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你想用一個看起來漫不經心、不觸怒他人的手勢驅散人們的目光,最終還是沒有抬起手,你在腦子里精心排練的幾種手勢都無法達到你的要求:
漫不經心,又不觸怒他人。假如女兒在就好了。你想。她會教你,就算世上并不存在這樣一種手勢,她也會專門為你發明出一個。于是不可遏止的,你想起那個已經不算小的“小東西”,想起她無數次溫暖了你。她出生的那天曾讓你痛苦不堪,降生后卻給了你太多的快樂,檢索那些快樂的過程無疑是幸福的,卻總是伴生“德不配位”般的羞赧——何德何能啊,讓我這輩子能擁有她。你的天使空降到人世之時向你綻放的第一朵柔弱的微笑就讓你覺得一切都值了。她漸漸長大,會說話了,會用小手牽著你的手晃晃悠悠地走,會率先發現你眼角的淚,那顆淚像她父親一樣心事重重,因此行進緩慢,她咿咿呀呀地幫你抹去,也就把你的不快抹去了,那柔弱如花瓣的小手卻又勾起了什么,你再也挺不下去,把那小東西抱進懷里,你哭得越發厲害,但已不再難過,那些吸飽了暖意的圓滾滾的眼淚滲入她的頭發,于是那孩子也哭了,不明就里卻感同身受地哭,同時沒忘記用她的小巴掌摩挲你后背。這個動作讓你想起你的母親,而你的女兒并不知道,那一瞬你想管她,就是你懷里這肉呼呼的小東西叫“媽媽”,那時她不停在你耳邊說著,“媽媽,別哭媽媽。”這個滑稽而悲傷的念頭因此而打消,你怕嚇著她,可你真的生過這樣一個念頭,也許你永遠不會跟她談起這件事,雖說未必就羞于啟齒。就如同秘密擁有一件既珍貴又附著著溫暖的寶物,你準備永遠珍藏在記憶的褶皺中,永遠秘不示人。
“很可能未來你也會有這樣一個傻乎乎的念頭的,當你初為人母的時候。”
女兒在學校里排演過話劇,你去看過,你記不住那個劇的名字,卻記得那個故事:一個叫龐大怪的人和他的朋友來到一個名叫“五元素”的國,這個國的女王能用美妙的歌聲為她的臣民療傷,所有的疑難雜癥都不在話下。“你演的就是那個女王,我記得你為一個患有‘莫名憂傷癥’的人唱了一首《兩只老虎跑得快》,邊唱、邊跳著你自編的舞蹈——那可是原著中沒有的情節——然后不光是舞臺上那個‘病人’,連坐在臺下的老師同學和父母們都笑了,所有人都樂不可支。那一刻我真的覺得你就是那個擁有神奇魔法的女王,特想告訴我前后左右的人,‘看,那女王就是我女兒。’真的,我就想這么告訴別人而不是,‘看,那個女王就是我女兒演的。’”
你和你的小女王走在回家路上,你的皮膚記得,那天的夜風柔和涼爽。經過一家雜貨店時,一個坐在門口奶孩子的女人吸引了你的目光。淡黃色光暈下小半個裸露的乳房和那氣息如今仍然被你儲存在記憶里。它們把你的思緒帶至哺乳期的自己,以及正挽著你胳膊行走在輕快夜色中的女兒,只是要縮小許多,小到可以重新跳到你懷里。于是不可避免,男人的影像也在你腦子里出現,你攔不住他……你從來就沒有攔住過他,在想象與夢境中,他那縱身一躍既連貫又卡頓,就像一只手緩緩展開一卷膠片,每一幀都有你的手探入,越是展開,你的手就越完整,然而那只手終究抓不住除空氣之外的任何東西。于是那大半個、手腕已切入最后一格膠片的手,便不再有形體,成為無形無質的投影——在那個四月緘默不語的陽光下,投射在地上的人形陰影被春天剪碎,再無拼合的可能。
