟
- 郵包里的信仰
- 水禾米田
- 2960字
- 2021-05-27 10:43:38
“站住!”李世洪大喝一聲。
李惠英走在前,肩上斜挎一個軍用小帆布包;米澤跟在后,背著郵包,兩人正有說有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身子一縮停下腳步,李惠英緊忙躲到米澤身后,到處搜尋聲音的來源。
“誰……是誰……在說話?”米澤慌忙從身上摸出手電筒四處探照,強(qiáng)做鎮(zhèn)定地問道,“是誰?出來!”
“是我!你們給我過來?!崩钍篮樯らT提得高高的,不緊不慢地說,“到大石壩上來?!?
“是阿爸呀,”李惠英拍著胸脯長舒了一口氣,從米澤身后轉(zhuǎn)出,滿腹狐疑地問道,“大黑天的你在這里做啥?冷不丁的冒出句話把人嚇?biāo)?!?
米澤也聽出是李惠英阿爸的聲音,心里正自納悶: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如果不出所料,一定還是關(guān)于惠英當(dāng)鄉(xiāng)郵員的事。他把手電筒的光壓低,和李惠英一道走到大石壩的邊緣:“李叔,大熱天你有啥事?你一句話,我立馬上你家聽你訓(xùn)導(dǎo),在這兒要是熱出署病可咋辦!”
“米澤,你少在這兒給我獻(xiàn)殷勤,我不吃你這套。”李世洪冷哼了一聲,陰沉著說,“今天把話說明了,自明天開始,惠英不能再跟你一起跑郵路了,你也不要再來找她?!?
“阿爸……你又來了?!崩罨萦⒙裨沟?,“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你只有建議權(quán),沒有決定權(quán)?!闭f完拉起米澤就要走。
米澤站著沒有動,他掙脫李惠英的手,把郵包放到地上,揉了揉有些發(fā)麻的胳膊:“惠英,你別急,趁這個機(jī)會我和李叔好好聊聊?!?
和李惠英一同送郵包已經(jīng)過去兩個多月,最初只想帶她盡快走熟這條郵路,然后自己回縣城上班。但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她樂觀的態(tài)度,吃苦耐勞的精神,還有不服輸?shù)木髣派钌畹馗腥局?,也讓他打消了回縣城的想法。
米澤看了看李惠英,如銀的月光下,她一身淡綠色的襯衫亭亭玉立。月色是潔白的,相比之下她的膚色更黝黑,米澤很清楚,這是長時間走郵路給太陽曬的。
他無意中見過惠英肩膀上脫下一塊塊皮,被磨得鮮紅的肉讓他不忍看。她咬牙忍痛沒有跟他說,米澤也沒有去揭她的傷疤。
米澤已經(jīng)想好,惠英不能再跟著自己吃這份苦,這不是女人該干的事。好幾次想跟她提出來,可又苦于內(nèi)心深處有一絲雜念,一直拖延到現(xiàn)在。而今,她阿爸又一次堅決提出來,這就是最好的機(jī)會。
“你和他聊不通的?!崩罨萦⒓鼻械卣f,“咱們走,別理他?!?
“李惠英,你給我站??!”李世洪站起身,怒聲喝止,“你要是敢和他走,我……我……今天死給你看?!?
“阿爸,你能不能講點(diǎn)理?”李惠英兩手叉腰,歪斜著腦袋,氣呼呼地說,“我們鄉(xiāng)山高路遠(yuǎn),與外在的聯(lián)系全靠這條郵路,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小時候,你和阿媽外出務(wù)工,給你們寫一封信要兩三個月才收到回信,就是那樣,我每次看到你們信件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了你和阿媽。我那時就想,長大了我一定要把山里孩子們的信送得更快一些,讓他們天天能夠看到阿爸阿媽的信。還有在家的老人們,信件就是他們與在外孩子們聯(lián)系的紐帶。這兩個多月以來,每當(dāng)我把遠(yuǎn)方來的信件交到孩子和老人手中的時候,他們燦爛的笑容就讓我感到心滿意足,就覺得值,也感到米老叔的價值。虧你還是一村之長,這些你懂嗎?”她說到后面已經(jīng)泣不成聲,蹲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出聲來。
“你……你……”李世洪氣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他從旁邊的樹上折下一根枝條,怒不可遏奔過來,“我……我……今天不打死你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死女子!”
