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原本還還依稀可辨的天光，慢慢與周圍黧黑的山色融為一體。

在手電微弱的黃光下，林書容與衛錦兄妹兩人慢慢朝山下走去。沒走多遠，衛元元就趴在衛錦肩頭睡著了。少了衛元元的話癆，兩人竟好一陣無話。

“林小姐是濱城人嗎？”又走了一陣，衛錦開口問道。

“不是。小時候我跟父母住在上海。”

“哦，對，你是唐麗玲的弟子，她就是上海人。”

“我在上海也呆得不久，后來父親工作調動，就離開了。”想起上次吃飯時，衛錦對她是唐麗玲的關門弟子這點感興趣，林書容生怕他繼續要聊這個，趕忙轉移了話題，“對了，之前聽趙管家跟姓陳的綁匪說，衛夫人……趙月婷已經被裘四叔送去碼頭了。”

“濱城的所有出口都在司令部的管控之中，她跑不了。”

“聽姓陳的說起她的經歷，感覺她也挺可憐的。”不知道一言不合就拔槍的衛北奎會怎么處置她，林書容有些同情她。

“你同情她？”

“本來有青梅竹馬的戀人，卻被你父親蠻橫強娶，棒打鴛鴦。在你們家，你們也都沒把她當做家人。她也挺不容易呀。”

“衛這事確實做過頭了，只怪我當時沒攔住。”

“怪你？”林書容有些不解。

“兩年前部隊進駐濱州時，商會在盛和匯舉辦了一場勞軍演出，趙月婷和陳鼎參演了那晚的主要劇目，衛本就對評劇沒興趣，聽得昏昏欲睡，商會會長覺得失了面子，非要讓主演們卸妝后過來道歉，這就惹下禍事了。”

“惹下什么禍事？”

“趙月婷長著一張和我母親非常相似的臉。衛本來就對當年氣怒下誤殺我母親一事耿耿于懷，這一見就放不下了，也不顧趙月婷的苦苦哀求，鐵了心思要娶她做填房。”

聽著衛錦的講述，林書容大吃一驚。衛錦的母親盧秀儀竟然是被衛北奎誤殺的！而趙月婷因為長相酷似盧秀儀，被衛北奎作為替代品，強娶回家。難怪衛元元一直叫她“冒牌貨”。這么說來，衛錦書房抽屜里那張照片上的人，不是趙月婷，而是他的母親盧秀儀？！

“這事我本來是反對的，可想著我們忙打仗的事，留在公館里的元元也需要母親的照顧，就沒多加干涉。現在想來，要是那時就阻攔了，就不會有后面一連串的煩心事了。”

“后面發生什么事了？”

“正如你所說的，趙月婷與陳鼎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她雖嫁進了衛公館，卻與陳鼎舊情未斷。她經常打著聽評劇的幌子，去盛和匯與他私會。這事下面有好些人知道，謠言四起，起初我不信，覺得她沒那么大的膽子，直到有天他們被我和元元在醫院撞見……”

“醫院？”

“嗯，趙月婷懷孕了。那一日，是陳鼎陪著她去做孕檢。”

“所以，是你逼著她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想起陳鼎之前說的“奪妻滅子之仇”，林書容當即問道。

“沒有。我只是威脅她，說我從醫生那里拿到了檢查報告，要她發誓恪守本分，當好衛夫人，當好元元的母親，若是違背了誓言，我會將檢查報告交給衛，讓衛處置她。”

“后來呢？”

“她聽旁人說我母親是被衛發火一槍打死的，心虛害怕了，自己去醫院悄悄打掉了孩子。后來，她也消停了一陣子，開始和商會的一些夫人太太們走動，勉勉強強做起了衛夫人。但沒過多久，她突然對我用起計謀來了，想方設法接近我，想挑起我們父子之間的矛盾……”

回想起剛進衛公館時，衛錦對自己的態度，林書容頓時恍然大悟：路燈下那夜，衛錦是把自己當成趙月婷了，而后來那些粗暴無禮的言辭舉動，也應該都是針對趙月婷的。

當把這些細節串聯起來后，林書容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么說來，她那天去你的房間里，是想找那份孕檢報告？”

“應該是的。為了警告她，我還特意讓人把床頭柜里加做了保險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