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她驅車來到一座山腳下。

“是開上去還是11路？”楊明朗指了指山頂，問她意見。

閻景暢是想要跑著上去的，看表已經臨近十一點，又擔心太晚會耽誤他的時間。“下次再用11路。”

楊明朗點頭，加緊油門，“我記下了。”

她側頭打量駕駛座位上的男人，不懂他記下了什么。俊挺的側臉因忽明忽暗的路燈而朦朧，今天的相遇是巧合還是有人想要遇見？

閻景暢胡亂的抓了把頭發，不想深究。

“怎么？”開車的人低聲詢問。

閻景暢想說，今天能遇見你很好。但卻只是轉頭看車窗外，“沒事，只是……想跟你道謝。”

對方一笑，“嗯，你的道謝方式永遠只有一種。”

閻景暢不明所以，“什么？”

“請客吃飯，卻從沒真正實施過。”

閻景暢微窘，她只是覺得他應該會忙于工作。吃飯這種事情，能吃出利益于他而言才更有意義。“我以為你會忙。”

“景暢，你找我的時候，我一定不忙，無論何時、何事。”

有些話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說了，無論對方是什么態度。

水泥路、白熾燈一路暢通無阻。到達頂峰居然還有一座漂亮的燈塔。五顏六色的吊燈閃爍著微弱的亮光，將人帶入一種如夢似幻的境地。

倆人果斷棄車爬塔，就在閻景暢以為自己快要放棄的時候，眼前的視線豁然開朗。頂端是個圓形的塔臺，中心位置是用鋼管架起的LED放射燈，光線一路射向遠方。

臨近六月的天氣，夜晚的山風刮在人身上像極了愛人的輕撫。遠處的路燈像一條條長龍蜿蜒在無盡的黑夜里，路上的車水馬龍星星點點讓人眼花繚亂。

這是一副讓人見了便心生未來的畫面。

閻景暢太久沒有爬過、甚至看過山了。小時候她與山為伴，摘酸棗、打核桃…無所不能。她覺得山的美好不能言說。

所以有人教會了她用畫的方式記錄大山的巍峨雄壯。起初她覺得怎樣畫都不足以表現山的本質，但那個人卻告訴她，心中有丘壑，眉眼作山河。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怦然心動，她想，她喜歡的人一定堅定如山，清澈如河。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一個人的時候不要輕易流淚。”楊明朗伸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他的聲音帶有一種魔力，讓人忘卻世間一切煩雜紛擾。

閻景暢哭的更甚，“我現在不是一個人。”

這次沒有遲疑，楊明朗整個人上來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抬手輕撫她因哭泣而顫抖的雙肩。“是的，你不是一個人，有我在。”

如果可以，他愿與她就此相擁，站成永恒。

一年一度的六一兒童節如期而至，幼兒園對此早已駕輕就熟。歌曲、舞蹈、才藝展示各種看家本領拿出來，可以說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得到一眾家長的充分認可。

楊明朗受邀參觀節目那天，為避免擁堵他到的比預定的要提前。觀眾席上的家長寥寥無幾，舞臺上的小演員們倒是個個濃妝艷抹來回穿梭。

楊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異常激動，東張西望的在一群孩子中尋找自己的孫子。

楊明朗終于在一群神獸中尋到那個熟悉的倩影。依舊是那那個溫婉氣質的她，和孩子們說笑打鬧全無那晚的精疲力竭。

那晚的山頂上他擁她入懷，她在他的胸膛上泣不成聲。楊明朗清晰地聽到她在最靠近他心臟的位置輕聲呢喃，“我沒有資格被愛，更沒有資格擁有幸福。”

那一刻，楊明朗沒有淚水，卻能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閻景暢感覺背后有人走來，回頭看到他，微笑著轉身，“你來早了。”

而他手插褲兜，微笑著，“所以才有機會看到你的…”指了指她的妝容。

對方想起了什么，忙在臉上胡亂擦了兩下，“孩子們胡鬧的。”

經她這一擦，本就如花貓的臉更是錦上添花。楊明朗依舊笑的溫和，“別動”

他的手輕柔地拂過她微閉的眼瞼、臉頰、直至雙唇。閻景暢不能否認這種幾近誘惑的肢體接觸令她顫栗，體內沉睡已久的某種欲望被喚醒一般讓她不能抗拒。

“好了。”對方輕聲提醒，狀似無意地退到了安全距離。

閻景暢咬了咬嘴唇，又向后退了一步，“呃…謝謝。”