刺痛正在深入你,萬幸的是,有人打斷了你,一個脫離成人控制的孩子在走廊里飛跑,絆在你不知不覺伸出的腳上,你迅疾無比地抱住那個小東西,你從自我意識中抽離的速度不可思議,“下意識”的神奇避免了又一次傷害——你已經看到他頭上臟兮兮的繃帶了。一個女人小跑著來到你身前,劈手把男孩扯過去,“這么窄的樓道,你還伸著個腿,還醫生呢。”。女人聲調有些嘶啞,像是剛剛跟某個匹敵的對手吵過一架,聲帶被透支得厲害。你微微一笑,掠過那個情緒激動的母親,目光停駐在男孩臉上,“對不起啊,孩子,是我的錯。”你想去摸摸那小臉,可你也只是想想而已,你已經用目光撫摸了那驚惶的小臉蛋,男孩沖你吐了吐舌頭,粉嘟嘟肉乎乎的小舌尖迅速縮回,足以證明他已感知到你眼神中的愛憐與善意并欣然領受。
女人扯著男孩往前走,余怒未消地叱責著,拐進了B超室。你工作的地方。
B超。你把腿收得越發攏,兩只交叉的腳干脆躲進椅子下方,你低下頭,跟白大褂垂下的兩個衣角聊天:知道為什么叫B超嗎?想知道的話,得先懂得什么叫超聲波,比如剛才那個帶著孩子的母親,她責怪我的聲音就不能叫超聲波,因為她就是把喉嚨喊出個大窟窿,頻率也不會超過10000赫茲,所以只能叫聲波,也就是說,都在能被人類聽到的范圍。超聲波就不同了,人的耳朵是聽不到的,因為超過了20000赫茲,不過你們能聽到呢也許,你們是布,是纖維,你們的紋路就是你們的耳朵,就像我現在說的話,沒有任何聲音,這里來來往往的人誰也聽不到,可你們能。明白了嗎,這就叫超聲波,那么B超呢,B就是Brightness的首字母,就是“亮度、灰階”,所以這是你們作為布、特別是白色的布更該知道的,想過嗎,為什么你們是白色的?因為光,這個世界假如沒有光,也就不存在顏色了。而且沒有光,也就沒有黑暗,光與黑暗是相互依存的關系,就像醫生和病人一樣,就像男人和女人一樣,就像手心和手背一樣……就像“沒有善忘就不可能有天堂”一樣。你停止了“授課”,從前一個“走神”滑向另一個“走神”,回蕩在走廊中的兒啼,病態的,與健康的腳步,化驗單或病例報告發出的不祥的嘆息,碳針在心電圖紙上如履薄冰的行走,漸次與你的耳蝸疏離,所有的音叉陷入沉寂,有種力量牽引著你走向一扇位于海馬回的門,你堅定不移地走,漸趨漸近,門的灰度隨著你與門之間距離的縮短逐漸加深,此時已接近炭黑,但那黑還在加深。你已經站在跟前,門觸手可及。你不知道比黑更黑的黑將是怎樣的黑,然而供你思索的時間所剩無幾,巨大的、摻雜著些許恐懼的興奮已驅使你伸出手,你當然是想推開那扇門,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念頭——
終于,你知道比黑色更深的黑色是怎樣的了,你的指腹剛剛觸到那非石非金非木的平面,門就驀地內縮、旋轉,越來越快,一個黑洞瞬間形成,一股你在人世從未遭遇過的巨力將你吸進門內。門的另一邊,光亮如一萬個太陽同時在照耀,跳脫出灰階的極限,卻并不刺眼,不存在熱度,也并不寒冷。你置身于另一個維度的所在,瞠目結舌,進退失據。這時一個巨大的音叉在空中振響,以一種令世間所有生靈都能聽到的頻率振響——
你仍舊坐在原處,卻知覺盡失。
