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間,此刻只剩木頭般杵在原地的賀修曄。
以及與他面面相覷的小病貓。
樓曦辭緩緩移開目光,被盯得有些心虛:
怎樣才能支開這個最燙手的山芋呢?
我救了他一命唉,不至于逼著我喝藥吧……
那也太恩將仇報了!
她準備好說辭后,剛開口:
“賀……”
“怎樣你才安分的把藥喝了?”
賀修曄抬眸望向她,冷的樓曦辭抖了抖。
想將被子往上扯扯,但動輒傷口一陣劇痛
讓她痛的淚花閃閃,豆大的淚珠瞬間落下。
賀修曄見狀連忙上前查看:
“如何,扯到傷口了?”
“嗯……”
樓曦辭疼的呼吸都難以持續了。
小口喘著氣,試著調動所有靈力緩解疼痛卻無濟于事。
“你這是被火系術法灼燒了,暫時運不了靈力,安靜歇著吧。”
賀修曄將自身靈力緩緩輸入樓曦辭體內,無奈道。
“你、你會讀心術啊?”
樓曦辭疼到如此境界還能調侃自己。
賀修曄覺得自己白擔心她了。
但她慘白的臉色讓他還是不由得心上一揪,緩慢道:
“那藥里面有半顆鏡樹果,能將你的毒逼出來;
“于你而言百利而無一害,只是苦了些。”
他的聲音清澈有力,像輸入的靈力一般。
灌溉著她像是被火煎過一般的心間。
“可是很苦啊。”
樓曦辭回味著之前嘗到的味道,小臉一僵扭曲起來。
賀修曄在她床邊坐下,理著衣裳,聽見這句話,動作一頓。
看向少女,手上輕柔的為她掩起被子,樓曦辭被看了許久:
少年墨色的眼眸宛若深幽的山谷,云霧彌漫情緒翻涌著。
掙扎著想說些什么。
最后克制的垂下睫羽,不著痕跡的收回手。
樓曦辭不解的望著他:
方才的眼神深邃似星空般,情緒似旋渦般將自己迷迷糊糊的裹挾著。
良久,他才啟唇:
“那你為何救我?”
“什么?”
“如此怕疼吃不得苦,為何擋那把刀?”
少年聲音此刻低沉縹緲。
許是樓曦辭醒來太久,哭的有些頭暈。
竟覺得賀二公子這話有些顫抖。
樓曦辭只覺得問的莫名其妙,聲音軟了下來:
“若不擋,此刻躺在這的就是你了啊。”
不希望看見我受傷嗎?
賀修曄沒問出口,只是自顧自的感受內心的洶涌:
上個擦傷藥都疼的齜牙咧嘴。
這傷口如此貫穿,豈不更疼的死去活來……
少女聲調逐漸放平,呼吸也緩慢下來。
賀修曄想著不能讓她睡,起碼喝完藥再睡:
“樓曦辭,醒醒。”
“你有什么想要吃的糕點?”
賀修曄急中生智,她不是熱衷于糕點嗎:
“待你喝完藥,我找給你,別睡。”
樓曦辭被糕點吸引,舔了舔干涸的唇瓣。
思考很久:
“冰糖葫蘆。”
那是什么東西?
賀修曄疑惑道,有這類糕點嗎?
為何自己連名字都沒聽過。
樓曦辭喃喃自語道:
“我想吃冰糖葫蘆。其實上船之前,我買了一根的,但是為了救小俞,那根冰糖葫蘆被馬車壓碎了;
“我在巫咸的時候就最想吃冰糖葫蘆了,但是我小時候吃壞牙齒了,阿爹阿娘為了我好,只有出遠門,才允許我買一根……”
“現在我受傷了,阿爹應該會網開一面讓我吃的;”
繼而望著賀修曄,眼神亮晶晶的燦若星辰:
“賀修曄,你能給我買一根冰糖葫蘆嗎?”
賀修曄只覺得喉頭哽住,不自主放輕聲線:
“好。那你乖乖吃藥,我去給你尋。”
“好!我一定吃。”
樓曦辭笑得眉眼彎彎,像極了他后山藏著的月牙。
他忍住上前碰碰小貓的頭,以獎勵她難得的乖順。
克制的縮了縮手指,目若朗星的望著眼前興奮的少女。
“等等,”
樓曦辭舉起厚厚包裹著的右手,顫抖著指著桌上的藥碗。
視死如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道:
“如果,我現在喝了,你現在就去找可以嘛?”
這么豁得出去?
看來這個什么葫蘆,她很喜歡。
賀修曄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
“當然。說到做到。”
少女抿著嘴狠狠點頭:
“把藥拿給我吧,區區藥湯!”
賀修曄看著她豐富的面部表情。
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但還是故作一絲不茍的把藥端了過來。
樓曦辭看著他滲血的紗布發愣,待頭頂響起咳嗽聲。
她才反應過來:
“你,你的傷……”
“沒什么大礙。”
還沒大礙?血都要把紗布染成紅色的了,還沒事?
