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過去的每天一樣，晚飯過后林安然窩在床上看劇，江洵坐在電腦前打游戲，兩人互不相擾。

剛開始針對他們之間這種過于安靜的氛圍所產生的不適感已然化為烏有，甚至現在對這種現象感到習以為常。

如果回顧那天有什么不同。

大概，是沒有月亮的星空和……

深夜造訪的楚瑤。

“誰啊？”林安然半撐著困意起身向響起的房門走去。

“安然，是我，楚瑤。”

在凌晨兩點聽到本應在一千公里外的人發出的聲音第一反應不是激動，而是驚恐，反復通過門眼確定確實是楚瑤本人后，林安然才急忙開門將她迎進屋內。

一觸碰到她的手后林安然才發覺她的手冰得可怕。

“你怎么來了？”

楚瑤低著頭并沒有回答問題，亂糟糟的頭發遮蓋住她的臉龐。

林安然擔心地輕聲又喚了她一聲，見她依舊宛如行尸走肉般毫無生氣，便強行捧起她的頭。

在看見楚瑤面如死灰的臉色后林安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楚瑤的嘴唇沒有一點血色，無神的雙眼顯然是因為痛哭太久導致紅腫不堪，鬢角的幾縷頭發混著淚水雜亂地黏在臉上。

“楚瑤，你怎么了？楚瑤你別嚇我啊！”

聽到林安然的大聲呼喊，楚瑤的眼睛才開始聚焦，在看清安然的臉后，楚瑤驀地扎進林安然的懷里嚎啕大哭起來。

林安然緊緊地抱著她，輕拍她的后背安撫她的情緒。抬頭望見不遠處被吵醒后出來查看的江洵，江洵用眼神詢問她發生了什么事。

林安然嘆了一口氣，沖著他輕微地搖了搖頭。

幾天前，

“阿言，你在哪呢？”

“這個時間我當然在拍攝現場了。”

“那我去找你呀！”楚瑤在電話這頭雀躍地說道，

“你腳傷剛好，就好好在宿舍歇息吧，別滿哪亂跑了。”

“可人家想你了嘛。”

“我也想你，可我這不也是擔心你嗎。”

“那好吧…那你要注意身體！”

“好好好我知道了，先掛了啊，那面催我開工了。”

“嗯嗯！你去吧！”掛了電話后楚瑤立馬給小王打了過去。

公司里知道楚瑤和陸言真正關系的只有他，還是因為一次意外不小心被他得知的。小王當時還是個實習助理，三尺男兒硬生生被這事嚇得痛哭流涕，懇求陸言千萬不要炒他魷魚，就差跪下向列祖列宗發誓自己絕對會守口如瓶。

“嫂子，我正在去你學校的路上呢，你電話就打過來了。”

“陸哥讓我給你送糖醋排骨。”

“我知道，陸言剛才跟我說了。”

“在安馬廣場那邊，怎么了？”

“沒事，我就問問。”

“等會你把糖醋排骨放寢室一樓阿姨那就行了，我過一會再下去取。”

“好，那你別忘了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知道了。”再次掛斷電話后楚瑤便收拾好自己準備出門，腳上那點小傷早就痊愈了，何況她哪有那么嬌弱。穿著剛買的新衣服打車前往目的地，廣場已經被清場，中間孤零零地搭建了一個臨時攝影棚，下車后不用多找一眼就看到陸言團隊所在地。

有幾個人是老熟人，看見楚瑤立馬將她放了進去。

“楚瑤你怎么來了？”

“我路過，合計就過來看看。”

“你和你哥關系真好。”

楚瑤干笑了幾聲以示回應，隨即反問道，“陸言呢？”

“剛走，他送你嫂子回家，現在應該快到地下停車場了。”

“嫂子？”明明是簡單的一個詞匯，楚瑤卻好像失去了理解能力。楚瑤疑惑地發問，大腦一片空白，經紀人看楚瑤這幅神情也不解地愣住了。

“陸言沒和你說嗎？就是我們公司陸言的同門師妹。最近她還挺火的，粉絲都管她叫什么國民妹妹。”