又一個早晨。你總是比其他人來得更早,一直都是,如今尤其是了。更衣室空無一人時,你脫下外套,換上白衣,在一個最沒有可能碰上同事的時間走出門診樓,去樓前供患者散步的花園散步。你已經熟知從這里到那雕像的步數了,170—180步,你總是在這個數值之內抵達,不會超出最大值,也不會少于最小值。“時間會悄然規范一切。”這是在最初幾天的某一刻你突然想到的,在此之前你從來沒有留意過自己的步幅與步態,而當時間因為太過富足終于成為可被明確意識到的時間后,你自己身上固有的、卻始終被你忽視的細微的特征,而今清晰可見。比如你抬腳時左腳尖總是稍稍向外偏斜,落地時回正,右腳卻始終如一。連帶著,你左臂的擺動力度與幅度也會稍稍超出右臂。這一幾乎算得上暗疾的發現沒使你沮喪,反而激活了沉睡許久的童心,當下你就把手抄在口袋里,隨后快步前行,看看自己是不是走出一條向左偏離的線,答案是:不會。小腦中負責平衡的區域會規范你的行走。這個結果反倒讓你略感失望,不過你沒有繼續試驗下去,一個健康的中樞實在是太過強大。你清楚,即便你真的走出一條斜線,也是大腦為了依從你刻意為之,那種太過明顯的良善會讓你難過。你喜歡上了放縱思維,或者干脆說你愛上了胡思亂想,可你懼怕這嗜好觸發某些聯想。所以你迅速拽離了正躍躍欲試走向岔路的思緒,轉而上行,回溯起自己的幼年和童年,卻并未循著這條左偏的線捋到一個明確的點,也就是說,翻檢回憶之后的結果確定無疑:你的左腳并未受過可以導致這一暗疾的傷。那只能是上輩子的事了。醫生不該是無神論者嗎?可你的確就是這么想的:前世某日的某個意外,像在磁盤上刻錄般被靈魂存儲,又被靈魂倔強無比地帶到此世的肉身。隨后你又想起昨天臨近傍晚時的“夢境”,實際上你拿不準是夢境還是其他你說不清的東西,比如意識的黑洞之類,意識的疆域存在黑洞嗎?也許吧。對于完全陌生的領域你不得不跳過,繼續向前踱步。你能回想起來的只有那不可見的音叉發出的巨大聲響,和腦子里一閃即逝的強光,一扇質地可疑的門,以及那比黑更黑的黑。
此刻你又站在祂腳下了,如今你對這雕像了如指掌。唯一比你更了解祂的是一只喜鵲,你總是看到那只拖著長尾巴的鳥不知從何處飛來,降落在祂肩頭,細小的頸生動地扭動,喉嚨里發出些暗啞的咕噥,該是把飛行中的所見所聞說給祂聽呢。逢此時,你會讓自己也站成一尊雕像,靜靜諦聽,以免制造出任何響動驚擾高處的交談。喜鵲不在時你就放松得多,那是你與祂聊天的時間。你向祂坦承自己的不敬,你說你給祂起了個古怪的名字,“時珍·希波克拉底”。你怕祂生氣,卻又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你說您知道他們把您雕成什么樣子了嗎?穿得像個古希臘人,電影里的祭司,或者歷史書里蘇格拉底或亞里士多德那種打扮,臉卻像個瘦削清癯的中國人,更要命的是,卷曲的絡腮胡成了三綹長須,還好雕刻家手下留情沒在您頭頂弄個發髻和簪子,否則就真成李時珍了。之后你向他介紹了“李時珍”是誰,為了不讓希臘人太過失衡,你夸大了事實,把那個叫李時珍的人提升到“中國醫圣”的地位。沒什么,你不用為此不安。雕像說話了,你確信祂回答了你,還看到他撇了撇一側嘴角,聳聳肩,像電影里的西方人那樣。似乎,他們通常用這個動作來表達無所謂的態度。No Shit,就連我自己都快忘掉自己長什么樣子了,祂說。畢竟我都快兩千五百歲了,何況我已經死成了一個象征,象征是不需要一個精確的樣貌的。既然你們需要,把我弄成中國人的樣子也沒關系。對了,那個名字也不壞,叫什么?哦,時珍·希波克拉底。那么你告訴我,那個中國年輕人長得還算英俊嗎?雕像的話舒緩,柔和,入耳溫熱,不像是出自青銅材質。就這樣,你們的談話順暢而舒適,仿佛這場交談不是發生在入秋后中國北方的某個城市,而是初夏時愛琴海岸的風中。
