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的下午是極熱的，尤其是坐在不開空調的車里，悶熱非常。

車開了窗，卻未有太多效果，還是出汗，還是燥熱。李再不說話，只是看向窗外那一閃而逝的風景，愣愣出神。

“我是在做夢嗎？”

他輕輕的嘟囔了一句，同坐在一輛車中的李母沈敏沒有聽清，冷著一張臉掃了李再一眼，卻是沒發問。

此時雙方之間氛圍有些尷尬，她定然是不會先說話的。

這是母親大人的驕傲，亦或是地位尊者的驕傲。

“我這臉上......”

心中想著，李再用手摸向了自己的臉頰，那里，余痛未消，還帶著陣陣升高的溫度從指間傳來。

“可...”

想到這里，他又轉頭看向沈敏。與印象中的沈敏大有不同，遂他想起來，這該是年輕時的沈敏。

許久未見，一時間里竟沒反應過來。

這時，她的發還是酒紅色，一頭如瀑般的長發直至腰間，看著也是個追求時尚、美麗的女人。此時的她，還胖，很壯。

不似日后那般的虛胖，起身都費勁。

車停了，兩人下車。

李再還是在看著沈敏，記憶里她松弛的皮膚緊致了不少，此刻看著漂亮了很多。

她一向喜歡涂暗紅色的口紅，李再一直覺得真的很難看。但眼下，那抹暗紅也覺得順眼了不少。

周旁，是記憶中的村鎮。

大致是初三那年，他們搬走就再也沒回來。

鮮有功夫能和沈敏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李再看著，看著，一切都很熟悉。

曾幾何時，他與沈敏走在一起，個頭也才剛到沈敏的腰部，而如今，他卻已經與沈敏相差不多。

深切記得小時候無數次抬頭看向沈敏，那都是給他帶來無限安全感的巨人，可如今只是一個轉頭，便能看見她將白色漸生的發染了又染。

幼時不明所以，總想要牽著他們的手才覺得安心。待到大了，卻時刻想要自由飛翔，不受任何束縛。

如今，闖蕩了，真的大了，方知心酸與無奈。

極少回頭，更極少去看。好似她在不經意間，就忽的老了。

自己的成長，何嘗不是她的一種悲哀，往往看不到她在背后流了多少淚，操了多少心...

只是因為，她被稱之為“母親”

他再去看，見沈敏不說話，只是從包里拿出一份已經涼了的小籠包，許是中午她下來時就買好的。

到了如此，當她繃著臉將包子粗暴的塞進了李再手里時，好像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筑好的心墻瞬間崩塌，一種名為“苦澀”的情緒如翻涌而來的洪水猛獸。

一雙眼框中淚珠翻騰，他別過頭去，生怕被看到。

快走幾步，腦中全是回憶上涌，沖回家中，一個人發泄。

直至情緒漸漸穩定，李再推開沈敏的房門，見她坐在床上愣愣的看著自己。

李再一個箭步上前，張開雙手，狠狠的抱住沈敏，輕輕說道。

“媽，這是我欠你的”

這下來得突兀，以至于沈敏都還沒反應過來，只是頃刻間，沈敏從起初的身體一僵，很快便一把推開李再，操著那口地道的關中口音罵罵咧咧道

“慫娃，莫想給老子來這套”

她克制著怒火，腦海中猶回響著陳萍的的話語，“對孩子更多的還是要進行思想教育，不要總是打嘛”，但一想起這小崽子在學校爬墻上網，屢教不改，學習成績更是直線下降，沈敏就覺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再次強壓下心頭火，沈敏看著李再，問道。

“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受同學的影響，是不是天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學生在一起玩？”

李再心中明了，這是在說今早的事情了。

他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不是，年少荒唐罷了，以后我定會改過自新”

沈敏眉頭一皺，還年少荒唐，自己幾斤幾兩沒點數？旋即，冷笑一聲，不屑道。

“你這話我都聽膩了，每次都這樣”

她話頭一頓，接著說道

“這樣吧，我跟你姐聯系聯系，把你送到關中去”

關中？關中！

去關中上學的種種確實是一段值得回憶的經歷，但李再不想再重蹈覆轍。

哪怕眼下是在夢中，他也不愿。

“媽，您看著我的眼睛”

可沈敏卻完全不配合，直接扭頭。李再便調轉身位，去看沈敏的眼睛，沈敏便再偏頭。

李再有些急了，干脆伸出雙手，捧著沈敏的一張臉，用雙眼直勾勾的去看沈敏的眼睛，遂，聲音懇切道。

“您相信我，真是最后一次”

“嘶”

沈敏未有回應，只是倒吸一口長氣，顫抖的手忽然揚起，就是一個爆栗。

“砰”

一聲悶響之后，便是沈敏的怒哼。

“沒大沒小的東西”

她話說完，就起身出去了。

李再抱著頭弓在床上，心中對于頭確實愧疚萬分，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良久，疼痛稍緩，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一圈圈因下雨漏水形成的黃色紋路，還有被染黃些許的墻皮。這房里的一切都是記憶，只倒是有些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同消逝在時間的長河中。

電視柜上擺放著幾本曾經的課本，翻開看，上面還有不少曾經記過的筆記，甚至還能看到或許是因為上課困倦時被寫成不知為何物的圈圈線條。

還有曾經的psp，單是這東西帶到學校去，就不知羨煞多少旁人。多少人巴結著，或是拿些好吃的，好玩的來交換。

那時的他，還得看自己心情決定交不交換。可謂，一時風頭無兩。

他曾經是個王者，后來老師來了。

被老師沒收的psp一直消失在記憶中，如今再次看到，料想是不知何時被沈敏拿了回來。

這種小事他自然不會記得，可不代表，她未嘗沒有做過。

電視里放著的是曾經那個夏天的流行電視劇，如今來看，是有許多覺得尷尬到出奇的畫面、鏡頭。他是想不通那個時候為何看的津津有味，但眼下帶著考古心情來看才覺得有些意思。

還有很多，很多。

“吃飯”

干干巴巴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好像她的心情并沒有什么變化。

李再不管這些，飛身下床，耷拉著拖鞋來到飯桌。

沈敏早已經拿好了碗筷，只待李再一來便開飯。

飯桌不大，平常就是他們二人，桌上兩道小菜，青椒韭菜和酸菜炒肉。

都是李再愛吃的。

飯桌上，都是李再大口大口扒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