“你,我自己拿著吧……”
樓曦辭有些眼眶發紅。
不知道自己暈倒后,他一個人堅持多久,才會受這么深的傷口。
“不用愧疚。”
少年像是看破了她的心聲,溫聲安慰道:
“樓掌門來的很及時,我并沒有受很多傷。”
而且……
總不能和她說,這傷口是自己糾結是否拔出匕首時。
過于緊張,鋒利的刀刃劃傷的吧。
傳出去,戰神拔匕首都能將自己弄傷。
丟臉。
他念及當時情況之緊急,清楚的記得自己的心跳多緊繃。
當時的情緒像藤蔓般爬上翩翩少年的耳尖,化作陣陣紅暈。
沒待他反應過來,樓曦辭不知道哪來一股氣,支撐著湊了上去:
唇瓣緊貼碗沿。
借著賀修曄的手,她閉著眼睛咕嘟咕嘟的一口氣喝了下去。
兩人距離過近,賀修曄能夠瞧見少女卷翹的睫羽微微顫抖。
白凈的臉頰像瓷做的娃娃精致小巧。
樓曦辭甚至能聞到與那件手帕一樣好聞的雪松清香。
冷冽的香氣讓她閉著眼睛都能感受到賀修曄的身姿,宛若一顆古松屹立于山巔。
樓曦辭逼自己將藥一口不漏的咽了下去,唯有口角一抹殘留的褐色痕跡。
少女痛苦的閉眼回味著口腔里的苦澀,唇邊柔軟的擦拭感讓她睜開眼睛:
賀修曄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拇指輕柔的擦拭去藥汁。
指尖觸碰到少女柔軟的唇瓣。
一時間像是雷符擊中般大腦一片空白:
我、我在做什么?怎、怎會......
樓曦辭也是一臉呆愣的看著賀二公子迅速的收回手。
緋紅也快速的飛上他俊美的臉。
下一刻沒等她反應過來。
他便已然開了門,丟下一句:
“我,我去尋糖葫蘆......等我。”
便落荒而逃。
她靠著床框。
想著前幾日鬧了矛盾變得冷冰冰的賀二公子,方才溫柔的說為自己尋糖葫蘆。
不知為何,還沒吃到嘴里,心里卻有著幾抹甜絲絲的味道。
許是湯藥的作用,她發覺左肩部的疼痛逐漸緩解。
像是被溫熱的法力包裹起來,樓曦辭覺著一陣困意襲來。
下一刻便昏睡過去了。
傷口處迸發出晶藍色光芒。
順著十二筋絡環繞全身,宛若新的循環般流動。
血腫的部位逐漸消了下去。
紗布下的傷口也被這光芒包裹,竟開始小范圍的愈合!
倉房內:
一眾掌門立于狹小的倉庫內,幾具黑衣人的尸體橫在地上。
“元掌門這般著急,將尸體收入倉庫,”
白掌門背過手,眼神凜冽:
“可是想著毀尸滅跡啊?!”
“白老弟何出此言啊!”元涵天連連拱手,聲音都有些顫抖。
“在下豈敢,這幾個都是傷害諸位令公子令愛的罪魁禍首,我是想著將其收在倉庫,
“好、好待明日,各位一同商量對策啊。”
“可這,賊人已死,什么線索都已斷了,鄙人實在是沒什么頭緒了。”
元涵天擦擦汗,慶幸自己下手夠快!
否則靠孟朗那廝的破計劃,自己方才就會被拆穿!
此時的局勢更不容樂觀,若他們一鼓作氣刺殺綁架全部成功,便可以破此局。
哪曾想,情報有誤,這一對的精英居然降不住兩個毛頭小輩!
這下自己的嫌疑是洗不清了,家主的大計怕是要泡湯了!
“且慢。”
賀霖之微笑著,義正言辭道:
“尸體也有很多線索,布料來自何處,如何自縊,使用的術法,
“以及他們身上可有什么隨身帶著的物件,這些都是線索,元掌門是老糊涂了嗎?”
“合著不是令愛受傷,”
樓淵冷笑一聲,目光冷厲的投向元涵天:
“元掌門是一點也不著急啊,在下還有很多困惑之事,想一一請教作為東道主的元掌門呢。
“不過我覺得先下,應該大家一起瞧瞧這尸體的問題,元掌門,借過?”
話音剛落,樓淵便一把撞開擋道的元涵天。
上前蹲在地上翻開尸體,毫不避諱的一個術法將尸體暴露出來。
掌門們將元掌門推搡開,都上前了:
賀霖之也上前查看著,他捻了捻布料的材質:
這種材質一般在雨季諸多的地區售賣。
由于湖泊過多,雨水也多,所以會穿這類柔滑輕快的布料,還帶些防水的技術。
他一把掰開這幾個人的嘴,無一例外都是嘴里含著毒藥。
看來都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不過這背上的圖騰?
這幾個人腰背部隱蔽處,居然都有一塊黑青色鳥樣圖騰!
白掌門指著圖案,不明所以:
“這是什么鳥的圖騰?樓掌門,你博覽群書,可知曉?”
只有樓淵愣在原地,死死盯著那個圖案:
十年前的火光沖天。
火海翻涌著將那塊世外桃源燒的一干二凈的景象,驀然出現在眼前!
他抑制住全身的抖動,閉上眼睛平復下翻滾的情緒,漠然道:
“不知。”
那是一塊丹雀的刺青,是谷氏的家族圖騰。
可是十年前谷氏火燒月華府后,便再也沒有了蹤跡。
這十年來,自己就差上天入地的將天下翻過來找了,都未曾找到過蛛絲馬跡。
今日卻在元家的宴會上,見到了這火光雕刻般深刻的圖騰。
它的一筆一劃都似乎散發著毒素!
樓淵幾乎不能正常思考,他穩住心神:
這元氏與谷氏難不成有什么聯系嗎?
但是谷氏是十年前的一個無名小族。
家大業大的元氏如何能與谷氏有什么糾葛嗎?
難不成,元氏真的對這次谷氏的刺殺完全不知情嗎?!
谷氏為何要綁架刺殺阿辭?難道當年之事......
阿辭不能再留在此地了!
待她恢復些,需得立刻離開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