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夢演藝圈
在一線城市,逐夢的年輕人來來往往支撐繁榮,如同舞臺永遠不打烊。而現實中,有夢想會被看作是一個人的弱點,欺哄和壓榨總以夢想之名。
一
上午11點,歷經一小時車程,換乘三次地鐵,我從東五環來到豐臺。出了宋家莊地鐵站,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我慢悠悠地走,額頭手心全是汗。
在一家影院的負一層,我見到那個白色月牙形的立體Logo,旁邊緊貼著巨大的花體字:誠心劇社。
幾天前我來這兒看過一場即興喜劇,那天加上我,場內不到20個觀眾。我坐在前排的中心位置,戲演到中后段,演員的目光掃射到我身上,頻繁跟我互動,甚至根據我的反應改變劇情的走向。過后他們告訴我,這就是近景即興喜劇的玩法。
謝幕時,一個戴著黑框眼鏡、臉龐白凈的壯碩男演員站到前面。他介紹自己叫陳一松,是本劇的導演和編劇,從中央戲劇學院畢業后,他在國家話劇院做了一段時間演員,后來辭職,創立這家劇社,因為做即興喜劇才是他的初心。
陳社長說,劇社營收不佳,幾乎入不敷出。有次,到了開演時間,臺下只有一位觀眾,大家把這個小姑娘圍了起來,專門給她演了一場戲。說到這兒,陳社長語氣更激動了,眼里淚光閃閃,說哪怕窮得天天吃泡面,哪怕只有一個觀眾,我們也會演下去,我們存在的意義,就是讓到場的每個觀眾都能笑出聲。
燈光十分配合地只保留了一束,打在陳社長身上。我被他的發言觸動,差一點熱淚盈眶。苦得只吃得起泡面,還能被夢想喂養得如此身形肥碩,有情懷的人多么了不起啊,我心想,照在陳社長身上的,就是夢想的光芒。
小的時候,我也有過演員夢。那時孫悟空是我的偶像,他長生不老,會七十二變,很令我羨慕。我恨人類的壽命比不過孫悟空,活幾十年就沒了,能體驗的人生實在有限。看電視時,我總幻想自己鉆進電視機,參與那些電視劇、動畫片的劇情。
高考時,我報過幾個藝術學校的表演專業,均沒通過校考,最后被一所綜合類大學錄取。大三實習,我奔著做演員的目標來到北京。我查過,北京的劇場,大大小小,共80多處。招聘網站上,有影視公司連續發了50多條招聘啟事。演員缺口如此之大,一定有我能演的戲。
但來京一個多月,我投出的個人簡歷均無后文。僅有一次,一個辦公地點在四惠的影視公司約我面試,接待我的男人自稱許老師,問了我幾個“學校”“專業”之類的問題,就提出收身份證登記,說公司包食宿,入職新人會請中戲的老師來帶。
聽到要收身份證,我有點懷疑這家公司的可信度,追問:“是表演系的老師嗎?”他閃爍其詞,繞過我的問題,一味地催促我交身份證。我看他不像老師,倒像是騙子,轉身走了。
沒有工作的日子,我整天在胡同里逛蕩,或是翻看票務網站上有什么話劇,揀個票價便宜的去看。
在誠心劇社,聽到陳社長那番慷慨陳詞,我產生了加入他們的想法。
2017年9月14日上午,我再一次推開劇場大門。演員們正在臺上排練,一個留著胡子、皮膚黝黑的男人抬眼看了看我,問:“是來面試的嗎?”
