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看書,習慣逐字逐句,甚至標點符號都不放過,因此對讀書要求很高,要一百二十分的專注,才能從名作者的字句上吸收寫作的營養。角落桌子的對面不久前剛坐下來一個黑影,應該是男人,穗子沒有抬頭看,至少她也沒這個膽量去瞅坐在對面的人。
穗子在人群中總是害羞的,恨不得淹沒在塵埃里沒人發現,但是她又特別渴望得到別人的認可。云麗經常說她,怕什么,你就是你自己的女王,把自己美好自信的一面展現出來,別人才能發現你的價值啊,老是藏著掖著,你憑什么讓別人認可你。
在云麗潛移默化的影像中,穗子有時表現得很積極上進,但偶爾還是本性暴露,習慣性隱藏自己。對面的黑影在進來的10分鐘內,一直在微信聊天,那個鈴聲鬧得穗子無法專心看書。穗子真忍不住想要對黑影暴吼一聲,現實是穗子又忍了半小時,終于收拾書本和包,離開啦!
站起身的那一刻,穗子裝作無意瞄了那黑影一眼,不是別人,竟然是路一!穗子坐下來,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黑影抬起頭,不是路一!穗子強裝鎮定,笑著連連道歉道,“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蹦腥宋⑽⑿α艘幌拢阕骰貞?。
穗子忍住內心的慌亂,拎起包和本,一頭扎進書架間。站定,抬頭又看見正對面書架上一本閃亮的菜花黃書封面上露出大門牙的笑臉,滑稽的笑臉,像是在嘲笑穗子剛才的莽撞。穗子越看越覺得囧,嘟囔了一句“穗子,你這個笨蛋……”
后面的自嘲還沒說出口,就聽書架后面男人說道“我說,你小子猜的也太對了,在圖書館真有艷遇,剛有個美女給我搭訕,說認錯人了,現在的女人也太強悍了,把我們男人的搭訕方式搶先用上了?!?
穗子不用想這人說的就是自己剛才的英雄事跡,趕緊像做賊似的,輕手輕腳挪出圖書室。在大廳隨便選了個人多的位置擠進去,看書是不能專注的了,呆了一會兒索性就離開了。
下去一點多的高鐵,穗子和佳期在車站匯合,檢了票,上了車。佳期和穗子選的是軟臥,睡在上下鋪。穗子跟佳期講自己上午在圖書館的尷尬奇遇記,聽的佳期一陣猛笑,穗子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說自己就是個笨蛋。
佳期轉而打趣道,“我看是你的艷遇要出現了!有好消息啊!”
穗子嗬嗬兩聲,揶揄著回復道,“謝你吉言!我可不要這樣的艷遇,還讓人家以為我是有多花癡吶!不過說實話,我有時候想像我們這樣的大齡單身女又不是非得求什么高富帥,我們只是想找一個看得順眼的人,怎么就這么難!”
佳期道,“說不定找一個高富帥比找一個順眼的人容易些,你說什么樣的人才能算是順眼的人?我媽給我找了那么多相親的人,不是很矮,就是很胖,還有好幾個學歷不高卻要求很高的男的,我越看越心寒,那么粗俗的男人哪來的自信?”
穗子想想自己在老家時相親見過的人,心里很有同感,嘆道。
“哎,誰知道呢,或許我們也沒能清楚的認識自己?!?
佳期悻悻地道,“或許吧,但至少我們還不差,活得自在,自己想要的東西能買得起,不依靠男人也活得很瀟灑?!?
