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香了空間,芬芳了自己
- 想把余生的溫柔都給你
- 林希美
- 14455字
- 2021-03-26 17:15:23
與其踏遍春風十里,不如靜守一朵花開
每年到了春天,無論工作多忙,總要追趕一場又一場花事。迎春花、櫻花、桃花、梨花……就這樣轟轟烈烈地開了。
花開時節,我和先生習慣去郊外看花散步,感受春天溫暖的氣息。有時,我會帶上一本書,在花下聞香看書,而他靜靜地對著花發呆,一下午很快就溜走了。
回家的時候,折幾株桃花,采幾朵野花,這些小花能伴我度過整整一周的時間。期間,不管花朵枯榮,寫作累了的時候、構思的時候,以及喝茶的時候,總會對著小花發呆。這一刻,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切似乎都消失了。
春天對于不少人來講,到底是熱烈多過沉靜。擺姿勢、拍照留念、發朋友圈……少了哪一個環節,這個春天似乎都不完整。春天,是朋友圈、微博等自媒體曬花的季節,也是一個人可以炫耀自己有大把好時光的時節。粉白的臉蛋兒貼著花,人比花都嬌了。
我也見過這樣的照片,有的女士為了把自己拍得美,不得不為了配合花朵,采用半蹲的姿勢;有的桃樹枯小僅有幾株,愣是被人拍出了十里桃林的景色;還有的極不文明,站在公園里的櫻花樹上,彰顯自己一覽眾人小的氣勢……
每次見到這樣的場景,總是感嘆,到底是人看花,還是花弄人。朋友說,所有的物,都是為人所用,要時時記得不要人去侍物呀!
我對這句話十分贊同,所以我的春天一直都是安靜的。靜靜地讀書,靜靜地讓花陪著寫作,靜靜地對著花發呆……我踏遍春風十里去追一場花事,總歸不過是為了讓最美的生命在自己身邊綻放。
張岱說:“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其實,有的人為了顯示自己有癖好,會故意展示出一種生活姿態給我們看。所以有時候,我們必須自問,我們愛花、愛茶、愛養壺插花,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
是花來供養我們的精神,還是我們為了它,扭曲了自己?
這個世界是功利的,許多人每天為了生活而奔忙,一直追求有用有利的東西。而我們在“無用”的東西上浪費時間,不過是為了平衡緊張的生活,讓我們用心去感受自己的精神被放慢的感覺,并因為喜歡這件事,從中感受到快樂。
什么是真正的深情?在我看來,便是借物供養自己,讓生活富有情意,并且對當下的生活極為鄭重。
蘇東坡喜歡海棠,為此寫下了一首關于海棠的詩:“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花開的時候,他說“每歲開時,必為置酒”。
每一次花開,他為此置酒吟詩,然后來欣賞它。他的性情顯露是真摯的,是屬于自己的,不是展現給他人看的。
春天,這個盛大的花開季節,有些人成了春天匆匆的過客,有些人成了春天的陪襯,有多少人真真正正地成為春天的主人呢?
如果每個人做任何事,都抱著一定的目的,一定會過得特別累。而天地萬物育花,誰說不是為了調節生活的苦與累呢?
你的快樂屬于你自己,就算可以分享到朋友圈,他人也未必能夠感受到。與其如此,不如,靜守快樂本身,供養自己的精神。
自前年開始,每隔一段時間,我便會去花市買幾朵花回家。因為先生說:“家里多了花,整個空間都變得不一樣了,我特別喜歡待在家里。”
誰說不是呢?為了把花插得有層次,我們商量了又商量,研究了又研究,討論的過程,那份你儂我儂的小情感,讓我想到了李清照的“賭書潑茶”。
有時,不必羨慕書中的愛情,這份羨慕會讓你的心一直向外張著,總是渴望外界的反饋。有時,多體會一下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回歸到自己的本心,你會發現原來你也能活成別人羨慕的樣子。
這很像春天去趕一場又一場花事,無論你瀏覽過多少花,拍過多少照片,真正能靜下心來欣賞的,僅有那么幾朵。慢慢你會覺得,當你能靜下心來時,你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來自己跟自己在一起。
這時,什么分享,什么拍照,一切都不重要了。所以有時候,我們需要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不著急地等著它開,把更多的時間留給深情,留給自己。
