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軒此時一定很怒,但一臉笑盈盈望向離容禎,素手纖指拂下了離容禎的手,“皇上,您確定?”
離容禎點(diǎn)頭,瞳里含笑望青軒,“如果,軒兒覺得桂花釀好喝,朕也愿親喂了軒兒飲盡三盞!”難度如此之高,就不信顧青軒還能作得出。
楚嬛見青軒在席間,面上似有為難,有心替她解圍,“皇上,恕臣妾直言,若是硬生生將這些堆砌在一首詩詞里,只怕難天成!”
青軒對楚嬛頗為感激,她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大家風(fēng)范,這個女子,比心思縝密卻驕奢的以沫更得青軒好感,難怪離容禎再怎么多情濫情,她在中宮的地位一直穩(wěn)穩(wěn)。雖然人家說,楚嬛是因?yàn)槌覚?quán)重才被立為皇后,但若無那寬大心懷,只怕難長久得了。
青軒是很不想去作什么詩詞,但是,如果認(rèn)輸,離容禎親喂她喝酒的情景在腦中一閃而過時,她便堅(jiān)定了信念,不會讓離容禎得逞的。
麗昭儀喝了口水,咽下那噎在喉嚨里的桂花酥,聲音有些啞起來:“顧才人,就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才情吧!”
桂花香,十里都纏綿。月在中天,卻引人遐想紛紛。灑向人間的那一片柔白清輝,仿若人間暖玉煙,瀉了一地。
起舞弄清影,卻也是有歌舞。
舉杯邀明月,也有酒,也有月。
離容禎凝眸望著顧青軒,她眼眸流轉(zhuǎn)著,時而彎眼而笑,時而蹙眉而憂。
這個,真的很難。
君無戲言,離容禎話已經(jīng)出來了,就算是想給青軒臺階下,那個不識好歹的女子也未必會下。
允公公突然上來,近離容禎耳邊說了幾句話,離容禎聽得臉色微變了。
青軒就在他身邊,聽到的那話卻是,“未央宮泠妃娘娘把皇上賜的桂花釀退了回來!”
青軒眸里有些溫?zé)?,不知緣何,心思涌動,啟唇對離容禎道:“皇上,軒兒請皇上賜教!”
筵席中已經(jīng)擺上了文房四寶,早研好了墨,青軒走到案前,提起筆,閉眸細(xì)細(xì)醞釀那幾句,而心中,已早有了計(jì)較。
羊毫飲墨,于那雪色宣紙上寫了起來。
提筆那一時,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筆走如飛,又不失她女兒家的娟秀。
千年后是心思靈動的顧青軒,千年前是滿腹才學(xué)的顧青軒,若兩者合一,該是如何?
運(yùn)筆運(yùn)心,一氣呵成。
笑向離容禎,“皇上,好了!”
笑,是為了將來的厄運(yùn),因?yàn)椋膊恢离x容禎會如何待她。
離容禎點(diǎn)頭,走過來,青軒看到他臉上還是那笑意,只是眼深處,無非由的落寞,心微一顫,他,對泠妃,真的那么深愛?終是苦笑了,如不是深愛,又如何會拿自己當(dāng)替身,如何會讓自己替泠妃抵去那些后宮爭寵?
離容禎看青軒所作的那詞,認(rèn)真的看著,眉心越來越緊,臉色也越來越陰沉,指在袖里,緊緊纂著,而呼吸,粗重了起來。
他一言不發(fā)的時候越長,青軒的處境就越危險(xiǎn)。
所有宮妃都望著離容禎,還有他手上那頁紙,雪色紙上,那字,字字清秀。
青軒小心翼翼的咽下心慌,“皇上……”等待她的,是什么宣判?她現(xiàn)在有些后悔了,為何要去寫那樣一句?
離容禎沒有怒,只凝望著青軒,淡淡道了句:“軒兒,寫得好!”
還是“軒兒”,只是,讓青軒心里沒底了。
青軒咬唇,只得道,“謝皇上夸贊!”
