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桌上，你隨便吃。”

周青站在賀迪之前圍觀的假人旁邊，咬了一口蘋果。

桌上就剩幾塊碎梨和一碟子見了底的櫻桃，還是青的，沒熟。

李尋：“……”

隨便吃什么？

吃桌子嗎？

他盯著桌面，站在門口沒動，下眼瞼垂下一片淡淡的陰翳。

……

一分鐘過去了，周青沒過來理他。

……

兩分鐘過去了，周青沒過來理他。

……

五分鐘過去了，周青還在看假人。

李尋動了動，朝賀迪走過去，隨手從他碗里拿了只水蜜桃咬著吃，倚在桌子上，目光打量著周青面前那只假人模特。

“周青，來，你過來一下。”

張新成接了個電話，突然招呼周青，“他們剛剛在樓上拍了不少照片，你過去看看，挑幾張喜歡的叫他們洗出來給你帶回去。”

周青：“好。”。

張新成指向門外：“在107室，過了大廳再走兩間。”

周青拿著蘋果往外走。

李尋從桌子邊起身，走到那只假人模特面前。

大約盯著假人看了幾分鐘，他掃了一眼周圍的東西，隨便在手邊抓了面錦旗捂在它臉上，揣著褲兜走開。

……

會議結(jié)束后黃玉琴忙著把花搬到大廳外面的走廊上，中午天氣越發(fā)炎熱，沒搬兩趟她身上很快汗?jié)褚黄?

有一只保溫杯落在會議桌上，不知道是誰的，她順手收在旁邊的茶水柜里。

商務(wù)車重新在停在樓下，李成華從車上下來，往一樓辦公室走，岳師傅上三樓拿杯子。

聽說婉婉和明明那幾個小孩在一樓吃水果，李成華一間一間踱過去，現(xiàn)在正是午飯飯點，辦公署內(nèi)很安靜，幾乎沒什么人。

算起來他有大半年沒見到婉婉，上個月回去是在夜里，接近凌晨一點，她已經(jīng)睡了。

高考成績出來婉婉給他打過一個電話，問他屬意自己報哪所學(xué)校，他說都行，憑她自己喜歡就好。

李成華相信她自己能填好志愿，因為這孩子從沒讓他操心過。

再者，她一個女孩子，李成華對她也沒有太多期許，以后嫁個好人家，過得幸福美滿就行了。

但是眼下就要去大學(xué)了，他這個做父親的還是應(yīng)該找個時間叮囑她兩句。

黃玉琴抱著一大籃花往外搬，中間有個男人進來找她要保溫杯，她從茶水柜里拿出來交給了他。

男人出去之后，她也跟著往外走。

“老岳！”

正對面有個人在走廊上喊她面前這個男人。

黃玉琴下意識循聲看過去，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是老沈吧？”岳師傅天天跟著李成華東奔西跑，難得看見舊友，哈哈笑著走上去寒暄，“幾年沒見你了，升官了沒有啊？”

“我是做夢都想，哪里有機會。”

兩個男人在走廊上攀談。

那個穿警服叫老沈的中年男人黃玉琴認識，東河區(qū)派出所所長。

她和羅滿雪被他抓過好幾次了。

沒想到迎面撞上老沈，黃玉琴嚇慌了，趕緊抱著花籃折往走廊另一頭，下樓的時候幾乎是用跑的。

她得趕緊拉著滿雪離開，再待在這里肯定要被抓！

李成華剛走到一樓樓梯口，還不知道明明和婉婉在哪一間辦公室，就見一個穿白色長裙的女人從樓梯上跑下來，又急又慌。

他沒在意，往旁邊稍讓了些走過去。

結(jié)果黃玉琴看不見似的，抱著花籃直接撞在了他身上，花籃里五顏六色的花潑了一地，花枝上的露水也沾了他一身。

黃玉琴更慌了，急急忙忙把地上的花一把抓起，用自己的手去擦李成華衣服上的水，“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急了沒看到，對不起……”

李成華用手臂輕輕隔開她的手，顯得極有修養(yǎng)，“這位女同志，沒關(guān)系，我自己來。”

黃玉琴只碰了一下他的西裝就被擋開了。

西裝的料子挺括光潔，觸手柔軟，一摸就知道是上好的料子。

“對不起。”

她不斷地點頭，不敢看面前的人。

李成華雙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西服，沒有責怪她的意思，甚至淡淡地開了個玩笑，“女同志，你不能在警察局這么跑啊，被抓的風險太大了。”

音色優(yōu)雅低醇，還有些親切。

黃玉琴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李成華斯文俊雅的臉龐垂下來，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平添幾許清貴。

內(nèi)心有什么東西重重一沉，黃玉琴低下臉，匆匆去撿地上的花。

只這一眼，李成華便覺得她很熟悉。

他站在原地看她撿花，黃玉琴的側(cè)臉不時轉(zhuǎn)過來，烈日透過玻璃窗落在她身上，金黃燦爛，像極了他記憶中的一束向日葵。

一個名字在他心底呼之欲出。

李成華忍不住問她，“這位女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黃玉琴卻看也沒看他一眼，抱著花跑了。

……

李成華望著她的背影，眉頭淺淺地皺起。

是她。

他不會認錯。

心底像突然落了一片花瓣，泛起一層漣漪，一層又一層，余波不盡。

……

周青拿著洗好的照片從107室出來，把手里吃完的蘋果丟進垃圾桶。

“對不起對不起……”

前面有說話聲。

她隨意掃了一眼，打算轉(zhuǎn)身回去。

“……你不能在警察局這么跑啊，被抓的風險太大了。”

是李成華。

還有……

周青徹底轉(zhuǎn)過身，看向遠處樓梯口的一男一女。

黃玉琴。

白裙子女人蹲在地上撿花，周青看清楚了。

她怎么在警察局？

上一世手機里的新聞仍歷歷在目，黃玉琴死在李成華給她買的公寓里，隨后李成華被判殺人行賄罪，整個華榮集團相繼坍塌。

李尋也因此從一個歲月靜好的富二代淪落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女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李成華話音剛落，黃玉琴已經(jīng)抱著花籃跑了。

這兩個人看起來不熟，像是剛剛認識。

周青見李成華往這邊走，轉(zhuǎn)身折回107室。

猜到他可能是去找李婉婉了，她并沒有馬上回去，而是走到窗戶邊，朝黃玉琴離開的那個方向搜尋了一遍，腦海中很快浮現(xiàn)出一個想法。

如果黃玉琴現(xiàn)在還不認識李成華，那她可不可以報警抓她。

她被警察抓了肯定得關(guān)上一陣，是不是就可以阻止她和李成華認識。

只要她和李成華不認識，就不會發(fā)生后面的事情，那么華榮集團也不會破產(chǎn)，李尋就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當一輩子紈绔富二代。

周青看向身后兩個忙著打印和整理資料的男警察，想說什么卻又遲遲開不了口。

她想起黃玉琴滿臉是血從窗戶上爬下來的樣子，顫抖地哭著求她不要報警。

……

毫無疑問，她是個很可憐的女人。

周青在窗前站了很久，最后還是拿出了手機。

在這個世上活著，誰又不可憐呢？

但人都是自私的，她只想挽回李尋一個人的安穩(wěn)人生而已。

所以其他人的死活，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