野花入家,一日便足矣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花有了高低貴賤之分。
事實上,世間萬物,每一樣都被區分了高低貴賤。一本書、一盞茶、一炷香、一副箸……甚至人,也被分出了好壞和高低。
喜歡的人,就算有小偷小摸的不良行為也是好的;不喜歡的人,縱然是家財萬貫的大善人,也是不好的。
人和動物之間的區別也在于此。我們可以以情感、喜好、價格、價值,來評定任何事、物和人。而花,就在這樣的區別中,被分了高低貴賤,有的成了書桌上的清供,有的永遠留在了鄉間田野、公園夾道中。
有一天在朋友圈里閑逛,無意中被一張圖片打動。那是一張以菜花、油麥菜、茼蒿、紫蘇等蔬菜為主題的插花作品。當日常事物變成藝術,它們完全變了意義。這張照片給我觸動很大,它使我明白很多事物因為角度不同,呈現的狀態也不會相同。
從那時起,我開始關注那些不被發現的事物。然后發現,原來棉花、麥子、秋葵桿、干樹枝……無一不是藝術品。
有了這個重大發現,我的生活一下子快樂了很多。無論什么東西,我都要放到花瓶里去擺弄,給生活一點創意。當我把這些“作品”放到朋友圈時,朋友評論說:“太丑了。”
有的朋友說:“沒有錢嗎?我可以送你一家花店的VIP包月。”
還有的朋友說:“野花開不久,不值得你花心思。”
我把這些評論讀給先生聽,他也不搭理,繼續擺弄著采來的野花,把它們插在另一只花瓶里。看他專注的樣子,已經給這些評論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好看不好看、時間保持得是否長久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靜下心來,開心地投入到一件事情中。朋友只看到了插花后的作品呈現,卻不知道這一束束花背后的熱情。
每天下午寫作累了,我就去公園里走一走。那時,公園里有不少帶孩子的老人,他們教孩子認花園里花的品種,帶孩子在健身器材處蕩秋千,或者任由孩子自由灑脫地玩。而我每次去公園,只盯著無人注意的野花看。
那些野花明明就在腳邊,卻仿佛被歲月藏了起來,無人關注,連公園里的孩子都不喜歡了。我小的時候,最喜歡春天和夏天,因為路邊會瘋了似的生長大片各種各樣的野花。喇叭花、打碗花、野菊花、野雛菊……我把它們編成花環戴在頭上,有時別到衣服上,還有時就干脆躺在花海里睡上一覺……
有一天,我扎了一把特別好看的花束,想要送給媽媽。我跑了很遠的路,來到媽媽工作的田地里,激動地說:“送給您。”
我以為她會夸獎我懂事,或者是一個有孝心的孩子。沒想到,媽媽看我跑得滿頭大汗,又看到我摔了一跤后來不及拍掉的塵土,氣呼呼地罵我永遠學不會穩重。在媽媽一陣拍打塵土中,那一束花不知什么時候從手中脫落了,它干巴巴地躺在地上,如同我的心情。
從那時起,我變得不再矯情,對父母的愛也喜歡藏在心里。當我看到身邊的朋友給父母買衣服、買首飾、帶他們旅行時,我就覺得很矯情。我做不到,至今我仍沒有送給父母過什么,因為我知道,他們一定會罵我亂花錢,罵我不懂他們的心思買了不適合的衣服。
在大人的眼里,孩子永遠只有一個字“玩”,做什么事,都不過是在玩。扎花是玩、畫畫是玩、編故事是玩……大人們卻不知道,這背后還有一種能量,叫快樂。
幸福和快樂,是小時候最容易獲得的東西,長大了卻是我們一生都要追求的東西。我們一直在追求有用的東西,卻往往在無用的東西中,才能獲得更大的快樂。
人們說,小時候無憂無慮,不用面臨生活的壓力,所以才會快樂。長大就是,身上有了擔子,有了責任,所以必須放下“玩”,去做更多更有意義、能換取價值的事。于是,我們的價值觀,從是否喜歡、快樂,變成了是否有價值,是否有面子。
芍藥、百合比野花貴,在家中就有了一席之地;鉆石比銀更有面子,就成了結婚時的必備首飾;名品大牌,勝過素衣粗麻……
因為有了高低貴賤,不管你是否喜歡,就會直接追求更能彰顯身份、有面子的。我們眼睛盯著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車子、更貴的服裝首飾,以為得到就能獲得更大的快樂,卻發現我們換來了更多的不快樂。
十年前,朋友最大的理想是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她認為,有了房子她的人生將圓滿。當她擁有了人生第一套房,她認為還完貸款就能一身輕松,享受生活的樂趣。當她還完所有的債務,又有了不少存款時,她整天追問,人生的意義是什么?
