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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癡人之愛(三)

五月下旬的一天,我終于把奈緒美帶回家,搬進了這棟“童話之家”。搬進去以后,我們才發現,這里并不像之前設想的那樣不方便。閣樓里光照充足,站在窗邊,竟然可以眺望大海。朝南的前院空地,可以修葺出一個小花壇,電車經常從附近經過,這是缺點,還好和鐵路之間隔著一塊莊稼地,倒不覺得聲音很吵。總之,這是個讓人比較滿意的住處了。不僅如此,這種房屋畢竟不太適合一般人居住,因此,房租便宜。即便那時候物價比現在要低些,但不要押金,月租金二十日元,沒有比這些更讓我中意的條件了。

“奈緒美,請你不要稱呼我‘河合先生’了,叫我‘讓治’吧。咱們倆就以伙伴關系一起過日子,好嗎?”

搬家當天,我高興地對奈緒美說。退掉出租屋,搬進有單獨庭院的西式洋房,雇用十五歲的少女做女傭等事情,都寫在了這次的家書中。至于,和她“以伙伴關系”過日子,我并沒有寫在信中。我覺得與老家那邊親戚來往并不密切,等到不得已時再告知也不遲。

開始有一段時間,我們倆樂此不疲地忙著采購獨特新居的各式家具,愉快地探討如何將它們擺放妥當,還要布置好每個房間,每天都過得充實而又美好。為了激發她的樂趣,哪怕是購買一個小物件,我都讓她來挑選,盡可能采納她的意見。盡管家里面沒有太多的地方擺放像衣柜、長火盆一類的家具,但是只要她喜歡的,我都會讓她自由選擇,讓她知道這個家是我和她共同花心思裝飾的。我們還買來便宜的印度印花布,心靈手巧的奈緒美把它縫制成了窗簾。還把從芝口的西洋家具店淘來的舊藤椅、沙發、安樂椅、桌子放在畫室,墻上裝飾著兩三張瑪麗·皮克福特等美國女影星的照片。本來寢具我也想買西式的,考慮到買兩張床要花費不少,況且這些東西可以讓老家寄來,所以最后還是放棄了。

鄉下家里給奈緒美寄來的被褥,居然是女傭專用的,被面是唐草圖案的,薄被子的面料摸起來有點硬。怎么能讓一個少女睡這樣差的被子?于是我想把我的被子給她用,我說:

“緒奈美,這床被子布料太粗糙,我的被子蓋著會舒服一些,蓋我的被子吧。”

“不用了。我蓋這床被子沒事的,這樣就很好。”

就這樣,她蓋上鄉下家里送來的被子,孤零零一個人睡在二層稍小的那個房間里。我睡在她的隔壁,同是二層的稍大些的房間。

每天早晨一睜開眼,我們就隔著墻壁,躺在被窩里互道早安,有時也喜歡這樣躺在床上睡眼惺忪地說說話。

“睡醒了嗎,奈緒美?”我問。

“嗯,醒了。幾點了?”她像是還沒睡醒的樣子問道。

“六點半啦。今天我來做早餐。”

“好哇!昨天是我做的,今天讓治做也行啊!”

“那好吧,我來做。……嗯,做飯太麻煩了,要不就吃面包吧?”

“那好吧。讓治,你好狡猾。”

如果我們想吃飯的話,就在小砂鍋里煮飯,直接端到飯桌上——并不盛到碗里——就著罐頭或剩菜吃。米飯都不想做時,面包、牛乳和果醬就可以應付一陣,再吃點西式點心將就一下。至于晚餐,平時就吃烏冬面或日本面,嘴饞了,我們就去附近的西餐廳大吃特吃一頓解解饞。

“讓治,今天去吃牛排吧。”她常常提出這樣的請求。

每天早飯后,我去公司上班,奈緒美一個人在家,上午修剪修剪花壇里的花花草草,下午鎖了家門,去學習英語和音樂。我認為英語初始階段跟外教學習比較好,口音純正,因此,每隔一天,我讓她去目黑區的哈里松小姐家里去學習會話和閱讀,我回家后也能輔導她。音樂方面,我就一竅不通了,聽說有一位前兩年畢業于上野某音樂院校的女士在家里教授鋼琴和聲樂,便讓奈緒美每天去芝區的伊皿子,學習一個小時音樂。奈緒美穿著絲綢上衣,下面穿著藏青色的波西米亞裙褲,黑襪搭配黑皮鞋,打扮成女學生的模樣,帶著夢想終將實現的喜悅心情去學習。有時候,我下班后在街上偶然遇到她,看到她就像個青春活力的女學生,再也看不出咖啡店服務生的影子了。她也再沒有梳傳統的裂桃發髻,而是用彩色發帶扎起辮子,長長地垂下來。

我在前面說過,我是出于“飼養小鳥的心情”領養奈緒美的,自從她住到我家里以后,氣色完全不一樣了,健康且有活力,真的變成一只活潑可愛的小鳥了。而那間空蕩蕩的大畫室,就是她的鳥籠子。

五月即將過去,迎來了舒爽迷人的初夏。花壇里的各色花兀自生長著,變得色彩斑斕。傍晚的陽光,像淑女一樣溫和,從印度印花布窗簾透進來,將白色墻壁的房間映照得如同白天。奈緒美下課歸來,我也下班到了家,奈緒美穿上了法蘭絨單衣,光著腳丫,穿著拖鞋,一邊在地板上打著拍子,一邊高聲唱起了新學的歌曲,不一會兒又跟我玩起了捉迷藏。她還是個沒長大,喜愛瘋跑瘋玩的女孩,大大的畫室給了她足夠玩樂的空間。一會兒從飯桌上翻過去,一會兒鉆到沙發底下,一會兒闖了禍——撞翻了椅子。一個沒留意,她又跑上了樓梯,在那個看臺樣式的走廊上,像老鼠一樣竄來竄去。有時候,我們玩騎大馬游戲。我當馬趴在地上,她騎在我的背上,揮動手里的毛巾,興奮地喊著“駕,駕……”,我便滿屋子地爬來爬去。

