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閑游

高天鷗鳥自然鳴，陌上閑游夕景明。

莫道老來恩愛少，但知更且解風情。

注：閑游，閑逛。宋陸游《閑游》詩云：“自笑閑游心未歇，青鞋蹋踤白云堆。”夕景，指夕陽。晉摯虞《思游賦》詩云：“星鳥逝而時反兮，夕景潛而且融。”但知，卻知道。宋章甫《和劉巖隱道士》詩云：“休說有身真是患，但知得酒不須名。”

更且，猶并且，表示更進一層的意思。宋朱淑真《春歸五首·其一》詩云：“憑誰礙斷春歸路，更且留連伴翠微。”風情，指志趣、情懷和風雅情趣，也作男女之情等解。南唐李煜《柳枝》詞云：“風情漸老見春羞，到處芳魂感舊游。”

太太孫萍來溫哥華后，我的日子輕松了不少。有時間我們兩人就去北邊的公園散步、聊天。平水韻下平八庚。此詩2018年12月1日作于溫哥華。

溫哥華除夕

未聞炮竹伴驚呼，亦未新桃換舊符。

方喟鏡中須發白，孫兒催我飲屠蘇。

注：屠蘇，酒名。過年時飲屠蘇酒以避瘟疫為中國古代習俗，這里喻指過年吃年夜飯了。宋王安石《元日》詩云：“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宋陸游《除夜雪》詩云：“半盞屠蘇猶未舉，燈前小草寫桃符。”二者皆詠其俗。喟，嘆氣的樣子。《說文》曰：“喟，大息也。”（大同“太”）此詩2018年2月15日作于溫哥華。

在國外過年于我而言已不是第一次，但在周遭毫無年味的恍惚間我常常會忘記要過農歷的除夕。好在現在有了微信和QQ，親友們接二連三的熾烈的新年祝福時時提醒著自己：過年了。這首絕句就是在這種心境下寫出來的。可是當我端起酒杯吃年夜飯時，大洋彼岸的親友們可能都已經在忙于拜年了。

觀外孫水彩畫“朝陽”有感

夜雨遲停冷意侵，晴曦忽現暖山林。

朝陽畫出胭脂色，一葦迎風影更深。

注：晴曦，陽光。宋孫應時《子寶東歸以嚶其鳴矣求友聲為韻作古詩七章寬》詩云：“故山隔湖活，浮云翳晴曦。”“朝陽畫出胭脂色”一句典出宋歐陽修《漁家傲·粉蕊丹青描不得》詞云：“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陽借出胭脂色。”一葦，一束蘆葦。《詩經·衛風·河廣》云：“誰謂河廣？一葦杭之。”唐孔穎達疏：“言一葦者，謂一束也，可以浮之水上而渡，若桴栰然，非一根葦也。”平水韻下平十二侵。此詩2018年12月26日作于溫哥華。

小外孫董翰辰（Leo）那年12歲，在溫哥華上小學7年級。那天他畫了人生中第一幅水彩畫。巨大且火紅的有點像梵高風格的太陽和近乎墨色的山巒前些天就完成了，一直放在畫架上。我問他還準備再畫些什么，他說：蘆葦。但他一直拖到我作此詩的前一天中午才跑到畫架前去畫那蘆葦。不過讓人高興的是，那幾根墨色的蘆葦也確實讓整個畫面生動了起來。于是他給這幅畫起名為《朝陽》。

祖心

方外之人試遁音，時逢秋季伴楓林。

一雙忙手無閑處，不為功名為祖心。

注：方外，一般指世俗禮教之外，亦可指國外，這里指后者。遁音，意銷聲匿跡，隱居某處。東晉謝靈運《山居賦》曰：“投吾心于高人，落賓名于圣賢。廣滅景于崆峒，許遁音于箕山。”功名，功業與名聲。《莊子·山木》曰：“削跡損勢，不為功名。”唐成玄英疏：“削除圣跡，損棄權勢，豈存情于功績，以留意于名譽！”祖心，祖師或祖輩之心，這里借指外公對外孫之心。宋張耒《訪曇上人有感》詩云：“靜境亦何有，無言知祖心。”平水韻下平十二侵。此詩2018年9月28日作于溫哥華。

有朋友說，第二句“時逢秋季伴楓林”中用的“伴”字很傳神，體現了作者“獨自一人楓作伴”的真實意境。我苦笑著說：“你說得對。謝謝你的細心觀察和分析！”其實，我在香港飛溫哥華那天寫的那首《西行》中就說到了這一點：“欲敘親情家國遠，何人共我度中秋？”