“無情最是未央柳,柳絮輕飏,直上重霄九。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長空,且為圣君舞??倯涖鏊跸嘤觯瑴I飛早作傾盆雨?!彪x容禎將青軒所寫那《蝶戀花》吟了出來。
有風(fēng),有月,有美人,有英雄,有佳釀,有歌舞,還有情,還有恨。
全符合離容禎給青軒提的要求。
“無情最是未央柳?總憶泠水初相遇,淚飛早作傾盆雨?”離容禎反復(fù)吟這幾句。
青軒早有想到用毛主席那首《蝶戀花·答李淑一》,但是前后兩句,實(shí)在是不好改什么樣的。允公公來說未央泠妃時,青軒心思一動,有了。寫出來之后,卻發(fā)現(xiàn),那是離容禎的傷口,而她,就這樣無情的揭露了出來。
離容禎,應(yīng)該很恨青軒吧!青軒是這樣想的。她看到楚嬛,見到她無可奈何的笑時,知道她不會再那么好的運(yùn)了。只是,離容禎,他竟然說了句:“軒兒,寫得好?!?
“大膽!”卻是鄭賢妃責(zé)問了起來,“顧才人,你才初入宮,就寫這樣的詞來譏諷皇上,居心何在?”
青軒承認(rèn),她是在譏諷離容禎。
依著她的性子,此時是不是應(yīng)該回敬了回去?
她敢這樣去寫,是賭著離容禎說,會給她無上榮寵的話,她現(xiàn)在就恃寵而驕了嗎?
青軒苦笑,跪下來,她一向自負(fù)不會如此的,只是看到離容禎,似乎幽深的眸里埋著傷痛,她不是故意要扯痛他的那傷的。
“臣妾知罪,請皇上責(zé)罰!”青軒俯首,話音清清,沒有一絲的猶豫。
離容禎一直就站在那里,面容上的笑始終還是那樣的溫暖,聽到青軒這請罪的話時,離容禎的龍袍似被風(fēng)吹亂,他垂首望跪在地上的青軒,“對上不敬,依律,重者可斬!”字字自薄唇里吐出,干脆利落,秋風(fēng)里的桂子香,卻也如此的傷人。
青軒不語,只跪那里。青石磚的寒一點(diǎn)點(diǎn)透入心。
“你為何要如此?”離容禎俯身貼近青軒耳畔,“告訴朕,朕是該饒你,還是該殺你!”一而再,再而三被這個女子忽略,離容禎卻又沒有絲毫辦法。
離容禎見到她似顫了下,額前流蘇輕撞著,都只是微微的,而那唇角,還是不出意外的揚(yáng)起來。
“軒兒其實(shí)怕死!”青軒笑說著,她是真的怕死才會留在這古代,若不然,早已經(jīng)想著以死再一次穿越了。死,沒有呼吸,聽得到那些人的呼喚,可就是掙扎著也醒不來,越陷越深,一片黑暗,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她不要再承受一次。
離容禎扯出一抹笑,“給朕一個理由,朕會饒你的理由!”
“皇上說過,會給軒兒無上榮寵,榮寵不是愛,不會有恨,所以,皇上不會恨軒兒?!鼻嘬庂€的,就是離容禎對自己的“榮寵”,他這樣費(fèi)盡心機(jī)把自己弄到宮里來,也就不會讓自己隨隨便便死了。
“朕不恨你,自然也不會殺你,對嗎?在你眼中,朕就是這樣的人嗎?”離容禎覺得很奇怪,為什么她會有這種認(rèn)為,只是還道:“朕賞過你二十大板,自然能再賞二十甚至更多?!?
青軒不語,她真的以為他是這樣的人。
“來人!”離容禎緩緩起身,挺拔身姿在月下別有一番冷意,“帶顧才人回君儀殿,閉門思過!”語音竟又是柔起來,他在眾人面前,一向是溫溫君子。
如此的就算是責(zé)罰了顧青軒的不敬之罪。
青軒有些意外,卻也在意料之中。
“謝主隆恩!”叩謝皇恩,也是感謝離容禎真的做到對自己“榮寵”。
青軒轉(zhuǎn)身走,回去君儀殿,卻聽到那柔聲再度起來,“慢著,”青軒頓住腳步,他是反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