“那小姑娘長得嬌艷可愛，性格還軟得不行，陸言這小子眼光不錯。這兩人啊，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顏值都挺配的……誒！楚瑤你干什么去！”

未等經紀人說完，楚瑤轉身向停車場跑去。剛愈合的傷在踩著高跟鞋劇烈奔跑的運動下又開始隱隱作痛。

當楚瑤趕到時映入眼簾的只有兩個恍惚而過的背影，本還想再追趕幾步，可兩人已經上了車呼嘯而去。

腳腕處舊傷復發再次紅腫起來，楚瑤卻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站在原地一直望著汽車尾氣在空氣中擴散開來直至再無痕跡。

“你怎么來了？”陸言回到公寓后被坐在沙發上的楚瑤嚇了一大跳。如今他的住所早已不是以前三十平不到的蝸居室，房間內的一塊地磚恐怕都要比原來那個破舊屋子值錢。

可笑的是當年那張窄小的單人床都能容納上擁擠的兩個人，現如今這么寬敞的住宅卻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她。

“不是讓你好好在宿舍休息嗎？”

“再說了，你來之前怎么不和我說一聲，萬一被狗仔拍到怎么辦？”

楚瑤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地坐著，無視陸言有些責怪意味的話語開門見山道，

“你下午4點離開的片場，按理說4點半就應該到家了，現在已經將近6點了，你干什么去了？”

陸言邊挽袖口邊敷衍道，“和同事吃飯去了”

話音剛落陸言才猛然反應過來，“你怎么知道我去片場了？”

楚瑤還維持著剛才的坐姿慢慢轉頭仰望陸言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不知從何時起，利益已使他面目全非。

“我去片場了。”

“你去之前怎么沒跟我說一聲呢？你沒見到什么奇怪的人吧。”陸言突然神色慌張，

“我都看到了。”楚瑤非常平靜地凝視著他，明明她應該是那個怒不可遏的人，反倒陸言先惱羞成怒倒打一耙。

“你不相信我？！你是不是懷疑我和那女的有關系！”

楚瑤終于忍無可忍猛地站起身來直視他，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我什么都沒說呢？你倒先心虛了！你敢發誓你跟那個小婊子沒一腿嗎？！”

“我明天就找人打斷你和那小婊子的腿！我看你還敢不敢背著我亂搞！”

陸言毫無征兆地將剛卸下來的手表怒摔在楚瑤的面前，她被突如其來飛濺的碎片嚇到失聲尖叫。

“你瘋了嗎陸言！”

“對！我他媽的就是瘋了！”

“楚瑤，我告訴你，我陸言早他媽的受夠你了！”

“我們兩人每次見面除了吵架就是吵架，從高中吵到現在，你膩不膩啊！”

“成天像個妒婦一樣監視我的手機，懷疑這個懷疑那個。”

“我跟異性聊天被你發現了你就要跟我吵個天翻地覆，我要是跟哪個異性走的近點了，那更完了，你直接去薅人家頭發。”

“你知道高中同學都怎么說我的嗎？說我是妻管嚴！窩囊廢！”

“還有以前出去工作的時候你每次都站在我面前和那群老總們游刃有余，占盡了風頭。而我呢？我站在你身后就他媽的像條狗！”

楚瑤難以置信地聽著他句句指責，每一句都像在往她心頭捅刀子，呼吸開始變得困難，她張大嘴大口喘息著，不解、憤怒、委屈的情緒沖上大腦。

“呵？我不去和那些老總們虛脾假意你能有今天這成就嗎？”

“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陸言將茶幾上的玻璃杯拾起怒摔在地上，“但我他媽的不喜歡你這么做！”

四濺的玻璃碎片有幾塊扎進楚瑤的小腿里，將她一直忍著不曾落下的眼淚逼了出來。

“你現在坐享其成了反過來告訴我你不喜歡我這么做？”

“你才是把我楚瑤當狗耍吧？”