余音

高潮只在劇中時，原是成童管樂吹。

一曲夷歌方奏罷，余音催我即吟詩。

注：成童，年齡稍大的兒童。或謂八歲以上，或謂十五歲以上，說法不一。《谷梁傳·昭公十九年》曰：“羈貫成童，不就師傅，父之罪也。”范寧注：“成童，八歲以上。”夷歌，泛指外族的歌曲。晉左思《蜀都賦》曰：“陪以白狼，夷歌成章。”

余音，指音樂演奏后好像還留在耳邊的聲音。漢張衡《思玄賦》曰：“素女撫弦而余音兮，太容吟曰念哉。”宋蘇軾《將至廣州用過韻寄邁迨二子》詩云：“蠻唱與黎歌，余音猶杳杳。”即，多義，這里指立刻、馬上。唐陸龜蒙《別離》詩云：“蝮蛇一螫手，壯士即解腕。”平水韻上平四支。此詩2018年12月19日作于溫哥華。

那天外孫所在小學（Sir William Osler Elementary）舉辦了冬慶演出會。1—7年級學生及老師都紛紛上臺表演節目。外孫作為學校樂隊成員之一也上場演奏了薩克斯風。他們樂隊的演奏整齊劃一，節奏流暢，一曲奏罷，全場響起熱烈的、經久不息的掌聲。這首詩就是在那個場合醞釀并吟哦出來的。

人生已老詩難老

歲末觥籌美酒開，他鄉雖好也徘徊。

人生已老詩難老，吟得朝陽跳出來。

注：歲末，每年的最后一月，這里引申為最后一天。觥籌，觥為酒具，籌乃酒令，這里指喝酒。宋晏殊《浣溪沙·閬苑瑤臺風露秋》詞云：“閬苑瑤臺風露秋。整鬟凝思捧觥籌。”徘徊，游移不定貌。唐柳宗元《南澗中題》詩云：“索寞竟何事，徘徊祇自知。”第三句“人生已老詩難老”，意思是人雖然老了，但吟的詩卻沒有老，還是有活力的，并為最后一句作了鋪墊。平水韻上平十灰。此詩2017年12月31日作于溫哥華。

那天我邀請我的學生也是親友朱標、孫豫蓉一家到女兒女婿新家一聚。我下廚做了一些久違了的家傳菜肴，又喝了一些家鄉酒，很是高興，于是便吟哦了這首絕句。

霖

秋雨連綿已為霖，不期魂悸更交侵。

有情總比無情苦，息女何牽怙恃心！

注：霖，久下不停的雨。《左傳·隱公九年》曰：“凡雨，自三日以往為霖。”魂悸，驚懼惶惑。唐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詩云：“忽魂悸以魄動。”交侵，跌相侵犯。《三國志·魏志·夏侯玄傳》曰：“奚必使中正干銓衡之機于下，而執機柄者有所委仗于上，上下交侵，以生紛錯哉？”

有情，有情感。唐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詩云：“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無情，沒有情感、情義。唐崔涂《春夕》詩云：“水流花謝兩無情，送盡東風過楚城。”息女，指親生女兒，是古時在別人面前對自己女兒的稱呼。怙恃，指做父母的人。《詩經·小雅·蓼莪》曰：“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后來用“怙恃”作為父母的代稱，如少失怙恃。平水韻下平十二侵。此詩2018年8月29日作于大雨不斷的深圳，當時女兒生病了，后經手術、放療和服藥，現已基本痊愈。

聽雨

夜深難寐已三更，獨臥窗前聽雨聲。

雖是多年情未改，伊人遠隔大洋橫。

注：伊人，此人、那個人。《詩經·秦風·蒹葭》云：“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我的太太此時還在國內，一周后才到溫哥華來。平水韻下平八庚。此詩2018年11月4日夜作于溫哥華。

聽雨是一種意境，尤其是在晚上，外面很安靜，雖然什么也看不見，可那雨聲卻聲聲入耳，躲也躲不了。古人也常將“聽雨”寫入詩詞之中。有資料說，有100多首（闋）古人寫的詩詞中寫了“聽雨”二字。比如，宋賀鑄在他的《游少年》詞中云：“誰愛松陵水似天。畫船聽雨奈無眠。”宋蘇軾的《侄安節遠來夜坐三首·其一》詩也云：“南來不覺歲崢嶸，坐撥寒灰聽雨聲。遮眼文書元不讀，伴人燈火亦多情。”看來這真是“聽雨古今同意境，詩人無寐也無書”。