要我說,人生的意義就是去掉分別心,真實地面對那個品位并不好的自己。
我明明喜歡黃金,卻為了面子逼著先生買了鉆石;我明明穿平底鞋更舒服,為了好看穿高跟鞋讓腳骨變形;我明明喜歡看小說,卻為了面子讀了太多深奧的書……
我們一直說,要面對真實的自己,但人們面對的不過是別人給事物區分后,更加有欲望的自己,而并非那個天真質樸的自己。
有一年,會見老友。朋友說:“不要管別人怎么說,做你自己就好。”
另一位朋友說:“是的,所以我從不看重房子。”
灑脫的朋友立刻改了口:“還是要有房子的,不然會被別人看不起。”
你看,真正能聽從自己內心的人,沒有幾個,多數人還是會被外界綁架,一生為別人做了嫁衣。
我從小喜歡野花,之前也認為野花只能開在路邊,現在我覺得,只要喜歡它們開在哪里都可以。
周末的傍晚,我和先生去公園采了大把野花回來,絲毫不顧及路人嘲笑的目光,就像先生把花插好,絲毫不管朋友圈如何評價一樣。
秋天的時候,我們還收集了野花的種子,來年,我們的陽臺上便爬了牽牛花的藤。先生每天為它們澆水,看著它們一天天長大。
有一天早上,我從睡夢中睜開眼,突然看到花瓶里放了一朵牽牛花。接著我收到了先生的微信:伴你午后消茶。
先生親手栽下的牽牛花開了,他把那第一枝送給了我。它很普通,滿世界都是;當然,它很昂貴,里面有濃濃的深情。
不由得,我想起那年夏天,送給媽媽的那束野花。如果,她也能懂得在忙碌之余欣賞一下這夏天,她一定會過得比現在快樂。
享利·沃德·比徹說:“尋覓花朵的人將找到花朵,喜愛雜草的人將覓得雜草。”
我們善于捕捉什么,也就決定我們要面對怎樣的人生。關注贊美之言的人,人生之路平坦多過坎坷,因為他總能看到人性之美;盯著別人缺點的人,會對人生失望,坎坷也將多于平坦;而無所謂的人,往往也能活出自在人生。
世界本不是我們看到的樣子,而是我們看到了世界的哪部分,構成了我們世界的全部。很多人跟我說,雞湯真的沒用,喝了也并不解決問題。是的,雞湯可能無法解決你的問題,但卻可以讓你擁有一個積極、樂觀、正確的態度來面對自己的人生。每次遇到挫折,你能想到還有一方溫暖的世界,在寒冷中也便有了溫度。
先生送我的牽牛花,午后就蔫兒了。野花向來開不久,不過無所謂,曇花一現里,一定有著別樣的快樂與溫暖。
窗前一片油菜花,醒來就醉了
我很喜歡的一對朋友,去年回了湖南老家。他們在老家萬畝油菜花田里拍了百余張照片,我看到那些照片真是羨慕極了。男生騎單車飛馳在油菜花的鄉間小路旁,女生戴大沿帽,穿梭在花叢中,仿佛一個天使精靈。
他們是一對戀人,亦是兩個愛旅行的人,他們常常在朋友圈和微博上分享自己的旅行經歷,活成了一對令人艷羨的情侶。
他們是都市里忙碌的編輯,每天工作量大得驚人,只有周末和假期才能出門旅行。這些短小簡單的旅行,成了他們生活的調節劑,也讓他們彼此發現了另一半不同的樣子。
她說:“我喜歡他的陽光、他的溫暖,還有旅行疲憊后坐在火車座位上,他緊緊握著我的手睡覺的樣子。”
他說:“我喜歡她的笑、她的才華,還有她對我的好。我知道,除了她,我再遇不到比她更好的姑娘。”
如今,他們相戀五年,仍然是彼此珍惜,彼此傾慕。
我與身邊的朋友講述他們二人的故事,朋友說:“相戀之所以美好,是因為還沒有結婚。”
聽完朋友的回答,我笑笑沒說話。心里盤算著,什么時候,我也能遇到一片油菜花。
第一次見到油菜花還是小時候,七八歲的年紀。有一年,菜籽油十分流行,老家的田地里仿佛一夜之間都改種了油菜花。先是一大片綠,接著是一片又一片的黃。因為每家都種了油菜花,場面就顯得十分壯觀。我常常奔跑在花叢中,花朵芳香,長到腰間,在那樣的花叢中玩耍,不知道有多開心。
春天,是一個乍暖還寒的季節。我不顧早晚的冷,中午還是忍不住從柜子里翻出三姨做的蝴蝶裙,穿上它跑到花叢里與蝴蝶一起跳舞。
三姨手巧,知道女孩喜歡蓬蓬裙,因此,她特意將裙子的袖子做了大大的蝴蝶翅,裙擺也設計成鼓鼓的。我穿著這樣的粉色裙子去玩耍,不知道羨慕壞了多少小伙伴。這是我的殊榮,因為只有我,有這樣的裙子。
除了跳舞、抓蝴蝶,還有一件事,也喜歡在油菜花地里進行,那就是,捉金龜子。
在老家,家家戶戶養了雞,而雞最喜歡吃的是蟲子。爸媽為了讓孩子不打擾自己,便打發孩子們去捉小蟲。那時,孩子們成群結隊地去捉蟲子,有時在油菜花地里,有時去踹樹,還有時去土里挖。
