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蔣月的話，我一下子愣住了。

“嗯？你說什么？”我難以相信我的耳朵。

蔣月緩緩走到我的身前，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害羞，她臉蛋紅紅的。

“大鐵，其實我上學的時候，就暗暗的喜歡你。因為只有你不歧視我，還幫助我，特別是高考前一天，你把雨衣給了我，轉身跑走了。我猜你一定是沒有聽到，到了最后，我對你喊的是什么？”

“是。當時雨下的很大，我只顧騎車，什么都沒有聽到。”我點點頭承認。

蔣月鼓足了勇氣，看著我說道：“我沖對你喊的就是剛才那句，“大鐵，我喜歡你””。

“啊，什么？”我驚呆了。

“其實我也是看你騎遠了......我才敢喊出來的。”蔣月頓了一下，頭稍微的低了低：“后來我一直聯系不上你，我也不認識你家。我只是聽說別的同學說，你好像后來去中關村附近上班了，我一直找機會，希望能見到你。正好我家一個親戚說他在那邊發快遞，我就一直拜托他，讓我也能去。沒想到，我真的在那座寫字樓里遇見你了！”

“這......太不可思議了。”我驚住了，原來是這樣。

“那天意外見到你，我當時真是高興壞了，甚至還想，難道是老天爺給我的緣分？”說到這里，蔣月眼光忽然黯淡起來：“可是，我隨后就看見你對于前臺那個姑娘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她。所以我把對你的感情，都藏在了心里。”

我想起來我當時的樣子，撓撓頭，尷尬的說道：“嗨，我當時可真傻。”

蔣月接著說道：“我怕自己傷心，也怕你難堪，所以隨后還特意的躲著你。但是沒想到，最后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當我從KTV把你扶到出租車里，路上聽到你和她對話，看到你流著淚把手機摔掉，你知道嗎？我其實比你還要難過。”

蔣月停頓了一下，咬了下嘴唇。

“大鐵，你知道嗎？其實我剛才問你，和那個姑娘怎么樣了？如果你說你還喜歡她，我是絕不會告訴這些的。”

“啊......”這些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我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蔣月說完了這些，人忽然顯得松弛下來了。她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如釋重負的看著我，微微的笑了笑：“這么多年......我終于有勇氣，把我想說的話告訴了你。”

她隨后從包里拿出一支筆和一個小本，她在一頁紙上寫下來一串數字，然后撕下遞給了我：“你的手機扔了，估計沒有我的電話了吧？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如果你想聯系我，給我打電話就行。”

我呆呆的伸手把紙條拿過來，點了點頭。

“當然，你要是不想，千萬不用勉強。”蔣月說完，笑了笑，不等我回話，轉身離開了。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電話紙，再抬頭看著漸漸遠去的身影，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

蔣月，她居然一直喜歡我？

“大鐵，你站在門口干嘛呢？”

我被一聲詢問，從發呆的狀態中喚醒。

我扭頭一看，原來是我媽，我爸跟在她的身后，手里還拿了點東西，他們也正好從外面回來了。

“沒......沒什么。”我急忙把蔣月留給我的電話紙塞到兜里，我還不想告訴我媽發生的事情。

“你的同學走了？”我媽問道。

“嗯，剛走。”我點了點頭。

“唉，你沒留人家吃個午飯？我剛才還特意讓你爸，去村口的小鋪，賣點了豬頭肉和燒雞，準備中午謝謝這個姑娘。”我媽不滿的說。

“留了，她非說不麻煩了，走了。”

“唉”我媽遺憾的嘆了口氣，突然對我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我看你這個同學，倒是挺好的。”

“嗯”，我心思還沒有收回來，胡亂應了一聲。

我媽湊過來，神神秘秘的對我問道：“大鐵，這個姑娘有男朋友嗎？她要是沒朋友，你趕緊去追追唄，她要是能當你女朋友，不是挺好的嗎？”

“媽，你想要房子想瘋了吧？你不能見個姑娘，就和我提這事。”我很是不滿。

“誰想房子了？我和你爸都是覺得這個姑娘不錯，才和你說的。這姑娘長得不但挺妙行的，說話客客氣氣的，人一看就本分，我看對你也挺好的，而且你喝醉了，你這個同學還特意去接你，陪你回家。我和你爸，都覺得這個姑娘挺好的。”

說到這里，我媽抬頭往外望了望，又嘆了口氣：“唉，不過人家這姑娘，也未必能喜歡你。”隨后我媽招呼我和我爸：“算了，也是瞎想，走吧，咱們進屋了。”

我沒出聲，低頭往屋里走去，但是心里卻是一直在打鼓。如果我媽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她會不會興奮的驚叫起來。