我點點頭。男人引我走到觀眾席后方,邊走邊自我介紹,他叫呂奔,是副社長,又問我老家哪兒的。得到“東北”這個答案,他挺興奮,說:“我也是東北的,你哪旮瘩的呢,以后遇到什么困難,就找奔哥,別不好意思。”
結束一番客套,他推開一扇隱蔽的門,不到10平方米的小屋子,擺著管控音響燈光的設備和幾把椅子。陳社長坐在里頭,表情嚴肅,給人一種很厲害的感覺。問過我的基本情況后,他介紹劇社的待遇,平時沒有工資、年終獎,會基于票房收入和演員們的上戲比例一次性分配酬勞,不包食宿。他解釋,劇場租金不菲,賣的票錢抵不上,都要他自掏腰包,不過,進了劇社,保證能學到東西。
了解到我住在定福莊,社長眉頭緊鎖,問我:“真想來劇社嗎?想來就趕緊搬家。我們每天早上8點出早功,之后上課、排練,每天都得到很晚,住得遠怕是跟不上趟兒。”我趕緊說自己不怕起早,以前在學校廣播臺,天天都要出早功的。
陳社長要我明天來劇社,先試課一周,再進行表演考核,考核通過才能留下,等會兒他們有一場戲,我可以待在這兒看。末了他強調,不用買票。
我仿佛受到某種恩賜,開心得不得了。坐在角落的我開始幻想,未來某天,自己也能在臺上演戲:戲臺拉開帷幕,燈光變幻,演員逐個登場。
兩年后,我看到一段話,人一旦有幻想便容易想入非非,便容易走火入魔,便容易上當受騙。
二
我開始了早出晚歸的奔波生活。清早6點鐘起床,倒三趟地鐵到劇社,出早功、上課、看老演員們演戲,有時還負責賣票。一整天結束,勉強趕得上最后一班回家的地鐵。
來劇社第一天,我就出了差錯。幫忙檢票時,我一緊張,把專門用來掃二維碼的手機摔到了地上。陳社長站在旁邊,數落我:“你這心理素質,以后上臺表演可咋整,還想讓你當女主角呢。”
我心一涼,這下可好,把女主角的機會給摔沒了。
我偷偷問一個女演員:“我會不會過不了考核啊?”她語氣篤定,說我肯定能留下來,因為社長很喜歡我。
“真的嗎?”我難以置信。面試的時候,陳社長始終不茍言笑,我以為自己肯定沒戲了。我問她是怎么看出來的,她沒正面回應,只是感嘆,她在劇社待了一年多,還沒演過女主,一直是跑龍套的。
女演員叫鶯子,1990年生。演不到女主,鶯子認為自己是輸在外貌上,社長總說她長得丑,只能演老太太、大媽或者搞笑的角色。她個頭不高,微胖,五官雖說不上好看,可也絕不至于丑。但對于社長的評價,她深信不疑。
當時劇社還有兩位女演員,演女主的女生擅長舞蹈,說話細聲細語,氣質像韓雪。另一位叫閃閃的女演員外貌條件不太出眾,她患有癲癇,因此,社長不敢讓她在臺上演太久。
上了一周的課,我惦記著社長說的表演考核,追著問他:“我能留下來嗎?什么時候進行考核?”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隨口應了“可以”,沒提表演考核的事。
后來劇社又來了兩個新人,我發現,主動來面試的,不論條件,都會被邀請試課,試著試著就留了下來。
我們的表演課分三類:一類是主題表演,演員們分成兩組,每組分得一個詞語,各派出一個演員演一場即興小品,最終戲落回到哪個主題,就算哪個組贏;一類是“喜歡和討厭”,每個人分別說出喜歡、討厭在場的某個人,并把表達過程演出來,喜歡可以是任何類型的喜歡,親情、友情或愛情,討厭也可以是各種各樣的討厭;還有一類表演課,是解放天性,我們會模仿一條狗或一頭豬,還有不同身份的人。
