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啦！雨停啦……”我大聲喊著，拿起漁網，拼命向外跑去，卻被土地面上的露頭石頭絆了一下，差點摔了個嘴啃泥。院中的鴨子被我嚇得四處亂逃，撲騰著翅膀，發出“嘎嘎嘎”的叫聲。

雨停之前，我已經趴在窗戶旁邊等了好久，希望掌管下雨的神仙能早些收工回家，就像跟著大長老在外面學習法術知識時，乞求掌管下雨的神仙趕緊來下雨一樣。那樣的話，大長老就會給我們放假。

不過，這神仙多半時間沒有滿足過我的心愿。直到今年我八歲，也不知道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神仙。

聽大長老說，我們村子里的人修習法術，對于不修習法術的外人來說，我們就是神仙。因為是大長老說的話，所以心里好像默認了這是對的。但我還是有些疑問。

媽媽說我還小。可以對大家都認同的說法保持質疑，因為我還小，可長大了之后就不能這樣了。我也不知道媽媽說的對不對，不過媽媽一定不會騙我。可能，等我長大之后，就知道一切了。那時候我應該會變得很聰明，就像爸爸一樣。

我跑過伙伴們的家門口。“小飛、星宇、大龍，快出來呀！婉婉，拿上水桶！”

“好！”婉婉應的最快。可能她也趴在窗邊等了好久了。“路奇，你等等我！”聽她慌忙的聲音，我敢打賭，她一定是鞋還沒穿好，就急忙往出跑了。

婉婉是個小姑娘，比我還小兩歲。我經常帶著她玩，是因為她比我小，這樣我就不是幾個人中最小的那一個了。

她好像總是怕來不及，總是急急忙忙的，還很不成熟。

我喘著大氣跑到橋邊，突然停下來，感覺腦袋都脹大了三圈，可是一看見橋下河里已經有那么多人撈起魚來，盡管心里像是有條鯽魚在亂跳，也只想趕緊下水。

“故事爺爺好！”

故事爺爺正站在橋邊，笑呵呵地看著橋下的人撈魚。我雖然很著急，也還是給故事爺爺問了句好。

媽媽說，見到長輩打招呼才有禮貌。不過，小飛的媽媽不希望他和故事爺爺說話，他的爸爸也不希望，說是故事爺爺會把小飛帶壞。我感覺故事爺爺挺好的，很和藹，還比其他的老爺爺干凈，可能是因為他的頭發和胡子像雪一樣白。

“哎，好！你可慢著點。”

“知道了！”

我跑到河邊，下到水里，踢踏著水花往河對岸走。水聲“嘩嘩”，我衣服褲子都染上了水，還有一滴蹦到了嘴里。

水還不深，都沒到我的膝蓋。

這條河的水一直都不深，而且我每天都在長大長高。

“路奇，你跑得可真快！”

這是星宇的聲音。

我實在沒時間回頭去看。他一定還像以前一樣，先將漁網放到地上，挽好褲腿，才拿起漁網走下水。

我騰出一只手，扯了扯屁股后的褲子，已經被水濺濕了。風一吹還真有點涼。

“我來啦！”

大龍，每一次都像一塊被扔進河里的石頭，“嘩”一聲掉進來，要是在他旁邊就慘了。

聽到他的聲音，我都下意識伸手擋腦袋，或者趕緊躲遠點。要不然，撈完魚，我就會徹底變成一只“水鴨子”。雖然我的衣服已經濕了一些，但是腦袋可不能再濕了。

我已經找到了合適的地方，把漁網插進水里，隨即用腳在漁網前踩了幾下，水花蹦高，直濺到我的褲子上、臉上。我喜歡這樣的感覺，似乎踩得越用力，就越有可能撈到大魚。

我一邊想著，一邊抬網。“哇……塞，”抬起網的一瞬間，我被嚇了一跳，還以為撈到一條水蛇。我撈魚這么久，還是頭一次撈到這么粗的泥鰍。“婉婉快點，好大一條泥鰍！”

婉婉的出場都是伴隨著大笑或者大喊的。她不敢下水撈魚，而且她太小了。我們擔心她有危險，就誰都沒讓她試一試。如果她知道了撈魚的樂趣，一定會嚷著要下水的。所以，她和我們撈魚的時候，負責把魚從倒在岸上的含有泥沙水草等混合物中挑出來，或者在岸上喊著給我們加油。

“哈哈！太好了！”

婉婉的笑聲總是很大。我有時候想，可能她一笑，整個村子都能聽見。不過，這笑聲并不難聽。婉婉的媽媽總是告訴婉婉，她是女孩子，不要那樣笑，但是，婉婉總是記不住。

我拎著網上了岸，將漁網翻了個個，網中的魚、沙子、水草的，一塊灑落在岸上。幾只小黑蟲子急急忙忙向一邊爬去。

婉婉伸手去抓那滑溜溜的大泥鰍，好一會也沒抓到水桶里。她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繼續抓。