我們在沒有密集的書本和作業中,過著放養般的生活。那時的童年,說快也慢,說慢也快。快是因為,在玩樂中一眨眼就天黑了;慢是因為,實在無聊的時候,就只能一瓣一瓣地數花朵,數到成百上千,這一天還是過不去。
又過了幾年,油菜花沒人種了。不過,我也長大了,不會幼稚地去捉蟲子,也不會再做公主夢了。再過了十多年,家鄉又開始流行瓜籽油,變成了大片的向日葵。面對那扎人的大頭花,我沒有跑進地頭的勇氣,只能對那一望無際的向日葵拍照留念。
孩子總是熱衷于融進各種生活和大自然中,成人看似也在生活,但與生活卻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那向日葵扎人嗎?并不。我記得小時候,父母在田地里干活兒,無聊的我曾在一大片酸棗林子里穿來穿去。林子里的樹枝錯綜復雜,每穿越一次,就要被扎不知道多少下,可是,仍然樂此不疲。我一邊拔著身上的酸棗針,一邊幻想著跟某位好朋友玩一次,說不定我能贏她。
長大意味著成熟,成熟意味著更懂得如何保護自己,愛惜自己。我們明明應該在長大的過程中越來越懂生活,可是我們的生活卻一地雞毛。
假如,長大就是為了讓生活變得越來越麻木,那我寧愿回到小時候。我不想靠別人的經驗而活,只想去體驗屬于自己的人生。它可能會充滿疼痛,像穿越一次酸棗林,但是也會收獲歡喜。
同樣,身處都市享受著優渥的物質生活,也失去了精神上的飽足,這也是一種疼痛,不是嗎?只不過這種疼,就像一個疼久了的人,對疼產生了免疫而已,并不表示它不存在。
每次提到我和先生的愛情,媽媽就要感慨一次她的大膽與任性。那時,我與先生異地戀,他因工作去了青海,我因愛情想來一次長途跋涉的旅行。
媽媽說:“我沒有見過他,但你愛他,我就相信你。假如,他是一個騙子,把你拐賣到國外去,我就找你一輩子;假如,你遇到了對的人,我就祝福你幸福一輩子。我愿意賭那百分之五十。”
就這樣,我急忙踏上開往西寧的列車,連臥鋪也不愿意等,站著去了西寧。他不是騙子,也沒有把我拐賣到國外,倒是拐賣了我的一生。
在那里,我們去了青海湖,一同看了萬畝油菜花。他說,不管多少年,我都愿陪你再看一次油菜花。
如今,八九年過去了,這個約定一直未能實現。所以,看到朋友發的油菜花照片,總覺得我與它還有一個未能兌現的約定。
我向朋友打聽,北京周邊的油菜花景區,他們也不知道哪里有。尋著,找著,春天就過去了。忙碌著,生活著,也就忘記了這件事。
今年春天,在菜市場買回來一大袋油菜。我一邊擇著菜,一邊跟先生說,這油菜都老了,你看,都快要長出花骨朵兒了。
轉念間,我拿出了一只廢棄的蓋碗,把里面注滿水,把那顆長老的油菜放了進去。不出所料,三天后,它開了花,橙黃的油菜花躍然眼前。我把它放在了臥室的陽臺上,每天早上起床都能欣賞一下那幾朵小花。
它似芝麻開花節節高,開完一批又一批。就這樣,這朵油菜,在我的窗前養了將近二十天。直到回老家無人澆水干枯而死,否則,不知道它還要開多久。
某個周末的早上,我和先生一同欣賞這花。他說:“明年春天,我多尋點兒老油菜來,把這窗臺給你種滿油菜花。晚上,聞著花香入眠,早上,伴著花開醒來。”
突然間,我的心底有一大片油菜花盛開了。這世間,最美的花,是情話。它不需要聲音悅耳,更無須整日說令人乏味的我愛你、我養你,一句平凡入你心的輕描淡寫,就夠美了。
我想起朋友說的“相戀之所以美好,是因為還沒有結婚”這句話來,這是人們最愛說的一句話,也最為深信不疑的一句話。因為有了這句話,便把所有的愛情婚姻排斥在外,一切美的、好的、愛的,都成了不對、不成熟。
他們總是想讓時間去證明,不好的才是長久的。因為深信“不好”的長久,眼睛便只盯著那些不好的,于是,生活就真過成了一地雞毛。然后,他們再指著當下的生活說,你看,生活就是這樣的。
不不不,生活不是這樣的。這就像我那對朋友,他們相戀五年,眼里只盯著美好的部分,生活反而隨著時間越過越滋潤了。
剛結婚那會兒,我一提到先生的好,身邊的朋友就潑一碗冷水:“你現在越幸福,將來就越痛苦。生活早晚會把你老公身上的優點變成缺點。”
一開始,我奮力抗爭,總想證明自己。后來,我笑而不語,因為我無須用語言去證明,生活和時間已為我做了最好的證明。
與先生相識九年,結婚七年,回憶這一路走來的歷程,我始終認為,我選擇的是穿越酸棗林的方式。
“我找到了一個好玩、驚險刺激的野林,我們一起去穿越吧。”
“好啊!”
“這一路會被扎得遍體鱗傷,你還愿意去嗎?”
