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過去。

就聽渾渾噩噩的老王繼續瘋喊，

“我再也不收這臟錢了！不是、不是我要害白鹿，是楊大夫、是他給錢給我，然后讓我裝作從白鹿手里逃出來的樣子！”

“他還說、自從白鹿來了，都沒人找他看病了，他、他只恨白鹿不去死！”

……

所有事情都被揭開層層裹挾的面紗，奶團子一行淡淡看著面露羞臊的村民們，灼灼目光像是要將他們燒穿！

就在奶團子以為村民們會就此散去時，人群里不知是誰突然囂張喊道，

“這肯定是鬼赤子威脅他說的！咱們楊家村的人怎么會做出這種事？你們肯定和鬼赤子是一伙的，這兩天是不是偷偷串通好，來演戲給我們看啊！”

村民們心里本已滋生出羞愧，一聽這話頓時消散，他們也跟著厚起臉皮叫起來，好似這樣隨大流，就能證明他們是對的一般！

“你們肯定動了手腳，鬼就是鬼，果真信不得！”

“媽的，咱村里喂了個白眼狼，鬼養不熟啊！以后可不能再放鬼進村！”

“還不趕緊放人！咱們大人大量，就不計較你們的死活了，但你們必須滾出村子，白鹿鬼院里的東西可是咱們村的，休想帶走！”

……

聽著這般越來越過分的話，就連一向事不關己的奶團子都忍不住皺起眉。

就在這時，白鹿突然面對村民們跪下來！

它重重磕了個頭，仰面坦坦蕩蕩看向丑陋的村民顫聲道，

“多謝你們十五年前收留我，你們的恩情我銘記在心。”

“我們會走，但有一事，在我心里隱瞞多年，我不想瞞下去，”

“鬼赤子是我的養女，我養育她十五年，你們罵她十五年沒爹沒娘，此事我萬不能忍！”

“鬼赤子是我白鹿的女兒，她不是災禍，她沒有克死我！她與村里的孩子，沒有任何區別！”

沒想到平時至純至善的白鹿居然會指責他們，村民們臉掛不住了，舉起手里的草叉鐮刀就想來打白鹿！

坐在帝星肩頭的奶團子實在惡心這群人，心底慍怒裹挾一股莫名的力量猛地往上沖，被她捧在手里的《萬鬼冊》頓時發出耀眼藍光！

在村民們恐懼的驚叫聲里，只見奶團子被藍光包裹、在她身后竟浮現《萬鬼冊》里所有鬼的面容！

“還不快滾！”

在奶團子冰冷刺骨的奶聲里，村民們哪還管白鹿和鬼赤子，尖叫著往山下跑去！

待老婦人和老王也走了后，鬼赤子蹣跚著跑到白鹿身邊跪下，粗糙的手捧起白鹿白皙透明的手，吶吶問，

“村里那些人不是最喜歡你了么？明明人不是你殺的、禍也不是你闖的，他們怎么就不喜歡你了？”

見白鹿漂亮的眼睛里滑下晶瑩淚珠，鬼赤子一哽，笨拙地安慰它，

“沒關系，誰不喜歡我揍誰?！?

瑩白到透明的手撥開鬼赤子的長發，露出她清秀的臉蛋，白鹿嗜著淚露出一抹欣然的微笑，

“不需要了，我不需要那些。”

“我有你就夠了，以后天大地大，我們相依為命?！?

白鹿本不明白它這只殘缺又弱小的鬼為什么會活在世上。

現在看來，許是為了撿到鬼赤子、將她撫養長大吧。

在他們身后，奶團子摁下體內暴亂的靈力，她抹了把額頭的虛汗，扭頭奶呼呼問一點也不驚訝的帝星，

“我剛才怎么了？”

帝星深邃黝黑的鳳眸里劃過一抹疑慮，他伸手摸摸下頜，隨口敷衍，

“不是什么大事，你修為又上了一層次而已?！?

倒是一旁上官夜魄滿臉震驚湊過來，仰頭用崇拜的目光看向形象已然高大巍峨的奶團子，

“團子師父！您剛才那招也太厲害了！鬼全都出來了誒！能教教我不？”

帝星嗤笑一聲，用腳踢開離得太近的小狗兒，嫌棄道，

“你學個屁！本能這種東西能教？你重新投個胎，都比你現在學來得快！”

可不等上官夜魄委屈反駁，白鹿的驚叫聲突然響起！

奶團子幾人連忙看過去，就見矮小的鬼赤子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最可怖的是，自她身上不停冒出黑氣，而她的皮膚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

白鹿在一旁急得不行，它想去扶鬼赤子，可手剛碰到她的皮膚，那巴掌大的皮膚竟直接剝落下來、露出里頭粉嫩的肉！

帝星只瞥了一眼便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將奶團子的臉往旁邊輕輕一扭，微微搖頭用略帶惋惜的口吻道，

“大限將至，救不回了。我就說你喝了人血怎么沒沾染業障，原來小姑娘全替你扛下了。”

白鹿不諳世事，不明白業障是什么，它只朝帝星拼命磕頭，哀求道，

“大人，求你救救她，我只有她了！”

縮在帝星懷里的奶團子也露出遺憾的表情，朝磕得雪白額頭綻放梅花的白鹿淡淡勸道，

“白鹿，鬼赤子沒救了，身為凡人卻沾染鬼的業障，好比吃下穿腸爛肚的毒藥，她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的?！?

在白鹿無助的哭聲里，帝星深如夜海的鳳眸又黯淡了些，

“無力回天，即使我是鬼帝，卻也無法輕易左右凡人輪回。”

“你現在能幫她的，就是給她一個痛快，不然待會她完全被業障浸染，死后不得入輪回不說，變成鬼還會被我們擊散于天地間?！?

不知為何，見到這般無助的白鹿，帝星忽的想起兩千年前的自己。

他也曾有過這般無助的時候。

這時，一直痛苦呻吟的鬼赤子吃力地伸出爛了大半的手。

“不、不怪你……是我聽了……一個外來者……的建議……他、他說……這樣可以……救你……”

她想去勾住白鹿潔白如雪的衣擺，但一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她停住了，只壓下痛處，吃力笑著擠出破碎的話，

“也……也好……我、我不后悔……替你做過的事……死、死在……你手里……也算得上……善始……善終……”

白鹿臉上浮現如死灰般的神情，它一言不發轉過身，抓住鬼赤子未伸來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

晶瑩的淚珠如斷線珍珠不停淌落，白鹿怔怔看著鬼赤子的臉，緩緩俯下身在她已是一團爛肉的額頭憐愛一吻，

“下輩子我們再做父女，好不好？”

說完，白鹿在鬼赤子嘴角綻放的笑容里，一把拿起散落在地的鐮刀，朝鬼赤子心窩狠狠捅去！

痛苦呻吟聲戛然而止，昏暗天地回歸混沌。

奶團子漠然看著，忽的鼻尖墜了一絲冰涼，她仰起頭，看著悄無聲息飄散而下的雪，悄悄往帝星懷里縮了縮。

糯糯的聲音終于染上凡世悲憫，

“雪在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