在若干話題中,祂唯一不跟你探討的就是醫學,祂說祂已厭倦了那件事,原因不言自明。因此你也對剛剛發生在你身上的事避而不談,雖然那已經不再屬于醫學范疇的問題,可你畢竟身在醫院,再說以你的個性,也絕不會讓自己那些“破事”影響這令人欣快的交談。是的,你管那件事叫“破事”,哪怕發生在你身上并且給你造成了極大困擾甚至痛苦你還是習慣性地把這叫做“破事”,你管一切你搞不懂也搞不定的事都稱為“破事。”譬如最讓你頭疼的破事之一就是給被子套上被罩,在你看來這簡直荒謬無比,你說人類總是會為了達成某個目的發明出些東西,為的就是給自己制造更大的麻煩以便進行下一個無聊的發明。給馬桶圈套坐便墊對你來說也是,如果不是他承擔了幾乎所有的“破事”,你寧愿讓自己的屁股冰涼。事實上你也并不覺得那種涼不可忍受,可又一個“事實上”,你又不得不承認,入冬后坐在套好的馬桶圈上的確會讓你的屁股覺得舒適。是的,多虧了他,幫你搞定那些讓你頭疼的事,直到他死,也沒有埋怨過、指責過你,像大部分男人那樣的語氣,“一個女人居然不會干這種活兒,這明明是……”你從來沒聽到過他說這種話,仿佛那就是他分內的事。那些在你看來極其麻煩的“破事”到他手里簡直輕而易舉,妥帖,麻利,毫無障礙又沒有半句怨言,漸漸你也樂享其成,你的回報是一個吻、一個擁抱、一句贊美,以及在某些時刻保持安靜——尤其是當他跟那些冗長的英文句子較勁時,你會給他在茶杯里添水,會縱容他抽煙甚至下班的路上給他買回一整條。偶爾還會在他身后以最適合的力道按摩他的頸椎,卻絕對不會說些什么或發出任何聲響。可實際上你不算是個話少的人,在飯桌上你總是跟他聊起醫院的事,當日所見所聞,令你頭痛的人際關系,陰溝般的辦公室政治,而他總是就你的每一個疑問都能給出事后證明最合理的建議,為此你還秘而不宣的在心里小小地鄙夷過自己的丈夫,腹誹他太過世故,但這些腹誹很快就消散了,無數次實例讓你清清楚楚地意識到,這個沉靜寡言的男人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同一個明晰的目的:百分百為你好,以及,如果沒有那些建議,在這個世道你將活成什么樣子。
看看我現在就知道了,你說,你看沒了你我活成了什么樣子。說這話的時候你是微笑著的,那雕像也與你同步微笑,只是更加不易察覺,不止是因為祂高聳入云而你恰恰在那一刻垂下了頭,而是那種洞悉一切的笑容,神該有的樣子。假如你看到了,你會越發思念他,你的男人,那青銅的笑容,與刻在你大腦深處那最后一笑像極了。此后在無數的夢里,你都試圖抓住那活生生的軀體,卻沒有一次成功。負責夢境的神也的確對你夠狠,冷酷到連一次虛假的希望都不肯給你。醒來時你詛咒那個不知名的司夢之神,用你所能掌握的、平日里萬難出口的臟話咒罵,但隨即你就后悔不迭,一想起他生前給你的那些“圓滑、世故”的建議,就哭出來。一則是出于刺骨的喪痛,此外眼淚還是有意無意呈上的賄賂,或者說,獻祭。結果靈驗無比,當晚你夢境的架構就得到某種神奇的“調校”,這回你不再一無所獲,當他再次翻落時,你仍然沒有拽住哪怕他的衣襟一角,然而當你的手再次絕望地收回時,他留給你、留給這塵世最后的微笑就在你掌心,你在夢中低頭凝視,那笑并沒有因為脫離他的肉身而迅速枯萎、僵滯,反而紋路清晰、生動異常,嘴角的上翹宛如蝴蝶以細微、舒緩地振幅撲動翅膀——