可是我，根本沒有做好準備。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

我進屋之后，拿起蔣月還給我的雨衣，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我坐在桌子前，靜靜的看著這個破舊的雨衣，思緒萬千，一下子就回到了高中時期。

蔣月的臉，從記憶深處開始慢慢浮現，一幕幕場景的碎片，也清晰起來。

啊，我終于知道了，原來當時的她，并不是在角落里沉默，而是在一直留意著我，只不過，她在害羞，她在徘徊，不敢向我表露心聲。

她就像一朵潔白的玉蘭花，只有在無人的深夜，才會淡淡的吐露芳香。

我可真是個傻子，對這一切，渾然不知，而且還對她充滿了怨恨，以為是她耽誤了我。而她，卻在一直默默的等待著我。

我從兜里掏出蔣月留給我的那張紙，看著上面娟秀的數字筆跡，心中又是悔恨，又是猶豫。

我應該給她打電話嗎？

我這二十多年的平淡無奇的人生，突然之間，變得跌宕起伏起來。每一天，都可能會帶給我巨大的驚喜、痛苦，或者迷茫。

我思來想去，一會兒是蔣月的樣子，一會兒林翠的模樣，心中忽然煩躁起來。我隨意抬頭望向窗外，發現外面天氣很好，突然腦子產生了一個念頭，想騎車去看看當年的學校。

從畢業之后，我就沒有回去過。今天和蔣月聊了會兒高中的生涯，猛然想去當年的母校看看。

我爸那輛大二八的自行車還沒有扔，一直放在后屋里。之前我爸偶爾還會騎騎，最近兩年年齡大了，他也不騎了。

我去后屋把它翻騰出來，打打氣，試了一下，居然還可以騎。我和我媽打了個招呼，說出去散散心。

我媽看我在家躺了幾天，居然愿意出去逛逛，挺高興，說：“去吧，早點回來吃中午飯。”

我騎著二八大車，往學校騎去。當年的破土路，早已建成了柏油馬路，路邊一棵棵楊樹、柳樹也排列整齊，路上也通了公交車，可以一直從我們村坐到學校。

此時正是中午，陽光很是燦爛，與我當年的灰色回憶，全然不同。

我大概騎了二十分鐘，遠遠就能望見學校的教學樓，在一片綠樹環抱中露出白色一角。越是往騎去，越是有些近情情卻的感覺。

一切場景看起來似乎很是熟悉，但是又都些許變了模樣。不知不覺中，自己的青春時光就這樣一去不返，除了自己騎著的大二八，全然都已經物是人非。

前面岔路口一拐，就可以看見我們當年的中學大門。

我心中暗自道了一聲“慚愧”，因為從我高中畢業之后，就從沒有回來看望過。

其實并不是我忘恩負義，真正的原因，是我沒臉回來看看自己的母校。每次剛有想回來的念頭，就被我的自卑阻止了。

想一想真是可笑，我當年居然還是班長，我的班主任一直也對我我無比的期望，總是鼓勵我，看好我。那時的我，也充滿了自信，心中暗暗使勁，想依靠自己的努力，一定能改變我這貧窮的農民命運。

結果生活隨后給我狠狠打了一巴掌，無情的嘲笑了我。隨后，我不但沒有變成擁有城市戶口的上等人，反而墜落到社會底層，工作、人生都一塌糊涂，連談個戀愛，還傻乎乎的被騙。

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稍稍平靜了一下心情，把自行車一拐，準備去看一眼學校大門就行了，也算了了一個心愿。至于自己，就不進去了。

因為母校那道門，是給那些躍過龍門的往屆畢業生準備的，而我這樣的失敗者，去了也不會給學校增加什么可炫耀的亮點，也就沒有進去的必要了。

到了，一道熟悉的灰色校門出現在眼前，依舊和當年一樣，氣派而肅穆。我一捏車閘，把車停下來，心中百感交集。

這個就是我當年的中學，門口一點都沒變。

那個高考前的傍晚，我把雨衣給了蔣月，在暴雨中騎車沖出來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仿佛能看見當時的情景：一個黑瘦的傻小子在傾盆大雨中，騎車奮力的沖出這個大門，而蔣月正從教室追了出來，她手拿雨衣，在雨中拼命追逐著我，叫喊著我。

就在這時，一個我從來沒有想過的念頭，突然閃現在大腦中：

“咦，我當時為什么會那么堅決的把雨衣給蔣月，全然不顧自己？難道......我其實也對蔣月有好感，只不過我自己不知道，或者是我從來不敢承認？”

我被自己的這個念頭驚住了。

“大鐵......是你嗎？”

一個充滿驚訝的聲音，忽然在我旁邊響起。

“誰？”我正想的出神，被意外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急忙扭頭看去。

一扭頭，我傻了。

蔣月正站在校門外的另一側，難以置信的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