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曹藝之后，周玉和蕭骨朵也很快回到了他們的家。
曹玘給他們借助的這地方是一處標準的農家民居，坐北朝南，獨門獨院，院子里可以種菜，還有一口井。院墻則是以形狀不規則的黑花崗石壘成。
真定府位于宋遼交接之處，是北方門戶，軍事重地，所以民房色彩也都以灰黑為主，看著威風凜凜，霸氣外露。
房屋正面是兩間瓦房，西側是一個簡陋的豬舍，閑置許久，如今已經是雜草叢生。東側茅草屋可以放一些雜物，堆一些柴火。西南角挨著豬舍不遠是茅廁。
這處房子離繁華市區也就二十分鐘的行程，而且環境清幽，周玉跟蕭骨朵都挺喜歡的。只可惜終究是寄人籬下，很難有真正的歸屬感。
周玉曾想等自己攢夠了錢，就把這地方買下來，把母親和周敦頤接過來一起住。一家人其樂融融，過著平頭百姓的小日子也不錯。
不過此時的他已經不滿足于這點小理想了。
周玉扭頭看了看跟在自己身邊始終笑意盈盈的蕭骨朵，“你傻笑什么？”
“哥，你變了……”
周玉也笑了，“那你覺得是現在好，還是以前好？”
“嘿嘿，以前的你是個好人，現在我怎么看你越來越像壞人了？”
周玉點點頭，“真不愧是骨朵妹妹。”
“你說的很對，我確實變了，只是為了讓自己更好地適應這個世道。何況這世上又哪有什么絕對的好人和壞人？我只知道誰對我好，我對誰就好。你看我對你壞過嗎？”
“那當然是沒有啦……”蕭骨朵頗為自豪，又忍不住看了看周玉手里的燒餅，咽了口唾沫。
燒餅是剛出爐的，上邊撒了點芝麻，面里摻了些磨細的鹽粒子，烤的金黃酥脆，十分誘人。
“香嗎？”周玉問道。
蕭骨朵老老實實地點頭，“嗯，真香。就是不知道脆不脆？”
周玉拿出一個燒餅，“我咬一口給你聽聽。”
“來自蕭骨朵的負面情緒值+77”
“哥，我收回剛才的話。你對我也壞了……”
“逗你玩的，喏。”周玉把燒餅遞了過去。
蕭骨朵接過，佯裝生氣地嘟了嘟小嘴，隨后小心地把燒餅上烏黑的沾了爐灰的地方吹干凈，送到周玉嘴邊。
“哥你先吃，早點恢復身體。”
……
……
……
曹家，曹玘院子里。
院子正中有一株梧桐樹，樹干筆直，此時雖已仲秋，樹干卻還透著一絲青翠。
滿樹梧桐葉泛了黃，時不時地有幾片葉子飄落下來。
樹下擺了一張石桌，有一氣質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在端坐品茶，微微閉目，似乎很享受聽秋風拂過梧桐樹的簌簌聲。
曹青梧挎劍而來，抬頭望了望枝繁葉茂的梧桐樹，面容依舊冷漠。
“是你派人去殺周玉的嗎？”
曹玘將茶一飲而盡，“若你真認為是我做的，又怎會還來我這里？”
曹青梧不為所動，“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曹玘哈哈大笑，“伯仁未死，反而因禍得福……”
知女莫如父，曹玘看著曹青梧的神情舉止，微笑著嘆了口氣。
“坊市剛才發生的有趣事情，我已了解。三叔怒不可遏正在房中大發雷霆，我亦聽聞。周玉所作《八月十五重獲新生寄曹家書》，我更是品讀了十數遍。現在我只問，你是不是開始有些喜歡他了？”
曹青梧來到曹玘對面坐下，把劍放到石桌上。“為何你不覺得意外？”
“這世間將要發生翻天覆地的劇變，所以發生什么事情都不需意外。”曹玘笑著給曹青梧斟上茶，曹青梧同樣一飲而盡。
“所以，你還是打算遵照三爺爺和幾位叔伯的意思，送我進宮？”
“進宮不好嗎？”曹玘笑容中意味深長。
曹青梧驟然拔劍，“鏗！”
曹玘望著自己院中那被攔腰斬斷的一盆雛菊，并不生氣。
“青梧，你今日竟然修出了劍氣……比你娘還要早上兩年啊！”
曹青梧臉上涌起一股怨恨，伴隨著陣陣凄楚。“你不配提她！也不配評價我！你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她握劍的手微微顫抖，“當年若不是為了救你，她又怎會客死異鄉？這么多年，你就從來不覺得愧疚嗎？”
曹玘依然面色如水，波瀾不驚，緩緩給自己和曹青梧重新斟上茶。
曹青梧望著自己父親這樣子，情緒越來越激動，“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么主意。曹家日漸衰微，自從四伯父重傷之后，六年來將門榮耀就已不再。”
“而你們只想著早點送我進宮，想借皇室力量來維持曹家的地位和名望！”
“我曹青梧不是一枚棋子，不論是周玉也好，當朝圣上也罷，我都不在乎。”
“但我想要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由我自己來選擇人生，而不是接受別人強加給我的人生！”
“從小到大，你們可有認真考慮過我的感受嗎？除了娘之外，你們有誰真正關心過我？”
曹玘只是安靜地聽著曹青梧發泄滿腹怨氣，并未開口。
曹青梧過了良久才平復下心情，然后收劍入鞘。
“世間悲歡離合，自有天定。今夜月滿，亦有其虧。青梧，希望你能早點走出陰影，迎接即將到來的新生活。”曹玘嘆道。
曹青梧面色有些凄楚，望著天上明月，不由想起母親臨死前的囑咐，“青梧，你要記住，娘并沒有真的拋下你們。娘只是去了天上宮闕之中，會一直在天上看著你，希望你開開心心地成長。不要恨你爹……”
曹青梧緩步走到梧桐樹下，輕輕在樹干上摩挲著。
“今日我聽聞周玉死訊，心中悲痛過后則是一陣通明。劍意剎那間如水到渠成，在此機緣巧合下完成突破，劍氣修成。”
曹玘點了點頭。“你的情況更像是覺醒，并非自然突破。”
曹青梧皺了皺眉，“傳說……是真的？這天地間的靈氣……”
曹玘點點頭，“時日不遠了。到時官家自然會將一切公之于眾。”
“今晚仲秋宴會過后，我們大概也要準備啟程了。假以時日，你就會明白這世間的真相……”
曹青梧轉身離去，“希望你們不是在故弄玄虛……”
曹玘起身，負手而立。他望著曹青梧離開的背影，輕聲呢喃，“青梧這孩子，性子可越來越像年輕時的你了啊！”
滿樹梧桐葉隨風簌簌作響，似有回應。
庭有梧桐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