米澤立馬蹲下用身體護(hù)住李惠英,氣得如斗雞般眼紅的李世洪哪里去管是誰,狠狠地抽下幾棍子,每一下都落在了米澤的背上。
米澤沒想到惠英內(nèi)心深處隱藏著這樣的秘密,他對她還了解甚少,甚至是不了解,等李世洪氣喘吁吁停下鞭打,他搶先說道:“李叔,你先消消氣。你也知道,最初我一樣非常反感走郵路的工作……”米澤頓了頓,輕輕地拍著李惠英的后背,款款地說道,“也看不起阿爸一輩子在路上挎著個郵包走啊……走啊……之前和阿爸置氣,上縣城找張叔叔安排輕松的工作,就是那個原因。還好有惠英及時的鼓勵,才讓我重新認(rèn)識到郵路對我們大山里的人是多么重要,也讓我知道自己在惠英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我理解你的心情,不想讓惠英吃這份苦。我同樣不想讓她再跟著我遭這份罪。我答應(yīng)你的要求,不再找她。”
李世洪聽米澤這樣說,扔下抽打斷了一小截的枝條,正要答話,卻被李惠英搶先道:“什么?三哥,你說什么?”她推開米澤霍地一下站起身,她沒想到自己一直堅守的陣地,此時在他面前就這樣失守了,為什么會這樣?她盯視著米澤,后退兩步,用手指著他冷冷地說:“你怕我阿爸,我不怕,你馬上給他說,剛才說的話不算?!?
李世洪直視著米澤,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緊緊握在手中,只要你小子敢聽惠英的,他就以死相逼。
“惠英,你就聽你阿爸的吧,一個女孩子怎么能夠跑郵路。”米澤一屁股坐到郵包上,心里十分復(fù)雜地說,“我會一直把郵路走下去,就跟你剛說的一樣,我要讓孩子們一直感受到阿爸阿媽時刻在身邊。你相信我,好嗎?”
“我不相信你……不相信你……”李惠英喃喃地說道,她拖著沉重的身子轉(zhuǎn)身離去。
她沒有力氣再說話。如果是阿爸阻止她干郵員,她有十足的力氣堅守下去,會抗?fàn)幍降?,決不妥協(xié)。
可現(xiàn)在是她親愛的三哥,她還能說什么呢?
李世洪沒有想到事情的結(jié)果遠(yuǎn)遠(yuǎn)超過預(yù)期,最初準(zhǔn)備要大戰(zhàn)三百回合,看來有些多余。他把手中的小刀裝進(jìn)口袋里,以死相逼的道具是用不著了。他看著木訥的米澤,心里倒生出幾分同情,也有幾分不忍,走到米澤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澤呀,不是叔逼迫你們,你也要理解我的苦心?。 ?
“李叔,我……知道,你快回去看看惠英吧,不要出啥事?!泵诐缮裆坞x,有氣無力地說,“都是為惠英好嘛,我能夠理解?!?
米澤回到家的時候,米旦章身體有些好轉(zhuǎn),從床上起來坐在灶門前,他白天被李世洪一番話氣得夠嗆,腳雖然跟踩在棉花上似的用不上力,但不能讓兒子看到自己病怏怏的樣子,那樣會牽扯他的精力。
老兩口看到兒子回來,趙清碧趕忙把熱在鍋里的飯菜端上桌子,一邊盛飯一邊關(guān)切地問道:“你和惠英鬧矛盾了嗎?我剛剛在灶屋外看見她一聲不響的過去,喊她也愛搭不理的,你可不要欺負(fù)人家?!?
“有這回事?”米旦章聽到老伴如此說,急切地問道,“那你為啥沒跟我說,是不是天黑你看錯人了?!?
“我不給你說就是怕你急?!壁w清碧從筷兜里抽出三雙竹筷擺上,走過去攙扶米旦章,她見他遲遲未起身上桌,知道他身體肯定還沒有恢復(fù),心照不宣地說,“你吃了飯早點(diǎn)休息吧?!?
米澤坐在桌上發(fā)愣,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明天該如何面對惠英,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原本心中的話說出來會好受一些,可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比之前更加的不安。
“我不餓,你們吃吧。”米澤把碗筷往前輕推了一下,臉色陰沉地說,“我上樓躺躺,今天有點(diǎn)累?!?
米旦章與趙清碧互相看了一眼,也把筷子放下,兒子不想吃飯,他們哪里能吃下。米旦章見他疲憊不堪的神情,衣服上被汗水濕透又風(fēng)干后的白漬子,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出了什么事又有變化,他望著米澤的背景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說:“阿澤,再累也要吃飯,一天走了那么多路,不吃晚飯身體可吃不消。你要有什么事,說出來我們共同想辦法。”
“阿爸,我沒事,你好好吃飯吧?!泵诐赊D(zhuǎn)過身,強(qiáng)顏歡笑地對阿爸說,“我真沒事,你不用擔(dān)心。明天我一人去送郵包?!?
“惠英呢?”米旦章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阿爸找你們鬧事了?”
“阿爸,你別瞎想,都是我自己提出來的?!?
米旦章不知從那里來的力氣,把桌子拍得震天響:“李世洪,找我鬧沒問題,找我兒子鬧我可不將就你?!闭f完起身出門而去。
米澤剛上樓,聽到聲音發(fā)現(xiàn)不對勁,也跟著沖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