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主人的目光著落點，蒼生解釋道：“那是水煮野薺菜，成分分析顯示，里面放的鹽含有不少雜質，不過對人體無害，只是口感不好。”

羅袖：我太難了。

“吃點菜”，這時候一筷子菜被夾到了碗里，是老母親給的，羅袖嘗了一口，又苦又澀，她差點沒吐出來。

然而這盤菜之所以珍貴，正是因為含有青鹽。

羅袖緊急扒了兩筷子黃米糊，見閨女終于吃的香了，羅母放心，又給她添一筷子菜。

羅大嫂有些不滿，不敢說，忙給自家一只手吃飯比較慢的男人也夾了兩筷子。

羅母瞪她一眼，卻什么都沒說。

羅袖沒有注意到桌子上的眉眼官司，只問蒼生：“這里的鹽很貴嗎？附近有沒有什么鹽礦？”

“鹽十個銅幣一斤”，蒼生道，“五百里外是東州，靠海，產鹽，附近幾個州府吃鹽都是從東州購買，但他們處理鹽的方式很粗糙，并沒有過濾雜質。不過，這也比一些鹽礦上出的鹽要好很多。”

羅袖就是地質勘探組的，倒是很清楚各種鹽礦的分布，但她清楚的只是她生存的那個地方的鹽，這里的還是需要蒼生輔助。

然而她沒打算從鹽入手，鹽鐵在古代一向是國家官營，她有多硬的拳頭能跟冷家對，現階段只是想把買到的鹽自己提純一下。

別人可能習慣了這種帶著苦澀味的鹽，她卻不行。

“主人，你打算找鹽礦開采嗎？”蒼生問道。

羅袖笑道：“小蠢包，我只是想知道鹽為什么這么珍貴？”

蒼生道：“還不是那些占著鹽礦的人抬的，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鹽便宜了大家都舍得吃了，不是更賺錢嗎？”

羅袖安慰他：“沒關系，等咱們有了實力，也造鹽去。”

然后趁大家都沒注意，把碗里的菜夾到了旁邊季三兒的碗里。

但都在一個桌子上，誰會忽略這點？

羅章之前看見妹妹就好奇了，有些猜測就沒敢貿然問，這時便道：“妹妹，這位是誰？”

“我認的弟弟？”羅袖再次不厭其煩地解釋。

羅章還想問什么，被他娘一瞪，立刻閉嘴。

一碗黃米飯糊糊下肚，羅袖感覺十分不消化，但看大侄子小侄女們歡蹦亂跳的，想問問有沒有山楂都不好意思開口。

吃完飯出來，外面已經籠上了薄藍的夜紗，蟲鳴聲不絕于耳。

這副夜景，讓羅袖想到小時候跟爺爺奶奶去老家過暑假的日子，一時間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兒。

“羅姑娘。”

光線不太亮的薄暮中，坐在一根凳子上的賈河開口招呼。

羅袖驚了一下子，這才想起來自從到了羅家洼，這位裴家的車夫就一直被晾著，笑道：“您再等會兒，我娘洗了鍋就燉兔子。”

賈河：“沒什么，小的還不餓。”

羅袖點點頭，也不管他是不是客氣，“那您先坐著，我回屋去了。”

賈河哎了一聲，只好再次在小凳子上坐下來，這個冷板凳他是拿不開了，早知道這樣，應該拉一個同伴一起來的。

籬笆院外傳來腳步聲，還有姑娘低低的說話聲，什么咱們一定要好好安慰秀姐，什么不能在秀姐跟前提裴家的任何事之類的。

賈河嘆口氣，心里道：“軍師大人，您這一下子算是把羅家得罪的死死的了。”

“那是誰在那兒坐著”，三個姑娘推開籬笆門進來，瞧見賈河，提聲問了一句。

賈河趕緊站起來，說道：“小的是裴家的車夫。”

話音一落，兩個姑娘哼一聲走了，一個姑娘走過來問道：“你們那個裴軍師，又找了個什么樣的女人拋棄了我們秀姐。”

賈河：這小姑娘心眼兒不太好啊，讓她去安慰羅姑娘合適嗎？

已經走到羅袖門口的兩個姑娘中有一個轉過頭來，說道：“羅金花，你問這個做什么？要是不會說話就回去，別在這兒惹我秀姐不高興。”

羅金花趕緊跑過去，低聲道：“我就是有點兒好奇。”

羅嫦哼道：“最好是這樣。”

屋里，羅袖已經聽到她們的說話聲了，但卻沒有出去迎接的意思，幾句話的功夫，三個姑娘走了進來。

看到她，皆是滿臉同情地喊了一聲秀姐。

羅袖道：“都坐吧。”

三個姑娘面面相覷，然后各自找了地方坐下來。

羅袖正準備教小三子從一到十的阿拉伯數字，桌面上放著一個棍子和一碗水，季三兒就在她旁邊坐著。

不知道怎么開場的三個姑娘把目光放到季三兒身上，羅嫦和羅袖是關系最近的堂姐妹，先開口道：“秀姐，這個人是誰啊？”