社長說,每個人活在世界上,都戴著面具,但我們在表演的時候,要撕下這些偽裝,把自己變成一張白紙,再把角色的屬性套在自己身上,這樣,角色才能演得活、演得真。他讓我們說出埋在心底最難以啟齒的秘密,這個過程,叫“撕面具”。
他做了個示范,講他漂亮清純的初戀女友,與他相戀多年,最后把他綠了,很讓他受傷。講完,他突然看向我,說我跟他的初戀氣質很像。
我感到尷尬,不知道他到底想夸我還是罵我,不過他的故事也讓我想起我的初戀。高中時,我曾為了初戀男友離家出走,他卻突然玩失蹤。到大學我才知道,他和我的好朋友在一起了。我把這個故事講了出來。
劇社里的每個人都有傷痕,聽完每個故事,大家就抒發一陣同情。輪到鶯子時,她是哭著講的。
鶯子家在農村,有個弟弟,從小到大,她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家里找不到一丁點存在感,立志以后要離家遠遠的。大學畢業后,她自學日語,跑到日本打工。后來在一次“喜歡和討厭”的表演練習中,鶯子說她討厭我,因為我讓她想起了她的弟弟。在家,父母的目光始終聚焦在弟弟身上,而她沒人愛。自打我來到劇社,社長天天夸我會演戲,眼里有靈氣,腿又長,更加不關注她了。
那個叫閃閃的女演員,因為患癲癇,上學時被校園霸凌過。她自認不是一個叫人喜歡的女生,總是討好別人,避免遭到更多排擠。對異性,她更是會釋放曖昧信號,做出大尺度的舉動。一次表演練習,閃閃演妓女,其實只要象征性地摟摟抱抱就能過關,但她伸手去解了男生的褲子。
男生嚇壞了,社長倒覺得她放得開、不怯場,說一定要幫她圓夢,表演夢。
社長極愛看我們演渣男出軌、原配撕第三者的情節,上表演課,永遠逃不脫這類戲碼。我想,或許是因為他曾被女友狠狠傷害過。
表演練習時,大家都很投入,尤其是有過情傷的人,在社長的引導下,我們用一種近乎發泄的方式重復過往的感受,然后煞有介事地把它轉化成對表演的熱忱。
有次,我過于入戲,情緒失控,把一個扮演渣男的男演員臉扇腫了。
三
大學時,我報過一個表演培訓班,是個女老師授課。她教我們,演員的戲是互相給的,一定要懂得團結協作,學會給予。但社長的表演課,一直把演員們分成兩組,形成敵對關系,鼓動大家互相搶戲。
我感到不適,但不敢當面質疑。社長性格強勢,總強調他專業上的權威,頻頻提起自己是中戲畢業的研究生。他上課時問我們,演戲時問觀眾:“看過話劇《荊軻刺秦王》沒有?里面的秦王就是我演的。”
私底下我跟其他演員吐槽:“演戲怎么能有這樣的競爭關系?”大家不置可否。
除了我,無論老演員還是新人,都沒在劇社以外的地方上過正經的表演培訓課,在橫店漂過、當過群演的,已是最高從業資歷。他們懷著表演夢,被各個劇組、劇社拒絕,幾番周折后來到這里。
北京的大劇場,無名之輩根本進不去,小劇場大都集中在東城區,以實驗藝術戲劇為主,也不待見我們這樣的演員。常拋來橄欖枝的,是些詐騙性質的演藝公司,工商網站上根本查不到,劇社里不少人都被騙過。
偶爾中午吃飯,一些老演員會湊到一塊,背著社長談論行業動向,交流手里的資源,哪里哪里有演戲的機會。
論演戲,經驗最豐富的,是一個18歲的男孩。他自小習武,十幾歲就開始做群演,跑過很多龍套,一晃三四年,沒混出名堂。他勸大家打消跑組的念頭,在劇組,穿得骯臟,吃住都差勁,還不如在劇社,好歹能學學表演,到臺上演戲,燈光一打,多體面。