泥鰍確實很難抓，不僅滑溜溜的細長條，還總是鉆來鉆去。我最不愛抓的就是泥鰍。但我看婉婉抓得實在吃力，就打算過去幫幫她。

“我來。”恰好，剛趕來的小飛走過來幫婉婉。

小飛先將手心在地上蹭了兩下，然后用粘著泥土的手一下就將大泥鰍“降服”了。我看著好奇，越來越感覺小飛很聰明。之前，我總是和泥鰍置氣一般，無論花多久，直到用兩只手將泥鰍捏進桶里才算完，也沒想到想想其他辦法。但是小飛不是，他好像是做什么事都很有智慧，會想辦法。

“小飛哥哥好厲害！”婉婉學著小飛的樣子，將剩下的幾條小泥鰍抓進了桶里。

我看著大泥鰍在水中游動起來，萬分高興。這么大一條泥鰍，可相當于撈到一條鯽魚的“功績”了。

“我撈到了鯽魚！”星宇撈了幾網后，高興的聲音響起。他拿著網向岸邊走，還是不慌不忙。要是我，那就恨不得在水里跑起來了。

“太好了！”婉婉高興大喊，手舞足蹈起來。

“哈哈！我也撈到鯽魚了！”大龍也喊了一聲。

對于我們來說，鯽魚是最大的魚，撈到了就會感覺很自豪。

“快讓我看看。”婉婉恨不得要搶過星宇手中的漁網。

星宇將網中的魚拿出，放到水桶里。

“哇，星宇哥哥撈的這條好大，桶里的水都不能讓它立起來游水了。”婉婉歡喜極了。

每一次我們撈到大魚，最高興的就是她。爬樹、撈魚、放鞭炮等等，我們男孩子的活動她幾乎都會參加，還喜歡的不得了，好像她也是一個男孩子。

“大龍，你把魚放進桶里。我再去舀些水。”小飛拎起水桶，示意大龍。他似乎總是怕水少了，魚很快就會死，每次都積極地往桶里添水，卻很少下水撈魚。

大龍撈的鯽魚雖然沒有星宇撈的大，但是也已經很大了。

我和婉婉跟著小飛走到水邊，看著桶里的魚。

“小飛，你也去撈幾網吧？”星宇將漁網伸過來示意小飛接著。

“不用了，我和婉婉一起撿魚就行。”

“真的不去嗎？”

“不了。”小飛擺擺手。

“那好，我就再去撈幾網。”星宇說著又下水了。

我看著水桶中的鯽魚，也很想撈一條，就拿著網跟著星宇下了水。

找好地方，下網。我鉚足了勁踩了好幾下，然后迅速將網抬起，很怕我慢這一小會就讓鯽魚溜走了。但是，網里面只有幾條不是鯽魚的小魚。

我拿著網，向岸邊走，將小魚倒在岸上，方便婉婉和小飛撿魚。

“婉婉，你看這是什么？”

大龍拿著的一塊小石頭上有一條螞蟥在蠕動。我趕緊后退了幾步，水里的東西，我最怕的就是水蛇和螞蟥。那么小的石頭，大龍還真不怕螞蟥爬到他的手上。這吸血的東西，想想就可怕。而且它那長著細褶皺的給人一種干澀感覺的皮，看起來就很惡心。

聽說它要是吸到了人身上，怎么拔都拔不下來，還越吸越緊，時間一長還會鉆進皮肉里。除非在它鉆進身體之前，往它身上撒鹽才能掉下去。

婉婉雖然年紀小，但是膽子卻很大，一點都沒被大龍嚇到。“小心它把你的血吸光。”婉婉作勢嚇唬著大龍。

“它只喜歡吸小姑娘的血，不吸男孩兒的血。”大龍又將螞蟥在婉婉眼前恍了恍。

“才不是！”

“就是！”

“小飛哥哥你說。”婉婉看向蹲在地上撿魚的小飛。

“不分男女。”小飛笑了笑。

“哎，你這個書呆子，就不能幫幫我。”大龍對小飛瞪了瞪眼。

“哼！小飛哥哥最好了，知道的也多。你不好，經常嚇唬我，還騙我。”

大龍沖著婉婉做了個鬼臉，又下水去了。

大龍總是愛惡作劇，喜歡嚇唬小女孩。但婉婉是誰，更何況她早就已經習慣了。

我看了看水桶里的魚。幾條充門面的大魚加上一些小魚，已經很多了。這一會的收獲還是可以的。

之后的一會兒，我們三人都沒有再撈到大一些的魚，可能是撈魚的人越來越多，這一會連小魚都不多了。

“星宇。”我小聲喊著星宇的名字。

星宇抬頭看我，我用手向后指了指。他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們往下走走吧。”星宇道。

幾個人聽了星宇的話，也都明白了星宇的意思。這就是我們之間的默契。

下雨之后，村子里有很多人都會來河里撈上幾網。上游的人太多，撈的次數頻繁，撈來撈去，這一會，魚已經不多了。

我們向下游走去，自然是要去我們的秘密基地——魚窩。

大家都感覺下游的水深一些，不好撈魚，而有人也試過，確實撈不到什么魚。時間久了，就沒什么人到下游去撈魚了。

那里是我們之前來撈魚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的。因為接連幾次在那個地方有過大收獲，所以便將那個地方起名叫做魚窩。

