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兩次莫名其妙挨打,滿腹委屈跟在李文遠后頭。李文遠走了一會,面色漸漸轉和,忽地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如癲似狂,引得周圍游客都瞧了過來。李福站在遠處,有些不知所措。李文遠笑了一陣,向李福道:“快去雇輛馬車,咱們這就回客棧。”
李福滿肚皮疑惑,只得快步跑去雇了輛馬車,載著少爺回到客棧。李文遠坐在車廂里眼神閃爍不定,仿佛思索著什么。李福不好多問,悶頭悶腦跟在后頭。李文遠居住的客棧叫狀元樓,據說南宋狀元陳亮考中進士前曾經居住,價格極其高昂,依舊供不應求,凡經濟能夠承受的士子到杭州赴考必定想方設法住店,就為討個狀元彩頭。李文遠在狀元樓包了個套間,自己住在里屋,李福與李旺擠在外間。
進入房間,李文遠一屁股坐在桌前椅上,吩咐李福磨墨。揚聲高叫幾聲,李旺不曉得跑到哪里去了,只得自己動手泡了杯茶,坐在椅上翹著二郎腿哼著小曲,瞧模樣極是得意。李福隱隱聞到少爺口中發出的酒氣,再也忍耐不住,邊磨墨邊小心翼翼問道:“少爺,為啥子高興成這樣?”
李文遠這時脾氣極好,對待李福也是和言悅色。他本來肚里就藏不住話,只是剛才竊聽的消息過于隱秘,不能讓旁人知曉,否則在馬車上就已經說了。聽到李福問話,二郎腿搖了幾搖,微笑道:“少爺高興自然有道理。你道我聽到什么?徐時行的私生子故事。”
徐時行與李文遠多次對詩,李福當然知道,聽到他居然是私生子,驚得張大嘴巴,哈喇子都差點流了下來。李文遠瞧著李福的驚訝模樣,更是得意,舉起茶杯品了口西湖龍井,笑吟吟道:“少爺運氣真是極好,坐在椅上休息,就能偷聽到一樁大秘密。”
猶豫了下,思忖要不要把大秘密告訴李福,轉念一想沒過幾天大秘密就會天下皆知,提前讓李福分享也是無妨。招了招手,讓李福附耳過來,低聲道:“徐時行是淫蕩尼姑和游蕩書生的私生子,你可曉得。”
李福當然不曉得,被這消息擊得七葷八素,張大嘴巴啥也說不出來。李文遠就是想看到如此效果,哈哈笑道:“我坐在椅上,無意中偷聽到說話。原來徐時行居然是蘇州浪蕩書生,叫什么申貴升與淫賤尼姑志貞師太的私生子。浪蕩書生申貴升縱欲而死,志貞師太因為尼庵不方便養育嬰兒,只能把徐時行拋棄,最后被徐廷翠夫婦拾了去,撫養成人。”說到這里悻悻道:“我說徐時行那小子讀書怎么那么厲害,原來親生父親本來就是書生,繼承了讀書種子,那就怪不得了。”
李福仿佛在聽傳奇故事,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時發出嘖嘖驚嘆聲。李文遠心中得意,見墨已磨好,放下茶杯提筆寫信。這時他文思泉涌筆走龍蛇,比在試場寫八股文章還要順暢,不一會就寫好兩封書信。細細看了一遍覺得沒有問題,裝進信封用火漆蠟封好,蓋上印章。想象過些日子東陽城里鄉下就會流言四起,徐時行進退失措狼狽萬分的模樣,不禁得意地笑出聲來,舉杯把剩下的茶水咕嚕嚕喝下肚,皺眉問李福道:“李旺這狗奴才越發大膽,怎么到這辰光都沒有回來。”
李福心說少爺經常在外眠花宿柳夜不歸宿,李旺不過是有樣學樣。只是李旺仗著資格老,對李福向來不怎么客氣,兩人關系并不和睦,趁機挑撥道:“我也覺得很是不該,聽說他到了杭州后,仗著口袋有錢,整日瞞著少爺出入妓院,養了好幾個婊子。”
語氣頗有些酸溜溜的感覺。李文遠想起李興業囑咐讓李旺掌管銀錢,害得自己荷包空癟,請客吃飯都不能盡興,在士子中大失臉面,越想越氣,勃然大怒道:“李旺這狗才仗著爺爺寵愛,分不清誰是主子誰是奴才,今天就趕他回東陽,由你來掌管銀錢。”
李福聽了大喜,忙鞠了個躬道:“多謝少爺,李福肯定為少爺盡心盡力,一切都按照少爺的要求辦事。”