來劇社的第二周,我開始上臺演戲了。我演的是個小角色,但那種被觀眾注目、掌聲圍繞的感覺,足夠讓我激動整夜。
我感受到了站在臺上的快樂,也希望觀眾們感受到快樂,是臺下的他們成就了我們,將這場戲變得完整。甚至,我有點明白社長為什么每次謝幕時都要長篇大論地發言了。一個演員渴望站在臺上的時間,永遠比觀眾希望他站的時間要久。
隔一個月,老演員們突然抱團撤出劇社,一下子走了5個,其中包括女主角。傳聞,走之前,他們和社長大吵一架,原因不明。社長說,他們是翅膀硬了,把劇社當跳板,一個個都沒良心。
當時社長根據老演員們的特質寫了個新劇本,已經演了幾場,很受歡迎。老演員們走得突然,他不得不跟已經購票的觀眾解釋。在臺上,他語氣鄭重,說演員們在劇社習得了一身本領,現在有更好的發展,他雖不舍,但也由衷地替他們高興。
原女主的離開,讓鶯子嗅到了等待已久的機會。她拿著劇本問社長,她可不可以演女主。社長說她不符合角色清純的特性,拒絕了。鶯子又問,那女二呢?社長仍搖頭,說,不夠嫵媚。
最后,社長叫我緊急加練女主的戲,其他新人演員也都頂替了老演員的角色。晚上趕不及地鐵的,男演員住社長家,女演員由劇社出錢,安排住膠囊旅館。
第一晚排練結束,已經零點過半小時,我們去了那個所謂的“膠囊旅館”,發現是一個打通了墻壁的大房子,隔成30多個小單間,每間3平方米,里頭擺了一張窄小的床。房間與房間之間的隔板,跟天花板沒有連接,留了幾十厘米的距離。站到床上,就能看見隔壁房的人,是男女混住的。
社長租了個二居室,他和女友住主臥,次臥住著副社長和副社長的父親,客廳睡了3個男演員。其中一個在老演員出走之后順利上位,成了劇社的臺柱子,開始掌管劇社的資金和內務。
一棟房子睡了7個人,是我當時很難接受的事,但隨后不久,我也加入了這樣的群體生活。
緊密排練新戲的兩周,我們夜夜加練到后半夜,沒人抱怨辛苦,反而因為朝夕相處,加深了對彼此的了解和信任。我和幾個住得遠的演員打算在劇社附近合租一個房子。
2017年11月,我從東五環的小次臥搬到了豐臺一個更小的次臥,跟我一起合租的,是3個男孩。我們租了個50多平方米的二居室,離劇社步行10分鐘的距離。主臥住了一個熱愛演戲的富二代,承擔房租大頭,1800塊,我的房間是1200塊。客廳擺了兩張沙發床,兩個男孩睡在上面,共攤1000塊。
簽合同那天,社長也在,他幫我們跟房東談條件,從押一付六講到押一付一。
即使是1200塊的月付房租,于我而言,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加入劇社后,我徹底失去經濟來源,只能靠媽媽偶爾接濟。
搬進新房沒多久,富二代渾身長滿了疹子,排練或上課時,總忍不住伸手去抓。檢查后發現,是房間里的小蟲子咬的。
他沒有搬家,只是減少了去劇社的次數,依舊每晚等我們回家一起開黑。大概對有錢人來說,體驗窮苦跟演戲一樣,是件樂和的事兒。
四
判斷一個人對夢想的渴望程度,就要看他肯為之犧牲多少。閑聊時,副社長呂奔和我說,最初他沒想跟社長創辦劇社,但社長多次上門找他聊,很是誠心。他手里沒什么錢,為了辦劇社,在家里一哭二鬧三上吊,逼父母掏了10萬。
副社長將這看作是對劇社的偉大付出,我心頭一震,不知該回應什么。他察覺到我神情訝異,又說:“嗨,還好現在我有錢了。”
我干笑了兩聲。劇社年年虧損,他哪來的錢呢?
