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筱松松挽著頭發,只穿一件白色襯衣,淺褐色外套搭在門口的衣架上,下身是褲腿很寬大的土黃色長褲,趿著一雙粉色拖鞋。
她是個淡顏系美人,眼睛眉毛細長,薄唇,鼻頭小巧,顯得乖巧安靜。
曲筱坐在床上,愁眉苦臉道:“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呢,這地方到了晚上太嚇人了?!?
她調小了新聞聯播的音量。
“你聽,外面動靜好嚇人。”
窗外的風一陣緊似一陣,像小孩嗚咽啼鳴,由遠及近,樹葉聲嘩嘩作響,在無人的荒野,頗令人心驚。
曲筱幽幽道:“我已經看新聞頻道一個多小時了。一個人住在這里,不敢開窗,不敢開門,也不敢說話?!?
萬遂問道:“公司沒給你配助理嗎?”
曲筱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有助理嗎?”
萬遂噎住。
她還真沒有。
沒什么名氣的小演員,不被別人使喚就不錯了,其它一應待遇都不可能有的。
就連出公差,不論飛機高鐵,萬遂坐的都是經濟艙。
曲筱幽幽道:“你說,這里晚上會不會有鬼?。炕蛘邭⑷朔甘裁吹?。萬遂姐,你可千萬把門窗鎖緊吶?!?
“……”
兩人閑聊幾句,萬遂從她那里取過鑰匙,隨便找一間房睡覺。
萬遂不信鬼神之說,況且農家樂不是無人荒野,手機信號滿格,水電供應充足,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怕。
折騰一天,萬遂很疲倦,洗漱完畢打算睡覺,忽聽見門外有斯斯拉拉的響聲。
她熟練地無視,被子蒙住頭翻了個身。
門外傳來指甲抓撓的刺耳聲音。
萬遂忍耐著,想來各種破動靜過一會兒就能消停。
五分鐘后,萬遂忍無可忍拉開房門,見曲筱一臉肅穆,直挺挺站在門外。
曲筱頗憂慮道:“你聽見了嗎?有奇怪的動靜。”
萬遂拉起她的手,點點指甲里的黃漆,真誠道:“別摳我門了姐,有話您吩咐吧。”
曲筱的神色有片刻崩潰,隨即恢復如常。
“我只是覺得兩個人睡安全點,你不信我就算了?!?
萬遂腦子放空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趿著拖鞋,去到曲筱臥室,翻身躺下。
沒有光污染的農村,晚上關燈后,黑暗濃稠如有實質,伸手不見五指。
兩人在黑暗里靜靜躺著。
萬遂迷迷糊糊快要會周公了,忽聽一聲哀怨的嘆息。
“我今天穿的衣服是借的?!?
萬遂假意打鼾,希望她不要再說話了。
“既然你睡著了,那我正好對你說說心里話。”
萬遂一味地打鼾。
“我睡了侯亮,還懷孕了?!?
萬遂睜眼,“真的假的?”
曲筱呵呵兩聲,“假的。我就知道你沒睡。在劇里里也是,你慣來會敷衍人?!?
一說這個,萬遂可不困了。
天知道她多想忘了拍攝《大格格》時那些摧殘。
罪魁禍首曲筱竟然還敢提。
萬遂坐起來,聲音揚高了八度,“大姐!《大格格》劇組里,我給你提包,買奶茶,領盒飯,搬凳子,甚至洗衣服!還得聽你那些破事,聽你倒苦水!你還說我敷衍,你不想想我為什么敷衍嗎?你不會反思自己嗎?”
萬遂如果能穿越到拍攝《大格格》的第一天,首要的事情就是給自己邦邦來兩拳。
讓你“嗨嗨嗨”,無緣無故的,對著曲筱嗨什么嗨!
曲筱這個人,看似正常,實則多少有點魔法屬性。
自從跟她聊了第一句,萬遂再也沒能擺脫被她使喚的命運。
恰如今晚,她本想一個人睡覺,卻被動跟曲筱躺在同一張床上,明明都要睡著了,現在卻被迫精神抖擻地跟曲筱聊天。
曲筱嘆氣道:“是啊,那時候我們都很快樂,對未來充滿天真的向往?!?