“當然!因為這是我從未體驗過的人生。”
任何一個婚姻,都會有爭吵,需要磨合,然而,這沒什么。不過是彼此拔掉那些酸棗刺,繼續往前穿越而已。有疼痛,可是也有驚險和刺激,更有深入到生活中的快感。
我不喜歡去講生活的乏味與枯燥,還有日復一日的重復,我更喜歡它的不同,就像每一次穿越酸棗林,身上的酸棗刺會變少,那是一種進步啊,也是為婚姻生活多安裝了一個齒輪,彼此咬合得更嚴絲合縫。
這不是左手摸右手的無感,而是世間再沒有比你更適合我的齒輪的默契生活。
假如,我能與梨花為舞
一直喜歡梨花的潔白,純凈如雪。
當梨花瓣大片大片地散落一地,總能想到《紅樓夢》里的句子:“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里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幸。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世間一切皆因果,還完受完,就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梨花的白,似帶著因果的果而來,還完了,受完了,它就落了。
可是,明明是春天啊,這萬物生發的季節,怎么就完了呢?是的,必須在春天萬物復蘇前結束這一切,花瓣開放時,才是新輪回的開始。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老天爺就是這樣生生不已,當然,也如孔子所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時間如水,從不間斷。
我們能接受新生命到來的喜,往往無法接受人離去時的悲。
在《向往的生活》中,何炅老師無意中提到黃磊老師對老婆孫莉說過的一句話:我們在戲里不斷地練習生離死別,等那一刻來臨時,或許我們會變得更加堅強。
那時他們在一起排話劇,每演出一次就要在戲中經歷一次生死離別。雖然戲如人生,演員要進入角色,才能演出味道,可這樣的生離死別終究不是真的。當那一刻來臨,我們未必會變得多堅強。
許多人在心中也默默地練習過生離死別。即使不愿意面對,也知道父母有離去的一天,伴侶有先走的一天。
有一次,我和先生講三毛,提到了荷西的死對三毛的打擊。她幾乎不能活,藥物也失去了作用。她將近三個月無法睡覺,完全靠意志力強硬地撐著。
她想追隨他而去,可父母卻希望三毛活著。沒有哪個父母能接受兒女自殺,即使她再痛也不能。她同時寫書、演講、寫歌詞、旅行……為了忘記一個人,她讓自己一刻也不停留。
她說:“許多個夜晚,許多次午夜夢回的時候,我躲在黑暗里,思念荷西幾成瘋狂,相思,像蟲一樣地慢慢啃著我的身體,直到我成為一個空空茫茫的大洞。夜是那樣的長,那么的黑,窗外的雨,是我心里的淚,永遠沒有滴完的一天。”
先生被三毛的故事感動了。他問我:“如果我離開了,你也會像三毛這樣嗎?”
我搖了搖頭:“我不希望活成三毛的樣子。她太痛了,連呼吸也是痛的,靠著秒針生活,生不如死。如果換作我,我更希望自己活成楊絳先生的樣子,她1997年失去愛女,1998年失去丈夫錢鐘書,生命中一而再地失去重要的人,卻沒被生離死別打倒。她寫書、翻譯、做學問,一個人懷念著另外兩個人。”
停了停我又說:“相反,如果我先去,我希望你能再找一位能照顧你的人,好讓我放心。”
我尊重愛,但我更希望對方能徹底放下,最好忘記。我不需要他的懷念,更無須他的祭奠,最好像一切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心境,所以才喜歡梨花吧。
很多人說,你太矛盾了,一方面希望對方轟轟烈烈地愛你,一方面又希望對方放下,你到底想要哪一個?
弘一法師說:“五塵都是虛假的,可以受用,不可以愛著。佛菩薩對五欲六塵亦享受,但不執著,沒有愛、取、有,沒有分別執著,永遠在定。”
我希望我和先生也能做到這般,可以享受愛,但不執著愛。愛人在,就好好愛,愛人離開,不執著,不痛苦。
這說來簡單,做到似乎很難。莫說相伴一生的愛人,就算相處三四天的親密好友離開,偶爾也會想起吧。
既然明知道自己會難過,會無法承受,所以現在就要學會練習放下。這種練習并非在腦海中一次次幻想生離死別的場景,而是在生活細小的事物上,學著不執著。
比如,我對書十分癡愛,愛茶、愛玉、愛翠、愛生活、愛一粥一飯……正因為愛,所以慢慢地學會與它們告別。有時,我會送朋友心愛的小玉墜,去查看自己的內心是否會心痛;會送朋友一些書,觀察自己的心情變化……
我向來不是一個“讀書人”,只在腦子里練保健操,我更喜歡把學來的每一句話,付諸到行動中。我看到弘一法師的話,認為對,就會學著去踐行。
生活本是修行道場,無須去找一處世外桃源。因此,朋友見我愛物愛人,又能做到放下時,常常會嘲笑,他們認為這一切都是假的。
遭人嘲笑,我會突然生起憤怒心,但轉瞬便化為烏有。事實上,對嘲笑在意,不也是一種執著嗎?
《金剛經》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觀就好了,看就好了。
當我在心性上,有了一點小小的成績,便更期待與梨花相遇了。我渴望三生三世般的十里梨花,只有一個人,孤獨而不哀傷,作如是觀地看花開花落,仿佛看一場人間起落,悲歡離合。
轟轟烈烈地來了,也轟轟烈烈地歸彼大荒。
花落了,林黛玉吟詠葬花詞: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林黛玉寫盡人間煩惱絲,那花落了,還要去葬,還要去拷問將來誰來葬她。如同身邊好友,雖然年紀輕輕,卻總為身后事作打算,他怕孤寡而亡;怕老來無可依;怕身患重病,無許多金錢,只能等死……
要么說,天底下喜歡林妹妹的更多些呢。她一首葬花詞,寫出了人們的焦慮,是啊,明天誰來葬我,老了怎么辦?
