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拉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于印樵安靜的跟在后面,拿起鑰匙裝進口袋,任其發出叮叮咚咚的撞擊聲。
“砰”,于印樵已經分不清是關門的聲音還是……自己的心跳。
兩人站在樓梯間,他將一只手抄進口袋,胡亂摸索著鑰匙齒。周圍的環境明明寂靜到連頭發絲掉下都能聽到,可于印樵卻覺得電閃雷鳴。
她不是要談?怎么還不開口?
周粥倒十分坦然的注視著他,將小動作悉數收進眼里。剛剛說‘談談’是一時沖動之下做的決定,不得不說,現下倒覺得有點不屑開口。
說什么呢?說自己最好朋友的丈夫喜歡自己?質問他為什么要喜歡?還是罵他為何要如此對待文倩?
……
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于印樵倒是急起來,“不是談談嗎?”他現在后悔自己為什么不會抽煙,有根煙起碼還能掩飾現在的落寞與尷尬。
“算了……”
“是,我是對你有好感。”
兩人第一次對視又同時開口,于印樵盯著她:“我以為你要說……”
“我問不出口。”他的親口承認不免讓周粥更加直白,“我一直以為你……不會做出這種事。”
“文倩以前就說過你好像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卻一直沒在意。”于印樵顧左右而言他。
“你讓我覺得惡心。”
本想向前,可周粥的一臉厭惡使他硬生生的止住步伐:“我也知道你是最不應該的那個人,可是……我控制不住,你的笑,你的眼睛,還有……”
“別說了!”周粥吼住他,生怕他再說出令人作嘔的詞,“我對你沒有一點喜歡,我到底做了什么讓你誤會……”
“你愛陳煜陽嗎?”于印樵打斷她的話。
“你竟然會問出這種話。”周粥哧笑一聲,“我當然愛他。”她的眼眸向來是溫和沒有攻擊性,可現在卻無比犀利與堅定,印在他眼里,燦爛若星河。
早就應該知道是這樣的答案,果然聽到她親口講出來會是另一種感覺,于印樵頓了頓,還是說出口:“周粥,他能給的我也可以,甚至我能給的更多。”
“他給我的是你永遠無法給予的,也是你永遠無法理解的。”
“陳煜陽不就是對你好點嗎?事事以你為先?我也可以。”
周粥覺得這是一種褻瀆。陳煜陽最寶貴的地方不在乎寵愛而在于尊重:所有的疼愛都是建立在他理解并且尊重自己首先是一個獨立個體,有獨立思想和三觀的前提之上。
而于印樵呢?只當女人是個需要愛護的附屬品罷了。
她懶得理論:“你喜歡我是因為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還是因為刺激感?但你死心吧,我不會陪你玩這種下作的游戲。”
似乎被她的話刺中,他急急解釋道:“真的就是單純的喜歡,那種沖動一直縈繞在腦子里。相信我,我可以對你更好。”
“……我們早已過了青少年時期。”
那種充滿荷爾蒙的沖動愛情:最開始的一瞬間往往令人臉紅心跳,但接著就會變得了無生趣……
“我真的好久沒有對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了。”
周粥側過身去,神-色-慢慢恢復:“那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時好感,而且我沒有義務來配合你尋找所謂的‘久違感’。”
“我會一直對你好。”
“然后呢?”周粥哂道,“不要說,你會一直等我,等到我終有一天因為感動而喜歡上你?……我們都不是小孩了。”
“……”
“于印樵,你知道嗎?愛情不會由感動而生。”
兩種截然不同的感情,愛情之上可以加疊感動,除此之外二者絕不可互換。
“你一個商人,總不會做投資與收獲不成正比的買賣吧。”周粥的情緒漸漸輕緩下來:“除非你還想從我這得到除了感情之外的東西。”比如:她的身-體。
“我們之間沒有買賣。”
周粥自然是不信一個從了一輩子商的人說自己不按買賣做事,“我不是一個只需要被呵護的金絲雀。”
“可女人要的不就是這些嗎?”
周粥右嘴角一勾:“那么于總,你要如何對我好呢?你所謂的‘好’我也能為自己做到,如果你說錢的話,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對你的錢一點興趣沒有。”
“錢就對你一點作用不起?”
上次買的戒指我還一直沒有機會送……送給你……于印樵眼神落寞。
“哈……你要是這么問的話,當然有用。”
于印樵神色還沒緩和到一半,就聽到周粥緊接著悠悠的開口:“但我只對阿陽的錢感興趣。”
……
談話沒有繼續很久,話說到這份上,于印樵自然沒有臉面再跟周粥長篇闊論什么‘喜歡’了。
文倩在兩分鐘前醒來,正納悶怎么家里四處無人的時候看到周粥和于印樵一前一后進了門,兩人的臉色似是如常,但又有什么讓她說不出的奇怪地方。
周粥沒料到她會這么快醒,她愣著神不知該如何解釋,而于印樵卻開了腔:“我們剛才下樓去買點東西。”他摸摸口袋突然意識到自己手里什么都沒有,急忙又編排個理由:“但超市沒有賣的。”
還有這個樓下超市買不到的東西?只要有需求,恐怕再難尋的東西都能給送到手,無非是多花錢罷了。
周粥自然一句也沒附和,她能將發生的一切盡可能瞞著文倩,卻不能摻合這種蹩腳的謊言去騙她。
文倩卻對他的說辭沉默以對,她不傻。
……
“倩倩,鍋里有面條,開火一熱就……”
“我不想吃。”她擺擺手打斷,“時間不早,你是不是該回去了?”兩人認識這么久,文倩還是第一次用這樣冷的語氣跟周粥說話。
周粥嘆口氣,索性也不再多說,“是啊,確實不早了。”正好鞋子還沒換下,她拿上外套背上包,“別餓著自己,走啦,拜拜。”
“我送……”于印樵剛發聲,就被文倩一把掐住,她狠狠的瞪著他,跟周粥說了句‘拜拜’,轉身走進廚房把面條統統倒進垃圾桶里。
……
周粥稀里糊涂到了家樓下,明明鑰匙就在手邊,卻還是撥通了門鈴。
“你好,哪位?”