而另一個與以往不同的變化是,夢里你的驚愕絕望與心里的絞痛已然消失,代之以前所未有的平靜,你仍然站在他剛剛消失的樓頂平臺上,捧著棲在掌心被夢境中的風吹得輕輕拂動的笑出神。那一小片笑同時具有死亡的神秘與生命的鮮活,可也無比脆弱,任何一縷氣流對它而言都是滅頂之災。你干脆停止呼吸,緩緩抬起手,慢鏡頭一般,試圖攏住它,就像以最輕柔的力道與動作試圖攏住一只真正的蝴蝶,可是即便如此,它還是被驚擾了,就在你的手即將合攏之際,它飛了出去,顏色已不再鮮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來,如同一小片驚惶的灰燼用盡最后一點力氣逃出掌控,卻不可避免地碎裂,最終化為烏有。
那簡直是他的又一次自殺。順帶也殺死了你的夢。你大汗淋漓地醒來,雙眼干澀,“賄賂”已經耗竭,司夢之神冷酷而慳吝,你能得到的僅此而已。夠了。你對自己說這就足夠了,那個微笑在夢中的再現已形同神跡,它的消失或許根本就是他的本意。呆坐許久后你下床,打開電腦,重新閱讀他留在文檔中那段此前你懵懵懂懂的話——
“克制不住某種情緒時就吃喝睡,因此實際上每頭豬都死于心事重重。而屠刀不過是葬禮的儀式罷了,并無痛苦可言,反倒有種類似于資深逃犯終于被捕時驟然松弛的欣悅。接受屠戮本身也是,逃犯不會自首,豬不會自行爬到肉案上去,表演出逼真的、對生命與自由的貪戀是生而為人的終極職業道德。也就是說,真正不畏死的厭世者絕不會做出什么反常的舉動去被人銘記。”
“每時每刻都在表演的人是被厭世者一貫嫌惡的,原因之一就是這種人在扮演自己不是的人時演技拙劣,以他們那點可憐的智慧,永遠也悟不到‘自己不是的那種人’也是有人味兒的。”
“厭世者卻只表演一次。在棄世的那一刻露出成功欺騙所有人的戚容。必須精巧必須真實必須竭盡所能,那內里的咯咯笑實在是太難鎮壓了。”
光標在屏幕上閃動,那也是你心跳的頻率。你一遍遍讀,想著那個人生前敲下這些文字時的樣子,直到鈴聲響起。是女兒打來的,“你還好嗎?媽媽,昨晚我夢到爸爸了。”
媽媽很好啊,你放心吧,你也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你回避了有關他有關夢的話題,對女兒說著那些不需要事先組織的“套話”,腦子里卻是每日坐在走廊中的自己,你和你的女兒同時間夢到他的神奇你都不以為神奇了,實在是因為——“那內里的咯咯笑實在是太難鎮壓了。”之后你一邊跟女兒聊著,一邊收拾自己,你聽到自己話語中那種鎮壓不住的想笑的張力,都快要讓另一端的女兒生疑了,就趕忙說媽媽要去上班了,用“love you,love you too”這類常規結束語結束了女兒與你的通話。
當房間里終于寂靜無聲之時,那句仍然回蕩在房間中的,“媽媽要去上班了”——終于讓你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之后就走向笑的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