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和胖子說“晚上見”的時候,他忽然想起家里受傷的蘇清涼。他的思想可以撒野,但行動卻不可以。無論他再怎么不喜歡,蘇清涼終究都是他點頭之后才娶回家的。他的眼前晃動著父親的死,晃動著左鄰右里的嘲笑與辱罵,晃動著母親對他成家立業的心愿,晃動著她老人家對抱孫子流露出來的渴盼,晃動著他在以滿足母親為前提下,真正意義上和蘇清涼在一起的那個夜晚,也晃動著蘇清涼在他的身下發出沉悶的嘶喊之后,潔白的床單上留下的那朵小紅花。
出于這樣的內疚與責任,他打了那個令蘇清涼無比興奮的電話。他從電話中聽出了蘇清涼的興奮,第一次有了“如果這樣能令她高興,那么就這樣做吧”的念頭。
戚展銘在約定的時間到達了聚會的餐廳,也見到了胖子和另一個男同學陳波。見到陳波的那一剎那,戚展銘一愣,因為他的老家和陳波家隔著一條河。他不由自主地抗拒與那個小村莊有關的人與事。
陳波仿佛看穿了他的不安,上前,謹慎并禮貌地和他握手。
倒是胖子,又長胖了。戚展銘記得前幾年回鄉遷戶口的時候在鎮上見他的時候,身材還沒有這么圓潤。胖子一上來就輕輕捶了戚展銘,一雙小眼睛靈動地轉著,像過去一樣,發出精明的光亮。
他們三人相互簇擁著,進了一間早已預訂的包房。
“還有其他人嗎?”戚展銘問。
“當然有啊,柯一棉嘛,電話里不是說了嗎,要不我能叫你來嗎?你小子的心思,我還不清楚?”胖子咯咯笑,“柯一棉一回來就四處打聽你的電話,看來有點意思!”
看來胖子還不知道戚展銘與柯一棉已經見過面的事,戚展銘很不自然,“我是說其他同學。”
“沒啦,就我們四個。”胖子說著拍了拍陳波的肩膀,“這家伙我還是找了幾圈才找著人。畢業十多年了,想要全部聚在一起那是不可能滴,為了生存,不是北漂就是南下了,沒幾個人留在嘉城。女同學倒是有幾個,不過人家沒空,要帶孩子。”
幾個人正說著話,柯一棉就到了。一邊朝他們走來一邊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路上堵車。”
胖子一見柯一棉,激動了,立馬上前握住她的手,“柯一棉,你可來了,我做夢都沒想到,還能見到你啊。”
柯一棉笑,眼睛卻望向戚展銘。
服務員敲門而入,遞上了菜單。胖子一陣寒喧,將單子推來推去,結果還是落在柯一棉手上。她笑,“看來今天我不點菜,這飯就吃不成了。行,我點。”于是一邊看菜單一邊低頭思忖,然后轉頭問戚展銘,“我記得你喜歡吃魚?來條清蒸鯉魚吧?”
戚展銘微笑著點點頭。
胖子大叫不公平,“柯一棉你太偏心了,居然記得戚展銘喜歡吃魚,我怎么就不知道?”
柯一棉嫣然一笑,“我以前看過戚展銘的作文啊,里面寫著呢。哪像你們,作文本捂得嚴嚴實實的,誰也不讓看。”
大家嘻嘻哈哈笑作一團。
胖子高興,揚言要喝酒。啤酒白酒一起來,沒幾杯就開始暈乎乎的了,面前著柯一棉沒完沒了地說話。
“柯一棉啊,你不知道,你當時在我們學校啊,就是仙女級別的。我當時就恨啊,恨我爸為什么不是個富豪,我爸要是個富豪,我就不自卑了,我一定鍥而不舍地把你柯一棉追到手,抱得美人歸!”
不管胖子是否真喝多了,但這番話絕對算得上是酒后吐真言。沒有人笑話胖子,也沒有人立馬出來接話。陳波嘿嘿干笑兩聲,戚展銘低頭不語,柯一棉依然笑得顧盼生輝,遞了杯水給胖子,“吳盼弟,你喝多了。”
“開玩笑,就這幾杯酒還能撂倒我?我是說真心話,你不信你問問,你問問戚展銘,你問問他喜歡不喜歡你?”胖子似乎不服氣。
柯一棉看一眼戚展銘,“你胡說,那時我們才多大,有什么喜歡不喜歡的!”
“根本不是年齡的問題,大家只是覺得自己條件低微,配不上你罷了,你不信你問戚展銘。”胖子反駁。
胖子每說一句話,都會提到戚展銘的名字。事實上,胖子所說的,從另一個程度而言,全是事實,但這卻令戚展銘有點難為情,雖然現在是他是成功的,而他,也一直以為自己擺脫了過去的自卑,但事實上沒有,父親留給他的陰影適時的冒了出來。他發現,自己在柯一棉面前,還是沒辦法做到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