我不葬,亦不哀傷。因果自有命數,到了就了結,干干脆脆,哪里的黃土不埋人。
因為我還知道,哀傷也無用,該來的總會來,就像這梨花落了,那哀傷的聲音,早晚都要被花瓣掩蓋,回歸到干干凈凈。
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
而新的生命,也就此開始了。
風吹石竹見君郎
我的人生中,養的第一盆花是石竹。有一大束,多種顏色:白色、粉色、紅色,還有漸變色。起初,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只是開了花,就把那花朵拍照給做景觀設計的朋友看,她告訴我,這是石竹。
朋友還說,石竹是一種公園里最為常見的花種,不該不認得呀。
說起來有點慚愧,還真不認得,更令人難為情的是,我竟然第一次見石竹。望著那一朵朵小花,我回憶起自己的“前半生”來,一直在思考,為什么我連最常見的花都忽視了。
二十幾歲的時候,我還是一個精力旺盛、一心想把生意壯大的姑娘。那時,我在電子城做手機卡批發的生意,生意做得很小,但吃穿不愁,相比普通年輕人,我已成功大半。
那時生意忙,名片上印了三個手機號碼,我常常一邊與客戶溝通,另一邊閑置的手機便響起來。我沒有假期,沒有娛樂活動,從早到晚就是接電話、賣貨、發貨。一直到晚上十點鐘,手機才能徹底消停下來。然后,想想生意的事,讀讀書,談談戀愛,就算打發了休閑時光。
媽媽知道我很忙,常常從老家來石家莊看我,為我換洗床單被罩。而我實在太忙,就算媽媽來了,我也從來沒有帶她出去逛街,看一看石家莊這座城市。我在石家莊好幾年,對這座城市幾乎一無所知。
我不知道這里的街道名字,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美食,不知道哪里可以休閑娛樂,更不知道哪里可以看到石竹花……
后來生意失敗,我每天過得消沉,對什么事情都沒什么興趣,更沒有興趣去公園里看一看那盛開的鮮花。不過,當時我從來沒有覺得人生錯過了什么,反而認為活著就該那樣,忙碌、賺錢、談戀愛、結婚、繼續賺錢……
難道生活里還應該有其他的嗎?似乎沒有了。二十幾歲,原本該迷茫,或追求理想的年紀,我反而活得比多數人更為現實成熟。我常常與三十多歲的成功男人談生意,與四十多歲的女人聊婚姻,與六十歲以上的老者談人生,似乎只有這樣,我才能配得上客戶嘴里那句:
你這么小,真的靠譜嗎?
是的,我就是想證明,二十來歲的我,是一個靠譜的生意人,不是你眼中的小孩子。
在我人生最失意時,我遇到了現在的先生。他原本是我的網友,因為知道我做生意常常從我這里購買手機和電話卡。一來二去,我們便熟絡了。他得知我生意失敗,知道我的困境,主動給我幫助,無論是金錢還是情感上。
就這樣,他帶我走入了另外一個世界。我成了一只被他供養的金絲雀,每天有大把時間賦閑在家,我開始思考人生、理想,也開始在慢節奏的生活中,欣賞一朵花。原來,山那么美,格桑花那么艷,草原如此壯闊,直到我遇到石竹才明白,有了他我的人生才有了變化。
一個人,人生的轉折點總要遇到點什么,有時是挫折,有時是坎坷,還有時是一朵花。許多人說,人生的苦不值得贊美,可是我想說,如果沒有生意的失敗,沒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人生也不會看到另外一種風景。
從那時起,我踏實寫作、賞花、喝茶,認真地生活,當然也開始追求理想,把自己活成了十八歲的樣子。身邊的朋友說,你越來越幼稚了,對什么都像個未經世事的孩子。
做生意時,我見過人性的丑;失敗時,見過人性的美。一個人本來就戴了幾重面具,對你好的人未必善,可能只是對你好;對你壞的人也未必惡,可能就是看你不順眼。因為經歷了人性的復雜,所以我更愿意變得簡單。
陳丹青老師在《局部》中說,十八歲意味著全息,而歷史上許多成功的藝術家,他們的年紀并不大。人老了習慣做減法,我們不否認減法有它的美,可是十八歲的加法,卻也有另外一種美,不是嗎?