歸心對月

一片歸心對月明，此生交友盡豪英。

他鄉怎與家鄉比？況有廬州手足情。

注：歸心，歸鄉之心。晉王贊《雜詩》云：“朔風動秋草，邊馬有歸心。”交友，結交朋友。唐杜甫《送重表侄王砅評事使南海》詩云：“隋朝大業末，房杜俱交友。”豪英，豪杰英雄。宋陳與義《臨江仙·夜登小閣憶洛中舊游》詞云：“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

他鄉，家鄉之外的地方。唐李白《客中行》詩云：“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家鄉，老家、故鄉。唐賀知章《回鄉偶書兩首其二》詩云：“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況有，何況還有。宋辛棄疾《水龍吟·甲辰歲壽韓南澗尚書》詞云：“況有文章山斗。對桐陰、滿庭清晝。”廬州，合肥的古稱。手足，兄弟或指關系密切的朋友。宋王炎《又五首·其一》詩云：“人生手足愛，念之攪中腸。”平水韻下平八庚。此詩2019年9月13日中秋夜作于合肥桂花園。

故鄉仲秋之夜，桂香飄逸，皓月當空，獨立清輝之下，想起即能陸續見面的兄弟姐妹和一眾竹馬之交的朋友，感慨系之，難以自抑，還是家鄉好也。

漢口追思

漢口灘頭舊事多，先人曾唱救亡歌。

此生難與龜山老，須著文章逐楚波。

注：救亡歌，指先父抗戰初期（1935—1938）在漢口與何偉等人組建讀書會、救國會，并與胡繩先生合作創辦中共第一份公開出版物——《救中國》周刊的經歷。楚波，泛指楚地的江河湖澤。唐趙嘏《憶山陽二首》詩云：“家在枚皋舊宅邊，竹軒晴與楚波連。芰荷香繞垂鞭袖，楊柳風橫弄笛船。”“與龜山老”典出宋王邁的沁園春《老先生獨以身免》一詞：“昔尹公和靖，與龜山老，雖同名節，卻異行藏。”最后兩句是指我幾年來撰寫的《父親的青年時代》系列文章，記述了先父在武漢、隨縣大洪山以及襄陽等地的足跡。押平水韻下平五歌。此詩2018年6月6日作于漢口。

那天我到80多年前先父與胡繩先生合作創辦的《救中國》周刊的注冊地點——漢口大智路韓家巷14號看了一下。據一位老漢口的朋友介紹，韓家巷14號原是一幢二層小樓，后拆除建了一幢多層建筑。令人高興的是，韓家巷14號門牌地址還在，而且那株需要幾人合抱、至少有一百多年樹齡的大楓楊樹依然矗立在不到100米長的韓家巷中，且樹葉茂盛，一片青翠，還結出了一串串元寶形樹籽。

拜謁溧陽史氏宗祠

史氏宗祠久已聞，如今方得一香焚。

功名終逐清風去，唯有親緣不可分。

注：史氏宗祠，指溧陽史氏宗祠。先祖史可法，明末政治家，溧陽史氏“始遷祖”東漢溧陽侯史崇的四十九世孫。揚州城外梅花嶺史可法衣冠冢紀念館門前有清代詩人張爾藎撰的聯：“數點梅花亡國淚，二分明月故臣心。”香焚，焚香。唐貫休《山居詩二十四首》最后一首詩云：“香焚薝卜諸峰曉，珠掐金剛萬境空。”

功名，功業與名聲。宋岳飛《滿江紅》詞云：“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清風，清涼的風，亦指清惠的風化和高潔的品格。《詩經·大雅·烝民》云：“吉甫作誦，穆如清風。”《毛傳》注：“清微之風，化養萬物者也。”薛綜注：“清惠之風，同於天德。親緣，血緣關系。”平水韻上平十二文。此詩2019年6月19日作于江蘇溧陽。

溧陽市埭頭鎮的史侯廟，即史家宗祠，始建于東漢初年，是史姓家族一世祖溧陽侯史崇的墓地和祠堂，距今已近2000年。那天我偕太太拜謁了溧陽史家宗祠，還認識了史氏研究會的史國民、史榮之和史雪徽等人，了卻了我多年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