兩人正說著話,房外響起登登登的腳步聲,接著吱呀一聲房門被用力推開,李旺打著酒嗝哼著小曲搖搖晃晃走了進來,見李文遠坐在椅上,虎著臉瞪視自己,本能感覺有些不妙,忙上前叉手行禮道:“李旺見過少爺。少爺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李文遠見李旺的刀刮臉紅撲撲的,說話嘴里不時噴吐出酒氣,心里愈發有氣,冷笑道:“狗奴才,少爺什么時候回來用得著你來管。”罵了幾句,想到還要李旺辦事,把語氣緩了下來,揚了揚手中書信道:“這里有兩封要緊書信,你連夜趕回東陽,分別送給爺爺、劉黑豹,然后——”語音忽地低了下來,招手讓李旺過去,附在耳邊輕聲說話。
李福見此模樣,腹內有些鼓脹,只能當作沒看見。
聽了李文遠的言語,李旺也被驚得呆住,連酒意都消了大半。愣怔片刻,有些為難地道:“少爺吩咐,李旺自當照辦。只是老太爺吩咐小的——”
不等李旺說完,李文遠立即截住道:“爺爺那里我自有交待。此事機密萬分,你回去后要把嚴嘴巴,千萬不可泄露給旁人知曉。若是誤了少爺大事,后果如何自己清楚。”想了一想,囑咐道:“有些事情李府不方便出面,你告訴劉黑豹,讓他發動那些城狐社鼠,潑皮無賴,盡量把徐時行的私生子身份傳揚開來,要多添加情節,說得愈不堪愈好,這樣才能吸引無知小民,把徐時行盡量搞臭搞爛。”冷笑道:“即使真中了舉人,有了如此不堪身世,我瞧徐時行怎生在人前立足,怎么跟我相斗。”
李旺陪笑道:“少爺說的是。只是劉黑豹只是黑虎幫的三爺,這事兒關系重大,劉黑虎恐怕不會點頭。”
李文遠嗤地一笑,道:“前些日子劉黑虎與二爺李乘風一起乘車到玉山辦事,中途驚了馬匹摔下懸崖,兩人都已粉身碎骨。劉黑豹如今已成了黑虎幫的大當家。他向來仇視徐時行,必定會照計行事。你只要按少爺吩咐去做就是,其他不必多管。”
李旺聽得出了身冷汗,李文遠雖然說得含糊,但明眼人只要一聽就知道這又是黑幫內斗,劉黑豹連堂哥都敢加害,算得上心狠手辣。他不敢多說,答應一聲接過書信快步向房外走去,卻聽李文遠淡淡道:“回去后你就留在東陽,不必再來杭州。等下把銀錢都交給李福,少爺還要在杭州停留些時日,中舉后再風風光光回到東陽。”嘴里現出冷笑,“到時東陽天翻地覆也與少爺不相干,少爺可是在杭州安心參加鄉試,毫不知情,一切都與我無關,呵呵。”
李旺滯了一滯。他這些日子嘗到掌管錢財的好處,很不想交出這個肥缺,張嘴想要說話,瞧見李文遠目光陰冷如同毒蛇,不自禁打了個寒噤,答應一聲緩步走了出去。李福小臉興奮的小臉通紅,瞧了李文遠一眼,忙緊跟了出去。
李文遠坐在椅上,得意地搖晃著二郎腿,把整個事件細細回想了一遍,覺得毫無破綻,只要操作得當,必能讓徐時行這個浪蕩書生與風流尼姑的私生子身敗名裂,再無法在人前抬頭。想起徐時行被萬人唾罵場面,李文遠不禁呼吸急促,面色潮紅,惡狠狠自語道:“時行小賊,你好幾次害我當眾丟丑,公子要讓你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想到興奮之處,李文遠只覺得渾身燥熱,急想找地方發泄,只等李福與李旺交結了銀兩,便要出門尋花問柳去也。
徐時行當然不知道已遭了小人算計。他性格忠厚老實,鄉試之后沒有與其他秀才一樣喝酒聚會眠花宿柳,只是關在客棧里看看書,打打牌,偶爾與同住如意客棧的徐時清一起出門閑逛,觀賞西湖風景。兩人談起鄉試文章,都覺做得還算順手,忖度中舉有望,心中都極是喜悅。徐時行想起中舉后回到東陽,就能光明正大到盧府提親,娶田蓮兒過門,不由心潮澎湃激動萬分。田蓮兒前往太平鎮祭墳,之后到蘇州尋訪徐時行親生父母,徐時行并不知曉。那時他已在白云書院閉門苦讀,田蓮兒怕擾亂心境不敢驚動。在徐時行心目中,田蓮兒這時應該還在盧府,苦等自己回去提親議婚。
這日徐時行正與徐時清坐在房里談論詩文,貼身書童徐安跑了進來,一疊聲說有客人來訪,滿臉都是神秘微笑。徐時行剛怔了一怔,就見盧宗德笑容滿面,領著盧淑儀田蓮兒大搖大擺踱了進來,見了徐時行拱手一揖。徐時行萬料不到會在杭州見到他們,一時驚得呆住。徐時清見言鑒色,當即起身告辭。