萬遂有點抓狂——她根本不聽人講話!
曲筱嘆氣道:“我真不知道選擇演員這條路,到底對不對?!?
萬遂沒有接茬,氣沉丹田,冷漠道:“你還欠我五百塊錢?!?
叮咚——
手機到賬五百元。
這筆被拖欠一年的欠款到賬了。
原來立刻就能還上??!
那之前自己想催賬又不好意思的輾轉反側,各種明示暗示的委屈憤懣,都算什么??!
曲筱嘆了口氣,堅持不懈道:“我真不知道,選擇演員這條路到底對不對。”
萬遂躺回床上,敷衍道:“演員已經是很好的路了吧,否則其它工作又累,掙錢也不多?!?
曲筱幽幽道:“不啊,我是A舞校古典舞系呢?!?
A舞校幾乎是全國公認的第一舞校,是舞蹈教育界的不二權威。古典舞又是A舞校的大熱專業,其含金量自然不用多說,學生還沒畢業,就會被各種機構爭搶。
曲筱幽幽道:“現在也有很多機構聯系我,報酬豐厚,比現在掙錢多了。我真的好彷徨啊?!?
仿佛一支利箭直刺胸膛,把萬遂扎個透心涼,呼呼冒冷風那種。
原來曲筱的實力這么硬嗎?
原來垃圾專業,畢業不是送外賣,就只能靠外貌和關系當演員的人,只有自己??!
萬遂徹底睡不著了。
她嘆口氣道:“曲筱,原來你這么厲害,我其實也挺迷茫的,你陪我聊聊天吧。”
只聽“嘖”一聲。
對面的人翻個身,不耐煩道:“我困了,別吵?!?
萬遂也背轉身,悲從衷來。
回來了,都回來了,被曲筱當奴隸使喚,毫無反抗之力的弱小的自己。
如果時光能倒流,她一定要給剛來農家樂的自己邦邦兩拳。
讓你喊曲筱,讓你喊曲筱!
第二天清晨五點半,眾人準時集合,先進入屋里的會議室,補拍時間線最晚的戲份。
近十個人烏央烏央圍坐會議室長桌前,窗外透進微弱的晨光,但是沒關系,在此刻的劇組里,它就是傍晚的夜色。
主持人吉熱力假意道:“好啦,既然大家都到齊了,互相認識了,隊長選出來了,準備迎接節目組給大家準備的驚喜吧!”
嘉賓之一安澤銘道:“是美女嗎?”
這話至少有五分真心。
主持人吉熱力玩笑道:“我們隊里已經有很多美女了好吧?!?
大特寫鏡頭立刻暗示性地切給陶夭夭。
吉熱力道:“馬上天黑了,節目組給大家準備了篝火晚餐!”
“yeah——”
所有人開心地歡呼起來,仿佛都在為篝火晚餐而興奮。
鏡頭又轉到窗外,假裝天色近晚,夜色將至。
這段戲完成后,陶夭夭,萬遂幾人在導演的指揮下,迅速撤離會議室,轉到屋外補拍騎三輪車剛到基地戲份,熱情打招呼戲份。
麥克攝影各就各位。
院里鏡頭拍攝范圍之外,烏泱泱一大群工作人員。
陶夭夭騎著三輪車,仍是昨天的打扮,笑得春光燦爛。
下車,抬手打招呼,“hello,小吉,你來接我們嗎?”
主持人吉熱力,XJ維吾爾族人。身材高大健壯,眼窩深陷,五官立體。他憑一流的主持能力,常年出現在各種大型晚會和大熱綜藝舞臺。
吉熱力笑容和煦,沖淡了銳利五官帶來的壓迫感,操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笑到:“歡迎歡迎,走這么久走累了吧??爝M屋歇歇,杰逸皓,沈逸他們都在屋里等著吶。”
“咔!”
侯亮重重喊停。
“吉熱力,曲筱忘說了?!?
“嗷嗷,抱歉。”
新人演員存在感過低,很容易就被忘在角落里。
陶夭夭撇嘴,退回原位。
一模一樣的流程又走了一遍。
眾人走入室內。
屋里有一張長桌,所有人圍坐在長桌旁。
吉熱力看似閑聊,實則介紹道:“大家應該都很熟悉?!?