“我弟弟”，被問了幾次，羅袖的回答越來越簡白。

羅嫦點點頭，又不知說什么了。

這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面色紅潤，應該是生活很不錯，沒有被雕琢，連同情都不知道怎么表達，從頭到尾就皺著眉。

比真誠，連旁邊的羅金花和另一個時不時打量羅袖面色的許青荷都比不過。

不過羅袖并不討厭，畢竟有一句話叫做世間的悲歡并不相通，誰能做到感同身受呢？

被那么好的夫家退婚，對于任何一個姑娘都是天大的災難，不過還未成親的小姑娘可能根本不能體會。

話說回來了，羅袖也根本不傷心啊。

尬聊了一陣兒，三個姑娘起身告辭了，羅嫦道：“秀姐，明天我們要去山上摘香椿芽，你要一起去嗎？”

羅袖的確打算去山里轉轉，但不是和一群小姑娘一起，“我還有別的事。”

聽到她拒絕，羅嫦道：“那我多摘一些，到時候給你送來。”

也不待羅袖回答，說完就走了。

羅袖家里這時候很熱鬧，村里好些漢子都來找羅老葉說話，說到氣憤處甚至能掀翻屋子蓋兒。

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道：“我們羅家姑娘不能被他們這么欺負，老葉哥，你一句話，我們都跟你一起去找裴家算賬去。”

賈河捧著一碗燉兔肉，坐在角落里吃得艱難，唯恐被這些莊稼漢子注意到先打自己一頓。

同時心里又想，當年大人一家從京中離開，是結了仇的，怪不得能在這個村子里安穩生活那么長時間。

這時，蒼生也正在對羅袖道：“主人，您聽到了嗎？這就是群眾的力量。別看這時候特權階級多，但是小人物們也很聰明的，他們重宗族、親朋，特權階級也不敢輕易惹這樣的人。”

羅袖早就清楚這點，不過也沒想到羅家村人的人情這么厚而已。

教給小三子十個數字的寫法，羅袖去和二哥二嫂說了一聲，便把自己這邊冬天的厚草席和被子拿到西邊的雜物間，給他整理床鋪。

季三兒跟著幫忙，鋪好了，羅袖拍拍還算軟和的床褥，說道：“先將就幾天，過兩日就給你做張床。”

季三兒摸了下對他來說十分柔軟的被褥，搖頭道：“我很喜歡這個。”

羅袖笑道：“好吧，那你早點睡。”

起身離開，察覺季三兒在后面跟著，羅袖道：“快去睡，明天還要你早起跟我去兩邊的山上看看呢。”

少年點點頭，在羅袖的目光注視下，乖乖退到床邊坐下來，說道：“姐姐，也早點睡。”

“乖！”

笑顏在門關上的時候消失，季三兒下意識的站起來，腳步想要上前，下一刻又頓住了。

他得聽姐姐的話。

外面是浪濤一般此起彼伏的說話聲，窗外閃著為照亮而點燃的火堆的光芒，季三兒一個人坐在鋪得整整齊齊的褥子上，這才有時間讓他真切感受這兩天發生的一切。

隱約的火光在他眼中跳躍，人聲、蟲鳴聲都給了少年一種很新奇的感受。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覺得以后都能在姐姐身邊的話，這個世界好像也沒有以前那么令他討厭了。

***

賈河戰戰兢兢在羅家過了一晚，天色剛麻麻亮，他就想辭行，沒等一會兒，羅老葉兩夫妻都起來了，他趕緊出門走來，說道：“羅老爺，既然已經把你們平安送到家，小的這就得趕緊回去復命。”

羅老葉點頭：“這一路上多虧您費心了，老婆子，給賈車夫裝幾個餅子路上吃。”

“不用了不用了”，賈河哪敢要？況且也不好意思要，擺著手就牽馬走了。

羅母說道：“裴家也就這個車夫像個人，有點兒羞恥心。”

賈河腳下一絆。

站在門口看著馬車出了村口，羅老葉回頭，跟老妻說：“去看看閨女醒了沒？”

昨晚眾人散后，羅母就把神仙的事兒吧啦吧啦跟老頭子說了，羅老葉是不太相信的，但奈何老妻說得太真，又是糧食又是書的，讓他也忍不住想萬一是真的呢？

羅母正要輕輕敲一下女兒的房門，就見門吱呀一聲從里面被打開了。

“閨女，你醒啦？”羅母問道，往屋里看了看，“神仙可把糧食送來了？”

羅袖跟羅母說等他們到了家，神仙就會把糧食送到自家，猜到她肯定會著急，因此聽到外面有動靜趕緊就起來了。

“爹”，羅袖放輕聲音，“您也來看看。”

側身讓羅母進來，低聲道：“也不知道是什么糧食，奇奇怪怪的，神仙給了一本食用這種糧食的書，我剛醒來，還沒來得及看呢。”

羅母跨進屋里，看到屋角堆了一大堆黃皮的圓圓的東西，像是什么果子，但很奇怪的又粘著土。

“真的有啊？”羅母嘴巴都有些合不上了，“還這么多？”

羅袖道：“這不是讓咱們村都能盡快吃到這種糧食嗎？神仙說這種糧食叫土豆，隨便種種，一畝地都能產出三五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