這里的岸邊長了一棵半大的柳樹，根須處的一部分土讓流水掏空了，被淹沒著。要不是用腳量一量，在岸上根本看不出這里是空的。白色的樹根在水里飄蕩，時隱時現。因樹根不穩，柳樹傾斜堆倚向水面，長一些的枝條，或拂在水面上，或垂到水里。樹枝水草浮動，正是魚兒喜歡聚集的地方。

河道變窄，河水變深，樹枝堆斜，多了些隱蔽神秘的感覺。剛開始來，我還有點害怕，怕這種地方有水蛇或者其他不知道名字的可怕水生物出沒，但是有他們在，又能撈到又多又大的魚，時間久了，也就不怕了。

“我先來。”星宇首先拿著漁網下了水。

這里的水雖然不深，但是也比上游深了那么一點。星宇是我們幾個孩子中最大的一個，也是最高的一個，便首先下了水。他平時就很照顧我們，雖然我們是伙伴，但是他總是像哥哥。

星宇蹚著水，緩緩走到樹邊。撈魚下網之前就是要輕一些，要不很容易把魚嚇跑。我們看著星宇將網插入水中，就連平時最愛說話的婉婉都止住了嘴，靜靜地等待著。

星宇踩了幾腳之后，把網蹭著河底，使勁向前一端，抬起網來。

網中有好幾個白色的東西跳動。

“哇！大豐收啊！”婉婉恨不得告訴全村的人。

“小聲點！”大龍及時制止住了婉婉。

我也很緊張，擔心我們的魚窩被別人發現。

小飛笑著，將桶提到星宇上岸的地方。

我看星宇撈到好幾條鯽魚，也顧不得看他們將魚抓進水桶中，就迫不及待地下了水。

隨后，大龍也下了水。這回他可不敢跳進來了，這里水深一些，跳進來很容易站不穩，要是一屁股坐到水里，那可就有意思了。

“鐺……鐺……鐺……”

這時，村里的鐘聲響起。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上游的大人已經帶著孩子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今天可是打碎我妄念珠的日子。我們也趕快收拾收拾回去吧，別去遲了。”星宇看向大龍，“不是還有你嗎，你也回去再準備準備吧，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始了。”

“真沒勁，我還沒撈夠呢。”大龍將漁網向岸邊一扔。

“快些吧，這是我們村子里多少年的儀式，必須要重視。”星宇下水仔細洗了洗手腳，又洗了洗漁網。

“我先走了，你們也快些。”星宇上岸將漁網放在地上，閉著眼睛念了句什么口訣。漁網就像活過來一樣，緩緩升了起來。星宇踏上漁網，“小飛，把水桶給我，我拿回去。”

隨后，眨眼功夫，星宇就飛走了。

還真酷，我也想學學，到時候我一定是第一個趕來撈魚的人。

我和大龍也已經上了岸，整理著漁網。可我還沒有撈到鯽魚，并不是很想走。但這個儀式確實是村子里面的人都很重視的，所以我也不敢耽誤。

“小飛哥哥，妄念珠到底是什么，為什么要打碎？真的是因為那里面裝著壞念頭嗎？”婉婉問道。

“等再過兩年你就知道了。”

我聽著小飛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感覺他有些不高興了。而他說話的那種神秘感覺，就像大長老一樣老。

“哦。”婉婉不再問，“那我快些去靜念堂，給你們占位置。”婉婉還不會法術，跑跳著離開了。她最喜歡看熱鬧。

靜念堂，是村子里舉行重大儀式時用的地方。平時，誰都不能隨意去，因為那里存放著孩子們的妄念珠。而且，那里有很多機關，算是個危險的地方。平時，孩子們也都不去那附近玩。

據說，每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大長老都會用法術將孩子們腦中的妄念取出。取出的妄念會變成一個珠子，被封存在靜念堂。等到孩子滿十歲，就會舉行儀式將珠子打碎。然后，他就可以正式學習法術了。

聽大人們說，那么做是因為每個人出生的時候腦袋中都帶著不好的想法，對修習法術沒有好處，而這種方式能將這種不好的想法除掉，然后專心學習法術，將法術發揚光大。

說來奇怪，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么那個珠子不在取出來就毀掉，而是要等我們十歲的時候親手毀掉。我還有兩年才到參加打破妄念珠儀式的年紀，所以只是在心里奇怪著，也沒有問誰究竟是怎么回事。不過，現在越想，越有些好奇了。

大龍一會也要參加儀式，所以不能遲到，雖然嘴里說著不愿意，但是也駕著漁網飛回去做準備了。

河對面的稻田在風的吹拂下發出“沙沙”的聲音。

“小飛，我們也去靜念堂吧。”我對小飛說。

“路奇，你知道嗎？”小飛轉頭看著我，那個眼神我形容不好，但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妄念珠根本就不叫妄念珠，而是叫夢珠。”

“夢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