有一天,一對穿著得體的母女來看戲,謝幕后專門找到社長,指出劇情設置的邏輯漏洞。母親語氣和善,說她的女兒在讀藝術高中,常編排話劇,以后也會考相關高校。
社長投去鄙夷的目光,態度居高臨下,又開始擺出自己“中戲研究生”“國家級話劇演員”的身份。女兒察覺到不對勁,扯扯母親的衣角,說咱們回家吧。
我和演員們站在旁邊面面相覷。當晚的總結會,社長突然岔開話題,攻擊這對母女,說小女孩讀的是垃圾學校,什么也不懂。說話時他眼神威懾似的掃過我們,空氣安靜異常,見沒人附和,他的眼光又慢慢黯淡下去。
這天晚上回家,向來不愛八卦、睡在客廳的一個男演員突然爆料,問我們知道嗎,其實社長的身份是假的。他查過,社長并非畢業于中戲,也不是國家話劇院的演員。
爆料的男演員和我一般大,比我早半年來到劇社。另一位演員在旁邊補充,其實劇社沒社長說的那么潦倒,只是錢都扣著不給我們,他看過電腦上的財務報表,還有劇場的承租憑證。他懷疑那些錢,是被社長、副社長和臺柱子三個人瓜分了。
我很震驚,問他們,既然清楚社長是騙子,為啥還要在劇社待著。他們不假思索:“也找不到別的能演戲的地方啊。”
我問這些事都誰知道,他們說,上一批出走的老演員,就是因為日子實在過下去,要錢不給,受不了才走的。
爆料的男演員正在謀劃離開劇社。他和副社長一直排練的是同一個角色的戲,但每次,上臺演的都是副社長。他感到自己被打壓了,心里很不平衡。
另一位男演員選擇了留下。來劇社之前,他在老家縣城做手機銷售,做夢都想當演員,現在他有戲可演,還是社長為自己量身定做的角色,他要等實在撐不下去了再走。
我琢磨著,自己現在還是女主角,不能撂挑子不管,且在心底,我依然迷戀著戲臺。我想先找個兼職,往幾個公司投去簡歷。在新的簡歷上,我增加了劇社演員的身份。
也許是劇社演員的履歷起了作用,這次,很快有公司回應我。我跟對方在招聘App上聊了幾句,約好次日上午面試。
第二天,我跟劇社請了假,坐地鐵到國貿面試。按照昨天的約定,出了地鐵,我撥打了對方留給我的電話。電話撥通后,響了很久彩鈴,卻一直沒人接。我連著打了五六次,最后一次,對方關機了。
我依照招聘App上寫的地址找過去,發現根本沒有那個地方。我傻眼,又是騙局。
離開的念頭受阻,我又在劇社待了幾個月。第二年春末,劇社終于開始給演員們分票房,我分到了3000多塊,質問社長怎么這么少,他說是因為我剛來劇社的幾個月總是遲到,扣了一些錢。其他演員和我拿到的差不多,甚至,有好幾個戲少的,只拿到了幾百塊。收入最多的是臺柱子,達7000多塊。
之后不久,我因為一場戲跟副社長起了沖突。當天,我正和副社長在化妝間對峙著,臺柱子突然從化妝間內側的更衣室里冒了出來,斥罵我講話陰陽怪氣。一位女演員路過,聽到化妝間里的喧鬧,走了進來,二人矛盾頓時升級為群體矛盾。
臺柱子責問女演員,為什么無故朝他發火。女演員轉頭看了看我,說:“因為你罵了她,她是我的朋友。”
那位女演員,我們曾在一次表演練習里扮演第三者和原配,互扇了好幾個巴掌。因為這場沖突,我們一起離開了劇社。
聽說上一批離開劇社的老演員,有的去當了群演,有的在密室逃脫的店里,演唬人的鬼怪。跟他們同期進入劇社的老演員,只剩下了鶯子,她依然在等待著一個當女主角的機會。
*本文根據當事人口述撰寫,信息有模糊
文/劉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