有一次與先生開車進了山,那層巒疊嶂的山,那山上將掉未掉的險石,那一環環向上攀爬的道路,每一處都是絕佳的美景。我用手機把一處處風景拍下來,先生在一旁問我拍攝效果如何。有時,他為了配合我拍照,還會刻意將車子停下來。望著手機里的照片,再看看當下的風景,我一下子懂了陳丹青老師口中的“全息”。
當我們的人生開始做減法,就宛如手機里的照片,只截取我們認為美的部分,而那些不好的部分便自動刪除了。我們給一個事物定義,定義它的好、壞、價值、意義……不是我們老了才開始學著做減法,而是隨著不同觀點的疊加,我們的大腦自動刪除了無意義的事。
而十八歲的全息是什么?就是身處這大自然中。好的、壞的、無意義的、有價值的……一并吸收了過來。十八歲,是人生精力最旺盛的時候,也是成年的轉折點,更是區分意義和無意義,對世界將知未知的時刻。他們的世界,不要照片般截取,不要你的有沒有意義,就是要全部,全部。
放到生活中,就是我們不僅需要有意義的賺錢養家、做好事業,還需要無意義的插花喝茶、讀書養壺,這是生活的全息,才是真正地生活在生活里。
放到做人,便是我們不否認人性的惡,也不否認人性的善,好的和壞的照單全收,我們愿意像十八歲時一樣天真天然,但同時,又有著成年人的成熟,懂得自保。世界不會因為你簡單就變得簡單,但你絕對會因為自己變得簡單而更加容易獲得快樂。
因為結識了石竹,每次去公園,或者出去玩的時候,總能見到它,它果然是公園里最為常見的花卉。不過我知道,不是因為它常見,而是我改變了生活方式,才注意到了它。假如,我還是十年前的我,想必一生都與它無緣,那么我的人生,也將錯過太多美好的部分。一朵花的意義并不來自花本身,而來自自己。十年前,它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十年后,它是生活的必需品。
人們常說,要停下來,等一等靈魂,看一看路上的風景。其實,沒有必要專門為了等靈魂而停下,就像沒有必要為了追求事業的成功往死里奔跑,也像我和先生遇到這一盆花時的場景。
那天,他去總公司開會,我坐在車里聽電臺等他一同回家。回家的路上,我們要經過一大片荒涼的草地,他車子開得飛快,不過我透過窗戶,無意中還是瞥見了大片草地上那點點紅色。
“停車!”我喊了一聲。
他的車子停了下來,問我發生了什么。我說:“我看到了花,突然想折一些回家。”
我們下了車,張家口的風把我們吹得幾乎失去重心。我們迎著風奔跑,很快跑到了那一大片草地上。剛下過雨的草地濕漉漉的,花草拔起來十分省力,我們隨意拔了幾棵就帶回了家,回家后,把它們種在了盆子里。
我一直以為是野草,開了花才知道,并不是。在遇到石竹前,我并不愛花,也從未欣賞過花,遇到它之后,我才知道家中有花是一種怎樣的美。其實,我們并不需要認真地停下來等靈魂,只需要在忙碌的生活中,抽出幾分鐘的時間,美好就這樣轟轟烈烈地來了,靈魂也會在那花開的瞬間無端綻放。
宋代王安石喜歡石竹,又擔心它不被人賞識,于是寫下了《石竹花二首》,其中一首寫道:春歸幽谷始成叢,地面芬敷淺淺紅。車馬不臨誰見賞,可憐亦解度春度。
先生說,我似王安石眼里的石竹,在最低谷的際遇中遇到他,別人否定我,唯獨他欣賞我。而我想說,正是因為遇見石竹,遇到他,我的人生才打開另一扇大門。
把蜀葵別在發間,一起去尋找夢里的童年
池塘邊的榕樹上
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
操場邊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師的粉筆
還在拼命嘰嘰喳喳寫個不停
……
20世紀50年代出生的羅大佑在《童年》里,寫出了他那一代人的回憶。我從小出生在農村,童年里的回憶,除了榕樹、知了、蝴蝶和老師的粉筆外,還有一樣必不可少,那便是蜀葵。
蜀葵,別稱一丈紅、大蜀季、戎葵。不過,我們從小叫它花餅花,因為蜀葵結下的種子集結在一起似一個餅,因此而得名。它似芝麻開花節節高,一層一層地長上去,生命力極其旺盛。它花朵顏色各異,有紫、粉、紅、白等顏色,花朵呈單瓣或重瓣。
它是一個特別容易生長的植物,哪怕在墻腳,只要撒下種子,來年它便能長成一片。小時候,孩子們種其他植物總是種不活,而蜀葵不一樣,它是種到哪里,就長到哪里。你家有好看的花,我就采一點兒種子;我家有不一樣的顏色,你也可以采一點兒。在孩子們勤勞地你摘我采的玩樂中,蜀葵長得遍地都是,幾乎家家門前有蜀葵。
蜀葵種子剛結下時,我們會采最鮮嫩的來吃,當作零食,而花朵的玩法,那就太多了。可以把花瓣貼在鼻子上做雞冠,可以將它貼在耳朵上做耳墜,還可以將它與別的花編到一起做花環……
小孩子是天然的藝術家,總是創意無限。我們在一朵花中變著花樣地尋找著樂趣,使勁地討自己開心。終于有一天,我們長大了,也老愛說,女人要學會討好自己,你自己不愛惜自己,別人又如何愛惜你?
可是,成人的世界討好自己那么難。有家庭要照顧,有工作要拼盡全力,有人際關系需要戴上面具去處理……等忙完一大圈早已疲憊不堪,討好的事,就放到以后吧。
有一天,姐姐打電話來,問我她的女兒不喜歡數學該怎么辦?
姐姐給外甥女報了三個培訓班,分別是英語、數學、畫畫。外甥女對畫畫樂此不疲,十分喜愛,對數學厭惡到極致,每次去補習班,都要哭一通。
她說:“媽媽,我不喜歡數學,我只喜歡畫畫。”
姐姐勸著孩子:“數學很重要,你可以不畫畫,但不能不學數學。”
孩子不懂成人的世界,不知道學數學能考高分數,將來有一天能上好大學,找一份好工作,她只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便做什么。看著孩子為了大人的意愿不得不去數學培訓班,姐姐有點糾結。她跟我說:“我不想讓孩子失去一個快樂的童年,可我也不想讓她一無所成。”
在姐姐眼中,孩子學習畫畫是快樂的,放棄數學的培訓便能留給孩子玩樂的時間,讓她的童年變得更加快樂。
是這樣嗎?
