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才歇息下。
樓曦辭看著前面引路以及最后的保衛車架,若有所思:
此次大會最重要的問題還未討論出結果——
最近的野獸暴亂,這也是阿兄出門云游的原因之一。
那么他受傷也會與此有關,還好被賀家家主救下。
此番前去辰宮,希望能夠查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這些暴亂似乎各地都有,此次大會被中途打斷,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似乎都能串出來了:
無論是元家一開始耍的一些小手段,還是金烏的出現搶奪鏡樹果,再有前些天刺客的綁架和針對性刺殺——
沒錯,針對性刺殺,他們已經抓住了各家世家子弟。
如果是全體刺殺,大可不用大費周章的關起來,拔劍即可。
可他們卻只是綁住世家弟子們,而是對自己下了殺手……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亂動,都在阻撓著大會的進展!
刺客的目的也是為了阻止大會的開展,并且通過此事成功終止了大會。
或許刺客會與野獸暴亂有關系。
再大膽一點,他們是害怕世家們將注意力放在暴亂之上。
未來或許會有更多的陰謀隱藏于此。
樓曦辭面色凝重的和樓淵說了她的推斷。
樓淵沉吟一會,目光直直的望著她,長久才開口:
“你能想這么多,說明阿辭長大了許多;
“懂得憂心天下了,是我巫咸之幸啊。”
“此次受傷,女兒也想了很多事。”
樓曦辭望向窗外,語氣平淡:
“世間有許多煩惱的事情,例如條條框框的規矩、世人對我族另類的看法;
“可若我因這些令我煩心之人而低調做事,只為了不去招惹禍事;
“若鋒芒只是為了守護,也會發生禍端嗎?
“那為何我不能主動亮我之鋒芒,只為了我想保護的事物呢?”
樓淵心神一震:這話……
年少時的他也曾說過。
一樣的意氣風發且滿懷熱忱。
一時的困惑并不能掩埋他璀璨奪目的光芒,他也真正憑自己的道闖出了一片天地。
只不過后來他為了妻兒退隱山林,卻招惹了走向滅亡的事端……
這番慘痛的前車之鑒,樓淵只希望眼前的少女莫要步入前塵。
以致家破人亡的結局。
可看著樓曦辭雙眸已然有了堅定的回答。
她不愧是他的血脈。
一模一樣的少年義氣,一模一樣的一往無前——
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少年熱血心,何懼霜雪降?
樓淵千言萬語匯成喟嘆。
此刻唯有沉默和路途上的群山才能解答吧。
半日時辰很快就過去了,車馬在山腳處停了步伐。
幾人順著布滿青苔的石階爬上山。
在半腰處豁然開朗一座氣宇軒昂的院落:
風格嚴謹,四四方方的一座山水府邸。
牌匾的字體氣勢磅礴,透著蒼色:
【辰宮賀府】。
樓曦辭望著漢白色砌磚堆積出的圍墻,和周圍的山水絲毫不違和。
最后落在牌匾的字上,不禁感慨:
“賀掌門的字不愧是辰宮一絕,這幅牌匾便是這片山水啊?!?
“樓小姐竟認得出家父的字?”
賀霖之有些意外。
“自然,”
樓曦辭不好意思的摸頭:
“小時候字寫的不好,阿爹便找來各地的字帖供我模仿。
“賀掌門的《星辰錄》便在其中?!?
“賀兄的字還是一如既往浩浩湯湯?!?
樓淵點頭認可,“你能記得,也不枉小時候臨摹過。”
牌匾便是這片山水……
賀修曄細細思考著這句無心之論,卻是極好的贊譽。
或許她也如這片山水般純真,才會說出這般話。
“原是如此,時辰不早了,我們先請。
“家父在府上等候已久了。”
幾人被侍從迎了進門:
錯落有致的假山流水發出嘩嘩的聲音,不但不喧鬧而且還有一種靜心的沉沒感。
穿過雕刻精致的長廊,幾人來到內庭:
賀掌門一襲白邊墨蘭地杭州絲衫,背著手來回踱步。
見來者,便轉身波瀾不驚。
但緊擰著的眉頭還是讓樓曦辭有些害怕:
“諸位?!?