穗子重重的點點頭。兩人各自躺在軟臥鋪上,耳朵里塞著耳機,聽各自的心情。高鐵比火車快太多,眼前的風景總是模糊著一閃而過,只有遠處的風景能看得分明。
穗子想著,也許當下的生活也是如此,她以及所有她認識的人都急匆匆的活在生活里。時間如白駒過隙,所有人來不及看清楚自己眼里的風景,所以大家只是渴望遠方,渴望著未來的期盼消解當下的焦慮。
穗子望著模糊的萬物影子,望著天邊漸漸光線柔和顏色由橘黃變成橘紅的陽光和霞云,眼睛里有些濕潤,心頭突然襲來一陣落寞和凄涼。
到達第一站是杭州西湖,下了高鐵,到達酒店,兩人放下背包,輕裝去浙江大學紫金校區逛了一圈。已是傍晚時候,剛好是大學新生報道入學,看著校園里一堆一堆賣新生用品的小賣部和小攤。學校里各種歡迎新生入學的橫幅、海報、巨幅廣告、宣傳單頁及新生們青澀的少年容顏,穗子和佳期滿臉的羨慕及滿腔的感慨。
在社會上她們倆在別人看來是年輕的少年,而在更年輕的少年面前,她們倆就是孩子眼中掛著滄桑成熟的社會老阿姨。這種心境的轉變,作為單身大齡女青年尤其不能接受吧。
穗子和佳期在學校蹭了一頓校園晚餐,十塊錢一份的兩菜一湯,不得不說,國家對大學生真的是特別寵愛了,就是我們都有一個通病——身在福中不知福——吃過晚飯,穗子和佳期在校園里瞎逛,回憶著各自的似水流年,感嘆一番,游蕩一番,便奔著西湖去了。
杭州真的是一座很有詩情畫意的城市,名家大作早已把西湖描寫的透徹,像我們這類凡夫俗子就只欣賞就好。跟著人群涌動在夜西湖,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在霓虹燈的裝飾下流光溢彩。西湖里面許多景致,因著樹木花草一叢一叢的黑影,看著有些瘆人,穗子和佳期逛了半小時,就回了酒店,準備第二天再細游西湖。
第二天兩人頂著冒火的太陽在西湖逛了半天,人山人海。穗子和佳期穿梭于粘嗒嗒濕噠噠散發著各種香味臭味體味的人群中,草草逛了幾個景點,孤山也不要爬了,雷峰塔也不要看了,斷橋匆匆瞥一眼,甚至荷花也不留戀了,趕著汽車去火車站,就睡著軟臥回去了。
躺在上鋪的佳期,嘆息道,“以后再也不夏天去旅游,真的是熱死人了?!?
穗子應和道,“哎,最受不了人擠人,帶著熱汗和熏蒸的氣味,簡直要吐了?!眱扇烁髯猿聊?,躺著聽歌,聽各自的心情。
晚上九點多到的錫城,穗子跟佳期道別后,坐11路公交車回家。錫城和杭州比起來,看起來就像是個經濟發達的小縣城。穗子望著窗外的燈火通明,車內稀稀疏疏兩三個人,身體很累,但是心情很放松。雖然在錫城,穗子是個外來人,但是在穗子心里,錫城就是她的家。無論多遠的路途歸來,回來錫城就有一種回家的歸宿感和安全感。
穗子托腮望著窗外,公交車一站一站停下又啟動,不知道在哪一站,上來了什么人,那人奔著穗子身邊坐下,并輕輕地叫了一聲“美女!”。穗子扭臉看,愣了一下。對于陌生男人的調戲,穗子向來都是冷眼相對,冷漠視之,或者直接遠離。在男人微笑秀氣的五官中,穗子認出了對面笑著的男人竟然是圖書館那位認錯的男人。
穗子害羞地回以微笑。
“上次在圖書館不好意思,我是真的認錯人了。”
男人笑著道,“這次是我認錯人了?!?
穗子繼續禮貌笑著,心內卻覺得十二分的囧,托著腮扭頭看向窗外,晚風可以吹熄心內的慌亂以及臉頰的紅暈。
“你經常坐11路車嗎?”男人淺淺問道。
“不是,偶爾才會坐幾次。”穗子看了男人一眼又看向窗外。
“我也是偶爾坐一次11路,你是經常去圖書館嗎?”
“嗯,去的比較勤快一些。”
“我也經常去,以后說不定會經常遇到,留個微信,可以嗎?”男人掏出手機,點擊著打開微信,穗子猶豫了一下,微笑著說。
“那就在圖書館見吧?!?
男人有點失落但禮貌地笑著道,“嗯,反正以后有的是機會?!?
穗子聽著站臺,也不知道有沒有到站,就逃跑似的下車了,臉色熱辣辣的。她從未遇到過如此艷遇,心內有些興奮,又有些慌亂。在涼風里清醒心智后,穗子看公交站臺,發現早下了一站,背著包走在夜色里,昏黃的路燈透在樹葉蕭索的法國梧桐枝椏間,那視覺即溫暖又蕭索,好像心情一半是歡樂一半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