一次,我們倆玩耍的時候,發生了不好的事情。奈緒美開心地大笑著,正從樓梯上跑下來,一不小心,腳踩空了,從樓梯上直接摔在地上,疼得大哭起來。

“磕疼了吧,快讓我檢查檢查傷口……”

說著我把她橫抱起來,她仍然低聲抽泣著,我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袖子一看,大概是從樓梯上跌下來時磕到了釘子,右胳膊肘破了皮,滲出了好多血。

“奈緒美還是小女孩嗎?這么小的傷就哭鼻子,好羞人。來,讓我給你敷藥,好不好?”我想辦法安慰她道。

我給她敷好了藥,把毛巾撕成條狀當繃帶,給她傷口包好。奈緒美一直嚶嚶地哭著,小臟手不管不顧地擦眼淚,弄得滿臉一道一道的淚痕,簡直就是個臟臟的淘氣包。之后傷口化了膿,五六天也沒有好,每天我都要給她換繃帶,沒有一次她不哭的。

有時候,我也懷疑,那時候是不是已經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了奈緒美,只是我心里還不承認罷了。好吧,就算我當時已經喜歡上她,但是我最初的想法很單純,只是要把她養大,培養成一位出色的女人,這樣的經歷足以讓我滿意。但是不久以后發生的事情讓我改變了想法,那年夏天,我用兩周的休假回鄉探家,把奈緒美送回淺草的老家,鎖了大森的家門,回了鄉下。僅僅兩個星期,居然令我無比寂寞難耐。此時我才意識到,我再也不能離開那個女孩,沒有她在身邊,我竟感到這般無聊,難道這就是愛情的萌芽嗎?不得已,我對母親編了一套謊話,提前回了東京,雖然已經晚上十點多,我還是從上野車站打了車,一刻不停地趕往奈緒美的家。

“奈緒美,我回來了。車在拐角處等著我們,現在就跟我走吧。”

“真的嗎?稍等,我簡單收拾一下,馬上就出來。”

我就在格子門外等著,片刻她就提著個小包急匆匆地跑出來。那是個異常悶熱的夜晚,奈緒美身著白底淺紫葡萄花紋的薄紗單衣,扎著漂亮的淺粉色寬幅發帶。那薄紗布料是不久前盂蘭盆節時我買給她的,我離開的這幾天,她讓家里人給縫制成一件衣服。

“奈緒美,這幾天在家里做什么呢?”

汽車朝著熱鬧的廣小路駛去。我和她挨著坐,微微湊近她問道。

“我每天去看電影呀。”

“一個人看電影不寂寞嗎?”

“嗯,并不覺得寂寞呀……”她想了想,又說,“但是,讓治你回來得比預期的早了很多呀!”

“在鄉下待著無聊,就提前回來了。還是東京最好。”

說完,我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帶著難以言說的思緒呆呆地望著車窗外霓虹閃爍的都市夜景。

“可是,我覺得夏天的鄉下也很好呀。”那孩子還在不停地說著話。

“這也要看是哪里的鄉下。我的老家是雜草叢生的農戶,沒有值得觀賞的景色,也沒有名勝古跡,白天只有蚊蠅亂飛,悶熱得讓人難以忍受。”

“哦?有那樣的地方?”

“是呀!”

“我想去海邊浴場玩玩了,好不好?”

奈緒美前言不搭后語地突然冒出這么一句,像個撒嬌的小孩子那樣奶聲奶氣地問我。

“好哇,過幾天帶你去個涼爽的地方吧,鐮倉還是箱根?你挑一個。”

“泡海水浴比溫泉浴好呀……我還是很想去海邊。”

聽到她甜膩的聲音,還是以前那個奈緒美,只是十來天沒見面,我覺得她的身體突然有了變化,我偷偷看到了,薄紗單衣下隨著呼吸起伏的圓實的肩頭和乳峰。

“這件衣服,你穿著正合適。請哪位師傅縫制的?”過了一會兒,我問道。

“是媽媽給我縫制的。”

“你家里人有沒有夸贊我挑布料眼光獨到呢?”

“夸是夸了,就是還說布料有點花哨。”

“是你媽媽說的嗎?”

“嗯,是的,我的家人什么都不懂。”說著的時候,她目光一直凝視著遠方。

“他們都說我像變了個人。”

“怎么變了?”

“洋氣得讓人不敢認了。”

“那當然了。我都覺得你變樣了呢!”

“真的嗎?……他們要我梳傳統發型,我不同意,就沒有梳。”

“那條緞帶哪里來的?”

“頭上戴著的這個嗎?這是我去寺內店買的。看著怎么樣,漂亮嗎?”

說著,她扭過身子,微風吹拂著她帶著香氣、清清爽爽的頭發,我看到束在辮子上的隨風飛舞的淺粉色發帶,真的很漂亮。這樣扎頭發,可比日本傳統發型好看多了。

她仰起臉來,蒜頭鼻的鼻尖微微地聳起,得意地壞笑起來。說實話,這樣的壞笑是她的一個毛病,不過,在我眼中卻成了非常孩子氣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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