“呀！景暢你在這啊，老太太找你。”江小漁適時出現拉她遠離了這令人稍顯尷尬局面。

一路上閻景暢大腦飛速運轉，不知道自己是被下了什么蠱，那時居然沒有躲避他的碰觸。或許…她的身體比她的心更誠實也說不定，總之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竟沒有阻止他這種幾近誘惑的行為。她不禁搖頭苦笑，閻景暢，你是有多需要男人？

打開園長辦公室卻發現老太太根本沒在，正想轉身離開卻不料被江小漁扯住了手臂，“老太太哪有空管你。我要不這么說，你剛才怎么收場？”

閻景暢微側過身，不驚不慌地看著對方，“謝謝。”

“沒了？”江小漁難以置信，“閻景暢，我好歹救你于危難之間，不解釋一下你倆的行為嗎？”

閻景暢笑著揉揉臉，“就你看到的，臉臟，他幫忙擦一下。”

“Waht？”江小漁聲音提高兩個度，“為什么是他擦？你怎么可能讓他擦。”

“讓你擦，可你不在。”閻景暢說的理所應當。

聽著是有些道理的，“等等！你讓我捋一捋。”

閻景暢笑著離開，她自己都捋不清。希望她能幫忙捋清楚才好。

再回到會場時，閻景暢沒有看到他，心里稍松了口氣。家長們陸續到場，演出順利進行。

透著黑色幕布的縫隙，閻景暢居然看到顧姨和鄰座的一位奶奶聊的火熱。顧姨今天本是不愿來的，閻景暢軟磨硬泡最后還是拿出殺手锏，說有楊西楠的演出才哄得她答應。

早在還沒出正月，顧姨就提過要回老家。平日里建新哥和嫂子出車，拉個長途都要三五天才回家一趟。她實在不放心顧姨一個人在家。于是就各種理由搪塞，只要是老太太不走，她基本上百依百順。

顧姨性格偏靜，平日里就是在家看書寫字，養花逗貓，從來沒有任何老年人的活動。閻景暢擔心她太悶又會鬧著回老家，這不拉她來看小朋友們演出。就目前看效果還算不錯。

楊西楠的節目是詩朗誦。

音樂緩緩響起，臺上帥氣的小男孩抑揚頓挫稚嫩的聲音張弛有力。

我希望，太陽變得越來越吉祥，給寒冷帶去溫暖，給黑暗送去光芒，讓小樹披上綠綠的新裝。

我希望，天上的星星越來越亮，人們住的房子各式各樣。全世界都不打仗，所有小孩子都能吃飽，還能穿上好看的衣裳。

我希望，空氣越來越好，再也沒有霧霾的困擾，出門不再需要口罩。處處都是清新的空氣和花香。

我希望，書包變得越來越輕，同學們都很友愛，還能天天受到老師的表揚。

我希望，想玩就玩，想唱就唱。穿上帶彈簧的鞋子，在太陽底下奔跑。一步跨過大河，登上山頂。

我希望，爸爸牽著媽媽的手，身旁是我的妹妹，鳥兒在天上飛，蟲兒在船頭叫，我和妹妹蹦蹦跳跳。

我希望，我有千百個希望，我要坐上月亮小船，飛呀飛，去尋找我的希望！

臺下報以熱烈的掌聲，楊西楠果然不負眾望，閻景暢心悅誠服只能說虎父無犬子。

江小漁不知在哪整來的演講稿，真是委屈人家孩子，睜倆眼說瞎話。何來的妹妹與媽媽？

幕布落下，歡快的音樂聲響起。下一個節目已開始，楊西楠卻站在黑色幕布后一動不動。閻景暢招手示意他下臺，小男孩這才難過地走至她身旁。

“楊西楠，表現很棒啊！怎么了？”閻景暢俯身安慰。

“我…只是希望…我媽媽活著。”

閻景暢莫名的心疼，她不知道該做什么能讓眼前淚流滿面的男孩好受些。沒有誰不需要媽媽，即使你擁有這世間萬物，母愛卻是唯一不可替代的存在。

多可笑，這世間總有那么一種東西，你沒有時，拼命想得到;一直都擁有時，又覺得無關緊要。

晚會勝利閉幕，園長慣例請客慶祝。閻景暢以陪顧姨回家為借口推脫了。江小漁笑的狡黠，“約會去啊？”

閻景暢笑而不語，偏不告訴你我要回家睡大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