徐時行見了三人大喜過望,敘談了一會,盧宗德便建議前往西湖游玩。三人當下出門,雇了艘游艇駛在西湖碧波中央。盧宗德見周圍無人,不虞被人聽見秘密,慢慢對徐時行述說了蘇州尋訪情況。徐時行萬料不到自己的身世如此離奇,小時經常上門講經說法的絕緣師太居然就是生母志貞師太,一時心亂如麻,百感雜陳,不知該如何是好。
田蓮兒窺視徐時行面色變幻不定,低聲道:“時行哥,路上我與公子、小姐反復商議,都覺申夫人雖然可憐,養時行哥長大的伯父伯母更難割舍。我們的意思是把這事暫時擱下,當作什么都沒有發生,等以后——”她俏臉微紅不好意思說下去。盧淑儀接口道:“等你們有了孩子,再把其中一個過繼給申府,免得斷了申府子嗣,也算對得起徐相公生父。”
田蓮兒艷若桃霞,低著頭不作聲。
徐時行嘆了口氣,一時也想不出其他好法子,皺著眉只是不作聲。盧宗德見徐時行悶悶不樂,曉得心結一時難以解開,便轉移話題,隨口說了些蘇州景致,又讓田蓮兒唱《江南可采蓮》。四人都有意撇開身世話題,只顧游山玩水。只是玩勁都不怎么濃,仿佛別有心思。
樹欲靜而風不止。盧宗德反復考慮,想出了個以靜制動的拖字訣,東陽城里鄉下卻已被流言攪得滿天風雨。李旺回到東陽沒多久,一個消息就到處傳揚開來。縣試的東陽案首,有雛鳳美譽的徐時行相公居然是私生子。茶館酒樓,妓院客棧,街頭巷尾到處有人在傳播,說的口沫橫飛,有鼻子有眼。十六年前,浪蕩公子申貴升與風流尼姑志貞師太在蘇州府法華庵勾搭成奸,申貴升縱欲而死,志貞師太產下私生子無法撫養只得拋棄,被在蘇州倉街開山貨鋪的徐廷翠拾得,取名徐時行,帶回東陽撫養,妄想以假當真,掩蓋不能生育的事實。哪料人算不如天算,長洲申府追查棄嬰下落,掌握了徐時行是私生子的鐵證,正打算前來東陽追索。
嘩眾取寵本就是小民天性,再加上有心人在酒館妓院茶樓等人群聚集之處肆意傳播,沒幾天功夫有關徐時行身世的風言風語傳遍城里鄉下,不免加油添醬,越傳越是離奇。徐時行私生子事件迅速超越對詩相公屁王,成為擺龍門陣的頭號熱門話題。
盧大姐餛飩鋪內,李旺依舊坐在角落位置,面前放著剛端上來熱氣騰騰的餛飩和麥角,一邊用力咬嚼,一邊向坐在周邊桌子的食客神秘兮兮道:“你們知道么?東陽出了大新聞,徐時行居然是風流尼姑和浪蕩公子的私生子,劉豆腐從蘇州撿了回來,冒充自己親生。”大口吞下餛飩,燙得直咧嘴,含糊不清道:“外面都在傳說劉豆腐不是男人,自家生不出孩子,只能撿了別家孩子冒充。”
眾食客都聽得目瞪口呆。徐大車忍不住從座位上跳起來,大聲道:“胡說八道,徐相公明明是雙泉徐氏族人,族譜上寫得明明白白,怎么會是私生子?”
李旺冷笑道:“私生子不私生子,不是你徐大車說了算。人家有名有姓,連奸夫淫婦姓名都說了出來。就是長洲的浪蕩公子申貴升和法華庵的風流尼姑志貞師太,還能有假?”
聽李旺說得有榜有眼,食客們都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李旺得意道:“我說劉豆腐世代都是賣豆腐的,哪能有本事培養出這么有文才的兒子。原來徐時行是浪蕩公子與風流尼姑的私生子,怪不得,怪不得——”
李旺嘖嘖兩聲,不再說下去,給食客們留下無限遐想空間。
徐府育德堂,徐耀祖坐在太師椅上,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左手捻著串沉香木念珠。徐耀宗立在一旁,面有得色,大聲道:“大哥,我說時行那娃寫文章咋那么厲害,原來是風流尼姑與浪蕩公子的私生子。大哥,雙泉徐氏世代清白,族無犯法之男,可容不得出現這樣的丑聞,必須把時行從宗譜上除名,清除出雙泉徐氏。”
“三弟莫要亂說”,徐耀祖冷聲道:“我跟你講過很多遍,凡事都要從宗族大局出發。徐時行是雙泉徐氏的難得人才,只要日后能光大宗族,莫說現在只是些許流言,即使真的是私生子,那又如何,還是雙泉徐氏族人。”
“這——”徐耀宗愣愣地望著徐耀祖,感覺自己的思維有些跟不上。想起徐廷翠的可惡,徐時清的前程,有些不甘心道:“難道就這樣算了。”
徐耀祖有些疲憊地仰躺在太師椅上,忽地問道:“今天是不是八月十八?”
