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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我死我生

“梅湄!”汀蘭沒管這一屋狼藉,一個竄身撲到梅湄身邊。

仙澤稀薄,已經(jīng)壓制不住仙位的跳動,即便不屬于梅花一族,汀蘭也能瞧見搏動的梅仙之位一躍一躍,就要闖出梅湄的胸膛。

汀蘭不由分說地輸進(jìn)大片大片的仙力,額角漸漸沁出了汗珠。

“你瘋了!”芍藥一個術(shù)法拾掇了所有畫稿,她奔到汀蘭身邊,卻不敢插手,生怕自己的擅自介入會讓汀蘭和梅湄都陷入危險(xiǎn)中。

“已經(jīng)吐血了,吐血了……”汀蘭默默念著,死死撐張五指,以至骨節(jié)林立如爪。

“照牡丹推測,還有——”

“推測是推測,我們不能把所有希望寄予在一句推測上。”汀蘭咬緊牙關(guān),“五殿閻羅說給他五十天,已經(jīng)過去四十一天了,絕不能在這時(shí)候功虧一簣。”

芍藥沉默了。

半晌,她盯著梅湄胸前的仙位光暈,靜靜地問:“那法子一定奏效嗎?”

“掙取信服度沒什么用,找那位花疏和天淡前輩的子嗣,亦姝,直接解開也不行。”

“如今,這是唯一的法子了,總要一試。再拖個十萬八萬年的,那個什么亦姝都沒了,我們還能從何處找到哪怕一絲希望?你也不想梅仙一脈,永遠(yuǎn)承受這懸在頭頂如利刃般的詛咒吧。”

汀蘭冷靜地蒸騰掉額上汗水:“你出去,我可以。桐素仙子在前頭奔波勞碌,甚至面臨著生死之危,我們絕不能讓她失望。”

除了少部分留在西池處理事務(wù)的花仙,牡丹在掌控全局,曇夢在幫夭夭渡劫,海棠她們都在前線,就算是梅宴這一幫小輩也都開始各司其職,她們又如何能在這個當(dāng)口放棄?

就在這時(shí),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轟天裂地的一聲巨響。

是北山的方向。

~~~

落梅如雪,十里不散。

真真假假的雪花將整片東林罩住,冷意似風(fēng),呼嘯著,吹白大地林木。

梅湄就是在這樣的場景下蘇醒的。

木屋內(nèi)燃著不滅的火盆,四野寂靜,仿佛這個天地除了她,什么仙家也沒有。

梅湄摸了摸胸口,仙位安然地躺在靈臺深處,細(xì)看——那道詛咒的紅并沒有消除,卻安穩(wěn)了許多,不再要死要活地掙扎,就像是本就刻在梅仙之位上的朱砂血,也正如外頭的紅梅白梅交相輝映,別有風(fēng)雅意趣。

門倏忽被推開,風(fēng)雪咬得緊,跟著來人闖進(jìn)屋子。

長鞭握在掌心,那人低頭沏茶:“醒了?”

梅湄定睛一看,急切坐起:“桐素!”

“你回來了?子胥呢?他也回來了嗎?北山境況如何?我們打贏了沒有?”問到最后,她自己都覺得恍若經(jīng)年,“我來時(shí)還是深秋,而今東林卻落雪了,是又過去兩三個月了吧,我曾推算自己不足百日就會羽化,沒成想,居然熬了過來……”

“慢慢說,不著急。”“桐素”握著長鞭不緊不慢地走到梅湄床邊,撩衣,坐下,溫柔地看向梅湄,“嘗嘗?”

梅湄正要伸出手去接,腦海中卻陡然閃過一個念頭,剛剛抻出的手就那么直愣愣地僵在原地。她徐徐抬起視線,對上這位“桐素”的目光。

這位“桐素”的眼里有浩然坦蕩,也有如水溫柔,卻獨(dú)獨(dú)少了那一份睥睨四方的豪爽。

指尖微微一縮。

“怎么了?”“桐素”耐心地問。

梅湄驟然靠回床里,膝蓋稍屈,躥縮成一團(tuán)。她的眼睛依然望著“桐素”,然而這望里已沒有見面的喜悅,只剩倉皇擔(dān)憂和不可置信。

“梅湄仙子。”

從前的桐素絕不會叫她“梅湄仙子”的!

“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從前的桐素絕不會輕易認(rèn)錯的!

“對不起,茶有點(diǎn)涼了,我去重新倒。”

從前的桐素絕不會這么照顧自己,她只會,只會不許她說什么羽化,只會擋在她身前,攔住所有災(zāi)禍,只會揚(yáng)起鞭子,信手一勾,再不然把茶水遞到你手里,什么對不起,什么涼不涼,什么重新倒!

這都不是她,都不是!

“等一下!”

梅湄嗓音干澀,她攥住被角,微傾了傾身子,指尖不住地顫抖。

她不敢想,不敢想如果這是事實(shí),北山之戰(zhàn)會有多慘烈,但她又那么想確認(rèn),是安自己的心,也是留一份這不過是桐素繼承人的期冀。

“你不是……第五任,桐樹仙……吧?”

那個陪伴她在凡間妖族闖蕩的,是第四任桐樹仙。

“桐素”笑了,長鞭裹在掌心。

梅湄的心被提起,若是桐素敢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跟她開玩笑,她定要追著桐素,管她是不是西池的執(zhí)法者,都要逮著她好生鬧騰一番。

“我是。”

梅湄腦袋里一轟。

“先任桐樹仙戰(zhàn)死于北山疆場,已被封于西池內(nèi)海葬,我以能成為她的繼任者而自豪。”

梅湄眼神呆滯,好似什么也聽不見,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從今往后,她再也不必說有生之年這樣的話,而西池,也再沒了那個總在她說類似話時(shí)心疼得想要打她的人。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但梅湄一想到那個颯爽的仙姝,想到她不輸于仙君的氣魄和膽識,便咬咬牙,昂頭,想把這淚咽回去,不愿它們落下來。

她要是在,八成會嚷自己一句——

“哭什么!”

前塵往事一股腦地涌進(jìn)來。

“湄湄,我們不找了,好不好?”

……

“湄湄你看著不怎么著調(diào),但在整個仙姝圈里,這容貌身段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豈能任他們挑剔!”

……

“湄湄,倘若真擔(dān)心五殿閻羅,我替你到凡間看看就是。”

……

“湄湄,你只管選擇,背后有我。”

……

這些紛呈的曾經(jīng)終究是被一場大戰(zhàn)碾成了塵土,來年日日見桐樹,卻再不會有一個人,一抽長鞭,悍然為她在明槍暗箭里蹚出一條坦途。

梅湄高高仰起頭,不自覺地咧開嘴角,在現(xiàn)任桐素的角度看不清她是哭還是笑。

從始至終,她沒有發(fā)出一聲嗚咽,但頰邊的淚珠無聲地滾落,一顆接一顆,控制不住,長流不盡。

這位“桐素”仙子見狀,默默退了出去。

~~~

陰曹,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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