“賀兄!多年未見,越來越仙道風骨了?!?
樓淵上前抱拳,被賀掌門一把拉起。
兩人的會面暫緩了嚴肅的氣氛。
“晚輩樓曦辭見過賀掌門?!?
“父親。”
“回來便好,”
賀掌門表情風輕云淡,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心:
“安全回來便好。這便是……”
樓淵和賀掌門交換了一個眼神,后者停了停,
“你與我提起過的阿辭?”
“對。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你且聽我好好與你細細……”
“阿辭!”
熟悉的嗓音響起。
樓曦辭驀然抬頭,看清來人熟悉的身姿。
驀然鼻頭一酸:
“阿兄!”
她的兄長?
樓川穹?
面前風流倜儻的玉面少年郎,滿眼驚喜的跑來。
蒼白的臉色和無血色的唇瓣,看得出他也是大傷剛愈:
“怎的瘦這么多?讓阿兄瞧瞧你傷哪了?
“信上說你們這幾日便會來,阿兄沒想到這么快你們就來了;
“路上可還順利,你的傷可還痊愈了?”
樓淵不滿的咳嗽幾聲:
“你這個哥哥當得可真算盡職啊,阿爹在這都不知道行禮了?”
樓曦辭被這一連串的關心哄得眼眶紅紅的,噘著嘴忍著淚珠。
樓淵的訓導讓她委屈的情緒沖散一些,她乖的很:
“阿兄,傷口已然痊愈了;
“路上有賀大公子和賀修……賀二公子仔細護送,所以腳程也快了許多;
“一路上也多虧了賀氏諸位的照拂,我們才能在辰宮相見?!?
“是我不懂規矩,沖撞各位豪杰了?!?
樓川穹后知后覺的連連致歉:
“在下樓川穹,見過掌門,賀大公子,賀二公子。
“多謝各位一路上的協助,樓氏樓川穹在此謝過諸位的照拂。”
賀霖之和賀修曄相視后皆回禮。
這樓氏的天才少年郎,瞧起來并不是那般桀驁不馴之態。
“還有,問阿爹安?!?
最后他還俏皮的朝樓淵眨眨眼睛。
后者才翹了翹嘴角:
“這還差不多……”
“賢侄客氣?!?
賀掌門虛扶一把:
“你身子也是將將調理好,注意休息切莫大喜大悲?!?
然后轉向樓淵:
“既然你來了,吾等便前去議事堂,將這些日子的來龍去脈梳理一遍。
“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情了,你們若是累了便自便吧。”
兩人便進了屋,剩下幾人面面相覷。
賀霖之打破尷尬:
“樓小姐,辰宮有一處藥泉,此間滋養靈藥數以萬千;
“此時正值正午,不如由修曄帶你前去療傷,你意下如何?”
樓曦辭運轉周身靈力,卻發現靈臺一片熾熱。
許是淤毒未清:
“久聞辰宮的藥泉,如此便多謝賀公子了?!?
身旁的賀修曄自回了辰宮,便一言不發。
聽到此處才有些反應的拱手:
“是?!?
幾個侍女在前方引路。
樓曦辭跟在賀修曄身后,一路的風景著實好看:
江南如雨般朦朧的山水盡在此院中。
順著幽靜的石子路,逐漸走向蔥郁山林深處。
透過賀二為她拂開的枝丫,眼前豁然開朗。
樓曦辭不禁感慨出聲:
“竟是這般光景……”
一汪仙霧繚繞的碧泉引入眼簾。
被一圈渾然天成的乳白色奇石包繞其中。
藥泉內嵌在一座蒼山中,三面透風,唯有一面被山壁包裹。
藥泉岸邊長著許許多多奇珍異草,在霧氣中堪堪露出頭。
眼尖的樓曦辭卻瞧見了,許多在《百草譜》上眼熟的草藥:
“鮮靈芝、霜花降……還有火樹花果!”