我不以為然,我問姐姐:“我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學習的壓力,童年的時光都在玩兒,可是,你的童年快樂嗎?”
姐姐沒有回答,我接著說:“我的童年不快樂,因為孩子的眼里,也有利益。你的裙子好看,她的不好看,就會遭到鄙視;你有的手機,他有平板電腦,你什么都沒有就會難過;他看過的動畫片你沒看過,跟其他小朋友就沒有共同語言……在你看來,她的童年只要放棄數學就能快樂,可是在我看來,沒了數學,她的注意力會轉移到其他不開心的部分。”
在我們看來,把不快樂的部分拿走,我們就能獲得快樂,其實,拿走一個,一定會有新的不快樂發生。我們要做的,不是做減法,而是了解不快樂的本質,然后去強大自己,這樣才能變得快樂。
我們的人生,本身就是由各種快樂和不快樂的事情組成。就像寫作,寫一篇心情日記,一定能寫得酣暢淋漓、情感飽滿。可是要寫一篇文章,就要面臨文章的結構、敘述方式、文字、共鳴等許多并不快樂的部分。
在諸多寫作者中,許多人都因無法像寫日記一樣讓自己痛快寫作而放棄了。他們無法面對不美好的部分,只希望做自己最喜歡的事,可是你也會發現,這樣的人大多一無所成。
沒有規范的專業上的訓練,任何一個人只能做到皮毛,永遠無法深入,更不可能變成一技之長。我們學習技能和不好的部分,不是面對一件討厭的事,而是讓我們喜歡的部分做得越來越好。
有了結構的規范,你的表達才能更加順暢有邏輯;有了敘述方式,會讓你的文字更個性;懂得人與人之間情感上的共鳴,你才能準確地讓文章產生放大效應……
梁冬說,人生的前半段已經把“型”塑造出來了,后半段需要打磨的是細節……只有真正有品位的人才知道,這一點和那一點雖然看著差不多,但實際上差別很大。
換句話說,雖然都在寫文章,在表達同一個主題,但差別卻是十萬八千里;雖然都是月薪一萬元,但生活卻差出十萬八千里;雖然都是在照顧家庭,但對待家庭的態度也會差出十萬八千里……
差別的那一點點,不是對于喜歡的部分打磨,而是來自不喜歡的部分的自我提升。在業余者眼里,齊白石爺爺的畫寥寥幾筆,酣暢淋漓。如果你去模仿,也能做出瀟灑的樣子,但那畫面就會變得“太美”而不敢看。有了“法”與“理”的精進,你最終才能像齊白石爺爺一樣獲得大自在。
如果我們知道,那些不快樂、不自在的部分最終都是為了換得大自在,在面對這些技巧與規則時,反而能多一份坦然。因為有些事,非時間不可。
我勸姐姐,孩子雖小,但并不是不懂事。不要告訴她數學多有用,畫畫多沒用,而是教會她,如何去應對這些不喜歡的部分。
假如,在我小的時候,有人能教會我如何去做一件事,那我一定不會走那么多彎路,更不會讓童年活得陰郁。
我因為別人嫉妒我的蝴蝶裙,成了一個只穿褲子的假小子;我因為別人說我唱《童年》不好聽,再不敢在人前唱歌;我因為說錯話,而被小伙伴孤立,導致我從小就活得戰戰兢兢……
童年,像蜀葵一樣熱熱鬧鬧地開了,在別人眼中,它那么美,那么純,又那么難以忘記,可是,那只不過是一個看起來很美的夢而已。
蜀葵的花語,是夢。
我們之所以認為童年快樂,不過是在無憂無慮的表象下,少了生活的煩惱而已。而我們成人不快樂,也不過在原本就有煩惱的基礎上,再次增加了生活上的壓力,兩者對比,童年才變得珍貴而有趣味。
很多人羨慕我說,你看,你實現了自己的理想,生活又如此愜意,真令人羨慕。
這讓我想起了三毛。有一次,一個讀者給三毛寫信,問她:“三毛,你是一個如此樂觀的人,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這樣凡事都愉快。”
三毛給讀者的回答是:“我想,我能答復我的讀者的只有一點:我不是一個樂觀的人。”
是的,我不是一個樂觀的人。之前我一直認為,人類沒有真正的快樂,黑白才是人生的底色。正因為我的童年不快樂,“前半生”不快樂,所以才有了后來的醒悟,像做游戲一樣,把那些不開心的事都變得快樂了。
有一年夏天回老家,見到了大片蜀葵,我采了一大籃子花,抱著籃子下了田地。走到半路,正巧看到有人澆地,水順著河溝緩緩流進一塊格子地里,我停下來,把一朵朵花放進河溝,它們順著河道就這樣漂走了。
像告別一段又一段往事……
我發現,我終究不再是那個會貼雞冠,戴耳墜的小姑娘了。籃子里還剩下一朵,怎么辦呢?別在發間吧,就算大把的童年最終都要告別,可總會留下點什么。
是一段又一段的記憶……
池塘邊的榕樹上
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
操場邊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師的粉筆
還在拼命嘰嘰喳喳寫個不停
……
我再次哼唱起來,這一次,我只為自己,哪怕再有人說,不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