這一段實際要給觀眾介紹每個出場嘉賓,按照劇本安排,萬遂應該出來打斷,并且不合時宜地表示不認人,以此觸發后面的自我介紹緩解。
萬遂不耐煩地打斷道:“我不認識?!?
吉熱力故作驚訝,“啊?萬遂,你不認識嗎?”
萬遂相當自我地笑笑,“有好幾個人沒見過?!?
安澤銘抖抖自己衣服下擺,白色T恤上的黑色鬼爪張牙舞爪,活靈活現。
他手上戴著六七個黑色戒指,將那雙戴滿裝飾品的修長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頗有興味地笑道:“遂姐應該認識我吧?我們同一個公司的?!?
萬遂冷淡地看他一眼,吐出兩個字,“不熟”。
萬遂是真心不想跟安澤銘扯上關系。
安澤銘私聯粉絲,私生活混亂,沒準哪天就爆大雷。
萬遂可不想無辜被波及。
吉熱力熱心道:“那我們就自我介紹一下。在座各位都是藝人,說一說自己的作品吧。”
吉熱力又道:“其實我們待會兒還有一位神秘嘉賓加入,他此刻就在休閑室。”
吉熱力指指休息室微掩的門,萬遂逛過,只有大大小小綠色布藝沙發。
盡管看過劇本的各位已經知道來者是P大材料學教授項群青,但她們仍然竭力發揮自己的演技,作出驚訝,興奮,期待等各種表情。
吉熱力道:“所以大家的自我介紹,也是為了新朋友更快融入我們這個集體?!?
一場漫長而無聊的自我介紹開始了。
這些在錄制完畢后都會被重新剪輯,加入矛盾和個性的地方,讓觀眾不會那么無聊。
沈逸一頭略長的棕色卷發,白襯衫黑褲子,眉眼溫潤,笑起來像夾雜桃花香氣的春雨。
“我叫沈逸,是一名音樂制作人,也是一名歌手。大家應該都聽過我幾首歌吧?”
陶夭夭接茬道:“《36度的熱可可》?!?
張藝馨也笑道:“那都老出名了,《土耳其氣球》。”
安澤銘興奮地向林子凌歪過身子,指著沈逸道:“我的前輩誒,就是厲害哦?!?
林子凌微笑點頭,暗戳戳向遠處挪屁股。
娛樂圈瞞不住消息,只是大家都有秘密,經不起互相爆料,看破不說破而已。
他知道安澤銘私生活混亂,有意離他遠點,免得被傳染X病。
沈逸聽到安澤銘的稱贊,淡然道:“比不得你,ACE全能?!?
安澤銘眉頭一跳。
他曾是PRE團一員,這個團被爆出各種私德丑聞后,很快解散了。
跟奇趣影業簽約后,他的整個經濟團隊努力淡化他PRE成員的身份,跟爆出丑聞的隊友拉開距離,幫他往影視,歌手這兩個方面轉型。
沈逸在節目中暗點他的PRE團經歷,無異于打他的臉。
沈逸這么做也有很充足的理由。
安澤銘發表新歌的時候,沈逸在流行歌曲界風頭正盛。
安澤銘團隊為了打壓沈逸,特地重金聘請沈逸鬧掰的合作伙伴,指控他剽竊團隊合作成果。
沈逸這邊不得不通過打官司,花錢等各種方式擺平。
剽竊作品丑聞一爆,他的新發歌曲自然銷量慘淡,被安澤銘踩著脖子上位。
沈逸心里是恨的,巴不得安澤銘立刻身敗名裂。
他自詡清流,作些文藝流行歌,從來不屑于綜藝節目。
團隊剽竊事發后,資金鏈斷裂,他才不得不登上《我們的農家樂》,以澄清自己的形象,順便賺點錢。
侯亮很會搞事情,知道觀眾愛看仇家見面分外眼紅的戲碼,特地把這兩個人請到臺上,給觀眾來點攢勁節目。
面對沈逸,安澤銘的反擊出乎所有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