陳煜陽低沉的聲線將周粥拽回現實,讓人莫名心安。
“阿陽,是我,開一下門。”她被自己聲音下那無法掩飾的疲憊與無奈嚇了一跳。
“……”
電流聲‘滋滋啦啦’,五秒之后對講門‘嘀——’的一聲,開了。
在沒看到他之前,周粥從未想過即使天天相見,自己竟還會如此思念他。
陳煜陽筆直的站在門口,不偏不倚,手里攥著手機,任由內心的時鐘‘嘀叩嘀叩’倒計時。他身著一件薄款立領灰色針織衫,是前天晾在陽臺還沒來得及收的那件,配的一條黑色筆挺的休閑褲,也似乎是熨好不久。可能剛剛洗完澡,他渾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清新帶甜的薰衣草香氣,發尾的潮濕無聲狀告著他的著急和潦草。
陳煜陽抬著頭注視著電梯顯示屏上不停變換的數字,直至‘叮’的一聲。
周粥不是一個感性的人,她沒有走上前跳入陳煜陽懷里,即使很想。而陳煜陽似乎讀到她的心電信號,大步跨過來,伸手將她裹住。
距離突然拉近,周粥才聞到他衣服上極輕的皂莢氣息,那是一股干燥的沒有一絲摻雜的味道,令人無比舒心。大概很少有人可以理解清市居民對干燥的渴望:干燥即清爽、并且千載難逢。
她遇到的人千千萬,怎么只有陳煜陽能夠一直保持這種干燥的感覺呢?
周粥貪婪的攫取著他帶來的安心,隔著衣物可以感覺到陳煜陽強有力的心跳似乎和自己的融為一體,連她的心都舍不得跳漏半拍來破壞這種和諧。
“出門急,沒帶鑰匙。”過了好一會,陳煜陽低著聲線打破了平靜的相擁。
“啊?”周粥的情緒一下緊張起來,推開他去摸口袋,語氣頗有些埋怨:“幸好我帶了,不然咱們就回不了家了。”
前額和鼻子上結下的細密小水珠暴露了她下意識的驚慌,陳煜陽有些后悔這玩笑:“騙你的。”攬著她的手臂收緊,“再怎么著急見你,也不至于讓自己進不了家門吧。”
周粥氣鼓鼓的打掉他的手:“都什么時候了,還嚇我。”
陳煜陽眼睛微瞇,在她的前額落下一吻:“哪管它什么時候,回來、就好。”
周粥鼻子一酸,拖著他:“走啦,進屋啦。”
……
陳煜陽打開熱水壺開關,然后走到周粥旁邊坐下,左腿交疊在右腿上,全神貫注的聽她講述今天發生的事情。周粥聲線恢復輕柔,沒有多余的激動和喊叫,全程重復最多的話大概是‘你知道嗎?……’
她的娓娓道來夾雜著熱水壺‘咕嚕咕嚕’的聲音,襯的一切無比靜謐。周粥不時抬頭看一眼陳煜陽,他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認真聽的同時還會做出反應,同意也好,疑惑也罷,但從不打斷。
他的‘不打斷’讓周粥因為一股腦兒講了太多而口干舌燥,她舔舔嘴唇,來回幾次將下唇輕輕咬住然后送開。
‘啪’的一聲開關適時的跳開,陳煜陽終于有了動作,“玫瑰茶?”
“好啊。”她正想喝這個呢。
“放心,不給你弄燙。”
“我要喝最燙的!”
看似意料之外,又好像意料之中,陳煜陽長腿一伸故作無奈狀,但眼底卻全是寵溺:“女人的心思還真是捉摸不透,最怕燙的人這回倒想要最燙的。”他順手拿了兩朵花放進茶杯,不輕不重的聲音帶些玩味:“要是你實在想拿嘴出氣,倒也不必勞煩這花茶,讓我來就是。”
他邊講邊擺弄茶水,表面雖深沉冷靜但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已早早出賣了他。陳煜陽嘴唇薄,這種小表情很容易被發現。
……
“不過說實話,于印樵對女人還真是既紳士又疼愛,還舍得花錢。”周粥噓著喝了兩口茶,‘嘖嘖’兩聲。
“后悔了?”陳煜陽劍眉一挑,看她要怎么圓回來。
“因為有你,別人的紳士與寵愛我都無福消受。”
周粥答得逐字逐句一板一眼,嚴謹的回答像是在解數學題,“至于錢嘛,不管多少,只要是你的才行。他的錢對我又有什么意義呢?”
不得不說她的這番話很讓人受用,陳煜陽低笑:“粥粥,你答得這樣天衣無縫,讓我如何好意思欺負你?”
“你要說‘后悔’,這樣我就可以把你抱-上-床,然后‘報復’你。”說完,陳煜陽作勢要親吻她那因為沾染熱水而變得嫩紅飽滿的唇。
“唔,沒想到你還有這種‘劇情愛好’……”她的聲音被陳煜陽的吻淹沒。
“反正不管說什么,你不是都有理由‘報復’我?”周粥得空,大口喘著氣。
“既然你這么想讓我‘報復’,那我就‘報復’一下吧。”
周粥快讓這‘報復’來‘報復’去的攪暈了,“才不跟你繞口令。”她攀上陳煜陽的身-子。
……
這夜、陳煜陽的‘報復心’還真重,仿佛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