徐耀宗嗯了聲,不明所以。
“過幾天鄉試就要發榜,怎么處理到時候再說吧。”
聽到發榜,徐耀宗目光也熱切起來,徐時清這次也參加了鄉試,雙泉徐氏祖宗保佑,可要榜上有名,最好能夠高中解元,成為雙泉徐氏的榮耀,讓爺爺也能揚眉吐氣。
至于徐時行,還是落榜為好,免得多生是非。
盧老太爺雖然極少出門,卻也聽到了流言。怡心齋里,盧老太爺蹙著眉頭,穿著麻鞋在八角石亭里轉了幾圈,目光漸漸冷了起來,問立在面前的盧洪貴道:“這些風言風語從哪里傳出來?”
盧洪貴恭聲道:“聽到流言后孩兒也不敢相信,特地派人前去打探,據了解消息是由黑虎幫派人傳揚出來的。”
盧老太爺白眉軒了軒,冷哼道:“黑虎幫不過是小小的幫派,哪能有這么大的能量,參與這事兒的還有誰?會不會是東李?”
盧洪貴猶豫了下,搖頭道:“孩兒還沒有查到相關消息。”
盧老太爺道:“快些去查。”道:“誰在后面制造消息,給老夫查個清楚。另外,發消息到杭州,讓宗德快些回來,莫要再在杭州游山玩水。”
盧洪貴應聲退了出去。盧老太爺跌坐在石凳上,憑幾十年的江湖經驗,他感覺出這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徐時行可是他極為看中的人才,為此不惜把田蓮兒認作干孫女,鄉試之后即行定親,怎么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私生子,尤其是尼姑與風流公子的私生子。這對以禮教治國的大明皇朝來說,是難以容忍的終身之羞,徐時行若真地是私生子,不僅形象嚴重受到損害,甚至以后對仕途都會造成不良影響。盧老太爺沉浮宦海,自然曉得這支暗箭的傷害程度。
會是誰設計傳播的流言?盧老太爺蹙著白眉,細細思索起來。
外面已經暗流涌動。徐廷翠卻渾然無知。按照徐耀祖的吩咐,他把吳寧府山貨鋪委托給小舅子陳洪義掌管,自己關在徐家,偶爾在村里轉轉,享受著準縉紳的樂趣。
他最關心的,自然是徐時行的鄉試結果。不過卻不太擔心,因為他覺得既然喬老夫子、盧老太爺和族長都對徐時行這么看好,肯定說明徐時行鄉試沒有問題,區別只在中舉名次的優劣。
這天徐廷翠和以往一樣,穿著綢衫翹著腳坐在廳堂的太師椅上,哼著小曲自得其樂。杉門木忽地被砰砰敲響,聲音甚急,徐廷翠叫了幾聲徐安,才想起徐安已跟徐時行前往杭州,不太情愿地從太師椅上站起,慢騰騰走到門口,打開了杉木門。
陳洪義一頭跌了進來,見徐廷翠滿臉通紅,口吐酒氣,忙道:“不得了了!”
“什么事?慢慢說。”徐廷翠擺出一副遇事不驚的縉紳模樣,沉聲說道。
陳洪義急得直跺腳,道:“姐夫,你還有心思躲在房里喝酒,出大事了。”說著就把街上聽到的徐時行是私生子的事兒,一五一十地向徐廷翠說了一遍,最后問道:“姐夫,這事兒是不是真的?”
徐廷翠驚得目瞪口呆,一時說不出話來。
陳洪義還在等著徐廷翠開口,猛見徐廷翠紅臉轉白,用手捂住胸口,出水魚兒般地急喘了幾口氣,慢慢軟癱在地上。
陳洪義知道姐夫有心絞痛毛病,忙過去一把抱起,大聲喚道:“姐夫醒醒!姐夫醒醒!”
徐陳氏提著只菜籃,急急地走進院來。她也在菜場聽到了流言,正想回來與徐廷翠商量,猛聽到弟弟的叫喚聲,手中菜籃啪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白菜、鮮藕等掉了一地,一條肥大的鯉魚打著尾巴在地上直撲騰。
窗外,蜻蜓低伏身子飛來飛去,烏云漸漸從東峴峰頂涌了上來,眼看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