巨大的聲響也喚回陸言幾絲理智，見楚瑤紅著眼眶淚水不停地滑落，他耐下性子語氣平緩地和她講起了大道理。

“男人都喜歡柔弱的愛依靠自己的，而你太強勢了，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壓抑自卑，失去了一個男人存在的意義。”

楚瑤被他錯得理直氣壯的樣子氣笑了，微微側頭從鼻子里發出哼笑，隨即重新直視他。

“那他媽的就分手啊！”

陸言上手扯了扯自己的領帶，舌尖頂著上牙槽不耐煩地發出一聲呵的氣音。

“每次吵架，你除了說分手還會說什么？”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每次你說完分手我像條哈巴狗一樣回來跪舔你求和好的樣子。”

楚瑤心如死灰地抬頭看著他怒目圓睜的樣子，淚水已經糊滿她的面容。

“一直以來你就是這么想的？”

“對！”

楚瑤像顆突然泄氣的皮球，一句毫不猶豫的肯定回答讓她瞬間感到心力交瘁，語氣也忽然變得再無一絲波動。

“……分手吧。”

“分就分，這次我他媽的再回來找你我是狗！”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陸言見楚瑤還和以前一樣死不悔改，再次失去理智和耐心，撿起剛脫掉的外套扔下這句話后摔門而出。

震天響的撞擊聲也激發了楚瑤一直憋在心中不曾爆發的所有情緒，鎮定從容的形象破裂瓦解，她沖著緊閉的房門像個瘋子般聲嘶力竭。

“陸言你他媽的就是個窩囊廢！你就是個靠女人吃飯的窩囊廢！”

回應她的自然是一片寂靜，她崩潰地摔坐在地上，任由碎玻璃扎進她的血肉。

醫院

“你這種情況建議你再去拍個X光，萬一有碎玻璃扎得特別深就不好了。”

“你目前沒有身孕吧？懷孕不能拍X光的。”

“應該沒有吧…”

“經期正常來嗎？”

“兩個月沒來了，但我之前經常紊亂…”

“你還是掛個婦產科的號查一下吧，如果沒懷就當是體檢了。”

“好的，謝謝醫生。”

當楚瑤拿到妊娠期三個月的單子時只覺得晴天霹靂，精神恍惚地走在醫院長廊里，成雙成對的夫妻們帶著幸福的笑容與她擦肩而過。

楚瑤邁進一個無人的拐角里扶著墻壁緩緩蹲下身子抱膝痛哭起來。

灑滿金色光暉的走廊里洋溢著喜悅之情，沒有人會注意到那個不起眼的陰暗角落。

“陸言。”

電話那頭陸言冷漠地聲音響起，“有事嗎？”

“你在哪？”

“跟你沒關系吧。”

“我懷孕了。”楚瑤語氣平靜，

“我們已經分……什么？！”

楚瑤再次平靜地重復著，“我懷孕了。”

陸言慌張了起來，“這孩子不能要知道嗎？我現在這個地位怎么能爆出來有孩子！”

“我現在在飛機上，最近在國外有個行程，要在那里待兩周。”

“等我回來，我陪你去把孩子打了好不好？”

“……”

“瑤瑤，聽話，乖。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這次也是我錯了，我們以后再也不吵架了，我們好好在一起。”

“……你什么時候公開我們的關系？”

“再過幾年的，再過幾年我肯定公開，你也知道我最近在上升期。我向你保證，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陸哥，飛機要起飛了。”電話那頭小王的聲音傳來。

“我這面飛機要起飛了，先不說了，一定要等我回來啊。”

滴滴滴——

耳邊傳來電話掛斷的嘟嘟聲，楚瑤機械地將手機卡拆下扔進了魚缸里，看著在水里自由游動的金魚麻木地自言自語道。

“騙子。”

聽見腳步聲醫生看都沒看一眼，背對著楚瑤繼續忙著手下的動作，將需要用到的手術工具準備齊全后她才轉過身對楚瑤說道。

“去那個手術臺躺好，腿岔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