“樓小姐好眼力,”
賀修曄頷首:
“這汪藥泉性寒,能壓制樓小姐體內遺留的火毒?!?
“我要泡多久啊?”
樓曦辭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雙眼亮亮的。
“一個時辰足以,”
他揮了揮手讓侍女放下衣物:
“待你泡完去前廳尋我,我再為你調音療養。”
樓曦辭意外的看向他:
“你還會琴?”
“略懂。”賀修曄垂下眼瞼,攥了攥袖子:
“畢竟你的傷是為了救我。”
樓曦辭若有所思的抿嘴,隨后讓侍女先出去了。
賀修曄剛想跟著離開,被樓曦辭一把拉住:
“你今天不怎么對勁,怎么了?”
少女皺著眉勢要刨根問底的架勢。
上揚的嘴角此刻抿成一條線,細細數道:
“自從早晨,你便心事重重的;
“一路上更是沉默寡言,像極了我初見你之時。
“都是一起歷過生死的,有什么事不能直說?”
賀修曄望向她握著自己手腕處,喉嚨有些緊:
“你替我擋了傷,淤毒未清,你便一日在危險中;
“首要任務是為你療傷,我……”
樓曦辭搖了搖頭篤定道。
發髻上的寶石花也輕輕晃動:
“不止這一件事;
“不過我還是得說明,那些刺客不管是陣法還是法力,都是奔著克制我而來;
“你只是出于義氣與我并肩作戰,何來替你擋傷?
“再說,若不是我露了身手,興許都不會有刺客行刺……
“所以于情于理你都不需內疚。”
賀修曄暗自反駁著她的話。
可是望著她眼里閃爍的愧疚,心下一陣異樣:
“你做的一切都不算鋒芒畢露,
“因為那本就是你的樣子?!?
“我的樣子?我什么樣子?”
樓曦辭聽出來他直白的安慰了。
立刻抬頭看了看太陽的方向。
隨后心情不知不覺的立刻好轉,有些期翼的看著少年少言寡語的模樣。
“不說了?!?
吐出這幾個字后,賀修曄只想著落荒而逃。
少女上調的語氣讓他意識到,自己又一次直言不諱了。
就不該說的。
樓曦辭急了,也不顧這幾日裝的裊裊淑女了:
“不許走,你倒是說完啊。
“你若不說,我這幾日便都找你問清楚!”
別說,這一叉腰頗有無賴的風范。
霧氣繚繞,熏得少女花瓣般的臉頰微微泛紅。
一副撒嬌耍貧的模樣,卻絲毫不厭煩。
賀修曄有些頭疼的被她搖晃著手腕,絲毫沒意識到這舉措多么不合禮數。
“你好好泡泉,待你泡完我……再與你說?!?
樓曦辭不得已松了手,半信半疑道:“你說到做到啊?”
“我沒對你食言過?!?
樓曦辭想到那天夜里的糖葫蘆。
莫名心口一陣發熱,竟有些呼吸不暢:
“好,那我療養完找你。”
是中毒的后遺癥嗎?
怎會這段時間頻繁心悸。
待會讓阿爹為我把脈瞧瞧吧……
“我在前廳等你。先走一步。”
賀修曄眼神閃爍著快步離去。
待他離去,樓曦辭也不再深究。
脫去外袍浸入藥泉:
可能是地下草藥堆積的療效。
這藥泉散發著溫熱感和孜孜不倦的靈氣。
樓曦辭正經打坐起來,任由靈力流竄在自己靈臺之間。
奇妙的是這股奇怪的靈氣與自身靈力絲毫不排斥。
在自己任督二脈中打破層層桎梏,使得停滯的功力逐漸恢復。
淡藍色的光芒包繞著樓曦辭。
除此之外她還感覺到另一種草藥的存在。
雖然很微弱,但卻能明顯將殘余的火毒精準捕捉——
許是這邊的奇珍異草吧,她不再斟酌,繼續運轉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